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子陽同顧華念不在當陽這幾個月間, 顧百草、韓興業兩個孩子都是被沈清蝶照顧著的。兩個調皮搗蛋的孩子近些日子倒是沒闖過禍,冬日裡當陽也下了雪,小娃兒被裹成球, 懶得出門。
昨夜裡沈清蝶照常把兩個孩子安頓下, 便回了自己的屋子裡入睡。熟料一夜睡得昏沉, 第二天到了晌午才爬起來, 孩子便不翼而飛了。一大家的人顯然是被下過迷藥, 孩子不知道被擄走有多久,韓子蘭慌忙把能派的人都派出去找,親自去府尹處上報有孩子走失此時還沒回來, 韓顧小夫夫兩個便已趕到了家門。
唯獨沈清蝶因腿腳不靈便,急得不行, 無奈卻出不了什麼力氣。知道自己是留在家裡不給人添亂便是最好的幫忙了, 沈清蝶努力使自己沉下心來, 只在屋裡打轉,去尋那些人擄走孩子時, 有沒有留下什麼。果不其然,在書桌上沈清蝶找到了一本書和一張紙,紙上寫著鬼畫符似的東西,還沒等他仔細研究,顧華念便闖了進來。
丟了孩子最著急的自然是孩子的爹孃, 顧華念連招呼都忘了打, 便問道:“清蝶哥!百草和興業……”
被忘在這院子裡, 強迫著自己冷靜下來的沈清蝶, 此時見了顧華念, 倒像是終於有了主心骨似的。眼淚便似連串的珠子似的滾了下來,沈清蝶一邊哭一邊磕磕絆絆道:“華、華念……華念……”忽而間想起了什麼, 慌忙把手中的紙遞了出去,“你看這個!”
顧華念接過那張紙來,原來竟是韓興業留下的。韓興業較一般的孩子要聰慧許多,才四歲便識了不少字了,匆匆在紙上寫下的卻並非常用的字,而是韓興業自己倒弄的,把字斜過來寫,看上去就像道士畫的符似的。這小把戲原本是韓興業戲弄顧百草時弄的,此時留在紙上,看著讓顧華念心揪了起來。顧華念將紙斜了過來,念出紙上三個字來:“當……陽……山……”
做爹爹的哪能不懂自己的孩子,韓興業向來少眠,夜裡被趕去睡覺,總會偷偷爬起來,點了蠟來看書。小夫夫兩個爲了教韓興業把這習慣給改了沒少折騰,經常夜半里爬起來,看韓興業的屋子裡有沒有燭火。折騰來去,韓興業固執地不改,有天晚上不小心把自己的手給燒了。這可把大人們心疼壞了,當時韓宋氏身子還硬朗,乾脆給了韓興業一顆夜明珠供他夜裡讀書照明,那珠子大得要叫韓興業兩隻小手捧著才行。
顧華念嘆了一聲氣,四下一掃,果見韓興業那顆夜明珠正在地上躺著,爲了找孩子韓家忙得人仰馬翻,沒人去管它。
“我上當陽山去看看。”顧華念道。
韓子陽擰眉道:“我跟你一起去。”
“你傷還沒好,兩三月內還是別運功爲好。”顧華念勸道,想教韓子陽在家裡等他,“那麼大一顆夜明珠沒動,家裡也沒聽說丟了別的什麼,看樣是便是衝著百草和興業兩個人來的。不知道對方是誰,萬一是有功夫的怎麼辦?”
“現在讓我留在家裡,我哪裡能坐得住!我便跟你去看看……”韓子陽也不肯留下。
卻聽沈清蝶插嘴道:“我……我跟你們一起去!”
