季初凝客氣作笑:“原來是彌箏郡主,素聞彌箏郡主妍姿艷質,如今看來,果真是人間?!?
怕周云蘭聽了會心生不喜,季初凝又佯作哀嘆,道:“在彌箏郡主您,和天資絕色的公主面前,小女我真是自慚形穢呀。”
彌箏聽了頗為滿意,覺得她這話說得也不差,不說琴藝方面兩人相比如何,但這樣貌方面,彌箏很有自信自己能贏過季初凝一大截。
周云蘭不是那種沉穩性子,在這地方干坐著純聊天,她定是坐不來的,遂拉了季初凝的手,道:“好啦,你也別歇了,陪我出去賞賞花兒,飲飲酒?!?
也不知是梁上哪兒掉下了一只蜘蛛,不湊巧地正掉在了周云蘭的肩上。
杜染音走在最后,一眼瞧見了,眼疾手快地伸手去抓,手剛捏死蜘蛛的那一刻,另一只強勁有力的手馬上扣住了她的手腕:“你想干嘛?!”
女護衛勁道大得差點讓杜染音以為自己的手斷了。
季初凝臉色一白,急道:“是有什么誤會了?”
杜染音望著女護衛那張冷冰中帶著殺氣的臉,也并無懼色,直勾勾的與她對視,而后緩緩地敞開手掌給她看,淡聲道:“是只蜘蛛?!?
周云蘭被這一下動靜驚得回頭,八寶攢玉簪子的流蘇碰撞得玲玲響。
視線一移,便留在了杜染音手中那妥縮在一起的惡心濁物,原來剛才是這只東西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她看見杜染音手中的蜘蛛流出的血顏色奇異,想必還是只有毒的蜘蛛,便知,是這女孩救了自己,否則,自己若被這蜘蛛咬了一下,就算不死,也肯定不好過。
這不看還好,這一看,她和彌箏都看清了女孩這張臉了。
這張臉無半點粉黛之色,卻遠遠比那些施了粉黛了的臉要好看得多,這種好看,不引人注意,可一旦注意了,便會牢記了下來。
彌箏可能有一縷微不足言道的熟悉感,很快便散去,只是盯著那蜘蛛尖叫了一聲,“這是什么東西?!好惡心?。 ?
周云蘭與彌箏不同,她沒有大驚小怪,此時更吸引她的也不是蜘蛛。
就如同皇室公主和富家千金的區別,她這一眼瞧見杜染音,就覺得這個人的氣質和普通丫鬟不一樣,甚至,和那些富家千金都不一樣,是比富家千金還要更高的氣質。
她盯著杜染音的臉看了一會兒,這個人算是給她留下印象了,自知再瞧下去就失態了,于是收回了目光。
心里話自是不會講出來,轉回了頭說道:“這蜘蛛有劇毒的,快去用鹽水洗一下手吧。”
杜染音看她剛才盯著自己的眼神怪異,心里涌起絲絲不安,將手收了回來,欲找老仆人找些粗鹽,熱水雜了來洗手。
走了兩步路,又聽到周云蘭遠遠扔下了一句:“方才,真是謝謝你了。”
杜染音找老仆人拿粗鹽和熱水洗了手,將手上那青青紫紫的血色洗除了,又拿冷水過了一遍。
手掌先是脫了一層水,皺皺的,紅了一陣子,則又恢復了原樣,想必,是已經沒什么大礙了。
隨后,杜染音走出了白玉閣,看見季初凝她們還在通向花苑的小路上邊賞花邊散步,遂小跑追了上去,跟在季初凝后面。
季初凝分了個神瞥了她一眼,見她沒事了,手也沒什么異樣癥狀,便放下了心,繼續與公主她們一路賞花一路去宴上。
周云蘭在路上問著那些花的名字,季初凝一一跟她說,有什么好看的、難以發現的,也一一指給她看。
這時,周云蘭瞧見了季初凝那手指纏了條白色帶子,好奇地問:“你這手是怎么了?”
