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侍衛(wèi)將桐兒圍了起來,慕容楓半分不顧及形象地蹲在了桐兒面前,小丫頭嚇得一個勁兒地磕頭。這弄得慕容楓好生無趣,便站了起來,問道:“你們怕什麼?怕我疑你們要刺殺我?”
慕容楓這麼直白地說,韓宋氏、韓子陽等便都在思量起了,這個當今陛下最器重的二皇子,究竟是直言快語,還是心機頗深,別有試探?不及衆(zhòng)人想明白,忽而聞到門外有洪亮男聲響起:“哈哈哈!早聽聞二皇子慕容楓是個瘋子,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且讓我來同你過上幾招!”
言罷忽聞風氣,一道身影卷著風從門外闖入了廳堂內(nèi)。顧華念近日來習著百花心法,也漸覺耳聰目明,此時聽聞這聲音便是萬分熟悉,眼見這落地的招式,腳下所踏不正是絕谷所獨有的隨影步嗎?定睛一看,那闖進來的不正是譚靜語嗎?不由得驚喚一聲“師叔!”卻又怕了起來。譚靜語爲何會闖進來,又與慕容楓鬥在了一起?
譚靜語這般突如其來的動作,慕容楓身旁跟著的護衛(wèi)都抓起了手中的兵器,忙擋在了慕容楓身前。誰料慕容楓卻把這些侍衛(wèi)都撥開到了一邊,朝著譚靜語笑了笑,拱手道:“前輩承讓。”
說著慕容楓搶了侍衛(wèi)的兩把劍,卻並不將劍從劍鞘裡拔出。其中一把要丟給譚靜語,譚靜語卻擺了擺手,不接:“哪裡有這個必要,若是傷了二皇子,我一介平民可擔待不起啊。”
“前輩怎麼也總斤斤計較這些?”慕容楓可惜道,丟了一把劍,只拿其中一把,“也罷,那我便用帶鞘之劍,同前輩點到爲止吧!”
“如此自然甚好,廳內(nèi)狹小,二皇子請去院子裡?”譚靜語點了點頭,同意了慕容楓之言。擡手一指院內(nèi),讓了讓慕容楓,請他先行。
慕容楓身邊帶來的小太監(jiān)忙叫一聲不可,質問韓家人,這平白闖入的武夫究竟是哪位,一雙狠戾的眼神自然是盯著顧華念,誰讓他纔剛喊出了那聲師叔。慕容楓讓小良子退了下去,道:“不可無禮!——顧平君的師叔,這般脾性,前輩當是絕谷譚靜語先生。”
絕穀子弟向來都慈良溫和,譚靜語這脾氣確實是個特例,只要對絕谷稍加了解,都不難猜到。只是堂堂二皇子,怎麼會對一個江湖門派如此瞭解?韓家人未免在心底裡又多了一分疑問,譚靜語卻又大笑兩聲:“素聞二皇子能將大閔所有數(shù)得上名號的門派子弟統(tǒng)統(tǒng)叫上名來,如今一見,傳言不虛!”
“我所瞭解的,不過只是功夫上的事兒罷了。”慕容楓搖了搖頭,笑道,接著便又背出,“譚靜語,絕谷某代子弟,性乖戾,使得一把雪花劍,隨影步,出招少從套路,不知我所知的可是事實?”
“皇家收集到的,譚某哪敢否決!”譚靜語這麼說,實則上卻並沒有回答慕容楓所問。
慕容楓也不去追逼,只出劍道:“便讓我來領略一番!”
譚靜語聞名江湖的乃是他的雪花劍,卻少有人見過他真正出劍。此時譚靜語只空手來與慕容楓對招,慕容楓的劍走的是大開大合的路數(shù),譚靜語卻紋絲不動,只推了推手,便將慕容楓的攻勢輕描淡寫地化了去。慕容楓連攻幾招都未能得手,漸漸有些著急,忽而劍勢凌厲了起來,出劍的速度快了三倍,一招一刺都往譚靜語的要害上招呼去。譚靜語卻是以不變應萬變,甚至將右手背到了身後,只出左手,便足以應對慕容楓的進攻了。
這般地從容讓不少人大吃了一驚,因爲身子不好,特許坐在椅子上的韓子貢奇道:“沒想到譚大夫只用區(qū)區(qū)左手,就能招架住二皇子。”
韓子陽沉吟了半晌,忽而問道顧華念:“沒記錯的話,譚先生是左撇子吧?”
“是。”顧華念點了點頭,眼睛卻未曾離開過正在纏鬥的二人。譚靜語所出的招數(shù)乃是太極掌,素以以柔克剛、以靜制動而聞名江湖;慕容楓卻著實令他吃了不少驚,顧華念雖自小未曾習武,對江湖各大門派的招式還都略見過些皮毛,纔剛慕容楓爲克譚靜語,已然換用了七八家的劍法,卻是每一套都小有所成,並非空空如也的花架子。只可惜越換越犀利,越換越急,卻堪堪落了太極掌的下風,被剋制得死死的。
這場比試未有懸念,僅兩盞茶的功夫便分出了勝負。慕容楓大抵是把平生所學都用了個遍,終究甘拜下風,抱拳對譚靜語正經(jīng)地作了個揖,道:“譚前輩果然厲害,在下輸?shù)眯姆诜 ?