“清蝶哥哥?”顧華念有幾分吃驚,低頭掃了一眼沈清蝶那雙被截掉了的腿。又覺得這一眼著實失禮,忙收回了眼神。
沈清蝶苦笑,顧華唸的想法他哪裡不清楚。自己這種模樣,給兩人造成的困難,怕比韓子陽不能運功還要多上幾分。一雙睫毛剪了下,沈清蝶嘆息一聲道:“我總覺得,是他做的。”
“誰?”沈清蝶竟會知道是誰劫走了孩子,顧華念忙催問道。
沈清蝶猶疑了半晌,才道:“合歡。”
“何書鸞?!他現在在當陽?他要做什麼!”顧華念心裡頭愈發急了,恍惚間似乎想起了什麼,卻不敢確定,只得問著。
“我不太確定……我、我只是突然想起來,合歡跟我打聽過他們,不過那時候我們許久沒見了,我也不太清楚,什麼都沒說……但……”沈清蝶神色飄忽,又似乎是在用力地想,好不容易纔想了起來,“但他說過,這兩個孩子,不是尋常的孩子,似乎是上天註定了什麼……”
究竟是註定了什麼,當初合歡也沒說明白,沈清蝶自然不知道。顧華念心頭裡堵了一口氣,總想著這兩個孩子是二次逆天而誕下的,莫不成是註定了要早夭麼,差點兒落下淚來,顧華唸的胳膊忽而被韓子陽拽住了。回過頭去看自己的平君是想說什麼,韓子陽一雙神色肅穆,道:“易之,你還記不記得,那藥是……前朝開朝太祖留下的,天定龍脈之藥。”
沈清蝶是頭一次知道這件事,被狠狠地嚇了一跳,捂著嘴,差一點連著椅子帶人地摔倒。顧華念茫然了一會兒,才記起這件事來,皺著眉問道:“子陽,你莫要告訴我你信這什麼龍脈不龍脈的……”
“我雖不信,倘使何書鸞信呢?”韓子陽反駁道,“只要他信,就很有可能將孩子擄去。”
“可是何書鸞是怎麼知道我們的孩兒是……?”顧華念仔細琢磨著。
這一點韓子陽並不清楚,便只能搖了搖頭:“不管他是怎麼知道的,現下他想要當皇帝,便很有可能把兩個孩子擄去……”
“你們說的何書鸞是……合歡?”沈清蝶問小夫夫兩個。
顧華念點頭應道:“是,嘉朝最小的皇子,受到青衣會庇佑留了一命的那個。”
沈清蝶一雙秋瞳黯淡了神色,低聲道:“……他竟真姓何,還是前朝的皇子……”
“清蝶哥……”顧華念剛要說什麼,卻被沈清蝶搖頭打斷。沈清蝶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閉上眼睛來,長吁了一口氣,再睜開眼,神色中已然帶上了堅毅:“去當陽山吧,他給過我一塊令牌。如果是我的話,他會見的。”說罷,沈清蝶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包裹來,幾層細膩的絲綢裹起一塊小小的木牌。當初合歡將這令牌交給沈清蝶,沈清蝶根本便沒有想過,竟真有用得到的那一天,他只是把這個當成定情信物般的東西,小心地珍藏著。
木牌正面刻著一個“青”字,背面卻是合歡花的圖樣。沈清蝶帶著深情小心翼翼地愛撫過那一枝的合歡花,將木牌收回袖口,道:“走吧,上當陽山。興業聰明,定然是聽到了什麼,纔會留下當陽山的字樣的。”
此時慕容楓早領兵到了樑京,把慕容槭的人馬給包了個囫圇,沒幾天便將慕容槭拿了下來。孫玲香代他在樑京大刀闊斧地削弱那些士族的實力,也十分順利,慕容楓正是春風得意之時,還沒得意多久,忽而間大閔各路里均有了起義。打的不是別的,正是反閔復嘉,匡復正國的旗號。
慕容楓同慕容槭鬥,看似贏得容易,爲了解決掉邊患硬拖了一個冬天,手下兵力著實有不少折損。還沒好好喘個氣,青衣會的大旗卻似乎在大閔遍地招展,統加起來沒有多少兵,如此分散,卻著實讓慕容楓頭疼。
說來卻怪,太安路這邊卻安靜極了。要不是頭一個都督早嚮慕容槭投誠,被割了腦袋去,新的都督還沒上任,慕容槭背後定有青衣會的支持,慕容楓還會奇怪一番,爲何獨獨太安路沒人鬧騰。暗自嘲諷自己道,聰明反被聰明誤,竟忘了世上還有“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麼一說,慕容楓同慕容槭大動了那場干戈,青衣會之所以會暗地裡支持慕容槭,不正是爲了消耗自己的兵力,好趁自己沒緩過勁兒來,給自己致命的攻擊麼。
這唯一沒有異動的太安路,怕早被何書鸞看作自己的地盤了。
果不其然,何書鸞此時竟正在當陽山上呆著。山頂的那些世家的別府,都是些消夏的去處,平素根本沒有人在,此時便被青衣會霸佔了去。當陽山上少人行,這麼些天,竟沒被發覺。
爲帶上沈清蝶,韓、顧二人爲馬匹套上了輛車,載上沈清蝶便向當陽山上去。半山中被攔了下來,那些人一身青衣,果真都是青衣會的弟子。沈清蝶出示了令牌,這幾名青衣弟子雖疑惑,翻來覆去驗證無誤之後,還是領了三人上山。
到了任家別府門口,一名青衣子弟同顧華念合力把沈清蝶從馬車上擡下來,送上了輪椅,這青衣弟子抱拳道:“還請幾位稍等,容我進去通報。不知該怎麼稱呼……?”沈清蝶拿出的是何書鸞的令牌,這幾個青衣弟子哪裡敢怠慢了幾人。此時彬彬有禮,問詢的眼神望向沈清蝶去。
“你就說,一個姓沈的來找他了。”沈清蝶道。
這名青衣弟子點了點頭,轉身便進了院子。不多時又反了回來,對三人恭敬道了一聲:“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