季初凝面色一白,怕自己斷弦之事被知曉,遂胡編了個謊,瞞說了過去。
幾人來到了杏花苑,那張斷弦了的北洲箏,已經叫小麥送回了四季閣,宴上的人也恢復了熱鬧,從飲酒和品嘗糕點,到四處去觀賞那些名貴罕見的花朵。
因為有幾個花農婆子也在苑里,有些花各位夫人們若沒見過的,好奇的,就會問花農,讓花農給她們講一講。
有些人想知道那些花該怎么種,也會花農,花農們也都會很細心地一一教她們。
可后來她們又知道,那些種花的技巧都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太師府杏花苑這兒的土,這里的土是從各地挖取過來的,有泥炭土、草炭土、腐葉土,甚至連那難見的五色土都有。
有的人聽見這么繁瑣的步驟,記也記不住,都放棄了,想將自己的府邸弄成跟太師府這樣的天仙花園,恐怕有那個時間也沒那個精力。
竇夫人見這個杏花宴受到了這么多人的好評,又得郡主和公主親臨,忘記了之前的斷弦之事,自個兒沾沾自喜了起來。
覺得這太師府在自己的掌家之下,比那古板的大夫人還要多幾分靈巧,加之自己嚴肅了家風,今日自己這一行為,無疑是給太師府錦上添花。
季初凝帶著郡主她們,來到了臨小溪、靠花海的亭子里坐著,命人用犀牛角制的酒器裝酒,端來,之后,她像是忘記了之前的新仇一樣,還將那被晾在了一邊的四妹妹季初琳拉了過來,給公主她們介紹道:“這是我的四妹,琳兒。”
季初琳見到兩個貴人,內心難以抑制的激動,露出的和氣微笑,亦帶著三分僵硬,她福了一身,恭敬地:“見過郡主、公主。”
彌箏端著架子自顧自的倒酒,飲酒,“嗯”了一聲,并不是很理會,周云蘭則是客氣地給予了回應。
幾個人聊了一陣話。
彌箏不多說話,若有說了話,言語總帶著心高氣傲,或是時不時夾雜幾句自夸,別人若客氣回她了,作幾句贊美之語,她倒很是受用。
季初琳一直靜靜地飲著酒,聽著她們說的話,時不時聽到好笑的了,便露出會心的微笑,自己一句話也不言語。
聊得最暢快的,當屬季初凝和周云蘭了。
周云蘭每每和季初凝聊起來,都似是遇到了個難得一見的知己,什么想訴的都一并和她訴了。
然則,只有杜染音知道,這些話題,季初凝是一個也不感興趣的,可她依舊能和人聊得這么的歡喜。
而這就是季初凝為什么能穩到今日的一個個人原因,她可以為了博得太子身邊的人的親近,能夠強迫自己去做一切自己不喜歡做的事情,了解自己不喜歡的東西。
沒過一會兒,一壺酒就飲完了,季初凝叫杜染音快再去取酒,杜染音去找竇夫人又拿了壇杏花酒,回亭子里,打開了酒壺蓋子,一壇酒倒下去。
卻不小心,一下子倒猛了,那些酒灑泄了出來,倒在了周云蘭的袖子上。
周云蘭猛覺手臂一濕,低叫了一聲,季初凝立馬呵斥:“你這沒用奴婢,怎生這般蠢笨!”
杜染音即刻跪了下去,緊低著頭道:“奴婢該死!”
季初凝想趕緊上去給周云蘭擦拭,卻抬了抬手,兩手空空無物:“哎呀,我的帕子怎就忘在了白玉閣里。”
彌箏冷呵,抓住這個機會哂笑:“你們竟然讓堂堂公主這般,主仆倆也都太粗心了!”
季初凝聽了此語,露出了羞愧尷尬的神色。
季初琳一見此景,則是二話不說的拿出了自己的淺藍色汗巾,湊上來謹小慎微地擦拭著周云蘭的袖子。
本是細心得體之舉,可季初琳哪想,這一擦便是中了局!
所有人的目光就被季初琳的手給吸引了。
周云蘭看著那只給自己擦拭袖子的手,手上那指甲綴了幾顆玉白色碎著實美麗耀眼。
周云蘭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東西,不由冷言道:“四小姐,你這指甲弄得可真好看,綴著的碎石,也必然是個稀罕物吧?”
季初琳微一頓,不知周云蘭此話含義,只是石。”
這句話一說出來,彌箏身邊的下人驚得手抖,彌箏也是將眼睛張得極的大,而周云蘭身邊的女護衛,竟是二話不說的就抽出了刀,擱在了季初琳的脖子上!
季初琳整個人瞬間僵住,血液剎那間凝固似冰!這一幕,她完全想不到,也緩不過神來!
她嚇得淚水快掉了出來,含淚疑惑地看向了周云蘭,只見周云蘭嘴唇發白,眸子里寒冷得無一點溫度。
彌箏怒拍了桌子,起身指著她罵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冒犯公主名諱,豈不是要謀害公主不成?!”
所有人都朝亭子里看了過來,看到都已經亮家伙了,那家伙還是擱在太師府四小姐的脖子上,各個嚇得花容失色,嚷著:“怎么回事??!”
“這究竟是怎么了?太師府的四小姐犯了什么事情?。 ?
“天啊,這太師府也太不詳了!又斷弦又見刀的!”
竇夫人看見這一幕,驚叫了一聲,險些昏了過去。
季初琳沒哭出聲來,可她的眼淚已經像斷線珠子一般連連落下,大顆大顆地砸在自己的裙角。
周云蘭面色蒼白地望著她,扯了扯嘴角,寒颼颼地對她道:“本宮叫云蘭,你的指甲叫碎蘭,莫不是……要碎本宮不成?”
霎時,寒意像是在季初琳身體的每一條脈絡里凝滯,從腳底至頭頂,像四周擴散。
在這一刻,似乎連眼淚,都被凍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