以二皇子的身份,對一個武林人士這般的客氣,慕容楓帶來的太監(jiān)早就坐不住了,譚靜語卻欣然接受,真如同提點一個行走江湖的小輩一般,指點道:“二皇子天賦凜然,只可惜流於套路,不能將所學恰當?shù)赜迷诒仍嚠斨校x不對應對的招數(shù),終究是無法突破最高的境界。”
慕容楓思量片刻,欣然受教。
似乎所說的“比試”就真單純是一場比試罷了。這個令人摸不清頭腦的二皇子慕容楓,著實讓衆(zhòng)人頭疼了一番。韓家提供了別院,早早打理好了,贈與了二皇子,權作滯留於當陽的這些天的別府。慕容楓也沒有客氣,隨意地收下了這份厚禮,卻要求韓家讓譚靜語陪他些時日。
譚靜語並非韓家之人,慕容楓這要求,韓家做不了主,求救一般地望向譚靜語。好在譚靜語見不得自己的師侄爲難,答應了下來,再於當陽滯留些時日。卻不去別府,仍住在韓家。
眼見著天色暗了下來,知府那裡來請二皇子赴宴。等宴罷,已然入更,顧華念扶著韓子陽回了韓家,只見主廳內(nèi)燈火還亮著,幾個家丁正看護著捆在地上的桐兒,韓宋氏則坐在主座上品茗,待二人的歸來。
桐兒會武,這事即便是慕容楓懶於計較,韓家哪裡能縱容。此時這丫頭被五花大綁,躺在地上,泣不成聲,顧華念只覺得可憐,韓子陽卻皺起了眉頭:“以前從未感受到桐兒身上有真氣,今日卻……”
“纔剛譚大夫把了下脈,給桐兒吃了一碗湯水,解除了她身上抑制那勞什子真氣的藥。”韓宋氏解釋道,“老身不懂這些,阿旭你去看看,這死丫頭片子,莫不成是真的會武?”
韓子陽點了點頭,這般的氣息,怕不僅是會武這麼簡單,還是個中高手。只是大概是藥的作用,這會子真氣正在不斷地外泄,眼看著就要流失,一個高手,竟然無法掙開一根普通的麻繩。仍是覺著哪裡有些問題,韓子陽問道:“母親,這藥是不是還會散去她的功夫?”
韓宋氏點了點頭:“自然。”
“……可是,母親,我記得桐兒是打小買回府裡的,在韓家長大的,哪裡來的時間學武?”顧華念問道。這練功哪是一朝一夕之事,顧華念自己沒經(jīng)歷過,師弟妹們的勤苦還不是看在眼裡的。
“是從人販子手裡買回來的,那年這丫頭才七歲。”韓宋氏嘆道,“雖是個丫頭,也算是在老身身邊,由老身一手養(yǎng)大的了,這究竟是爲了誰,學這一身的功夫,還敢瞞著老身?——怕就怕,是有人安插了她進來,要對付咱們韓家。”
韓子陽沉吟了半晌,問道桐兒:“你師承何處?”
只是桐兒卻只趴在地上哭,並不迴應。韓子陽又問了幾個問題,仍是得不到什麼回答,眉頭越擰越緊了。韓宋氏卻擺了擺手,萬分疲倦地說道:“老身已然問了一個晚上了,就只會哭,半分也不給點回音。——阿旭,你去確認一下,她那身功夫散盡了沒?”
韓子陽應了母親的要求前去探脈,桐兒身上的功夫早就散去了。此時地上趴著的不再是個隱匿的高手了,而只是個普通的少女而已,那哭聲愈發(fā)淒厲。韓宋氏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都這麼完了,我也累了。功夫散了就好,先找個地方押起來,明天再審吧。——桐兒,你好好想想,老身自問這些年帶你不薄!”
說罷韓宋氏伸出手來,身後跟著的丫鬟立時上來攙扶,扶著韓宋氏回了內(nèi)院休息。韓子陽怕桐兒有旁人接應逃了出去,卻又無法親自看管,只得尋了些韓家護衛(wèi)中有些武藝的,將桐兒關在自己院子的廂房裡,仍是她自己的屋子,同屋的雁兒先搬去同別人住些時候。總想著關在自己的地方,夜晚警醒著些,總能萬無一失吧,誰料還未脫衣躺下,顧華念卻忽而皺了皺眉頭,道了一句:“子陽,你聞到了沒有,有股怪怪的味道?”
顧華念屋子裡擺了些藥丸,此時便掏出一顆醒神的、也帶著少許防毒功效的吞了下去,又遞給了韓子陽一粒,又仔細嗅了嗅空氣中飄著的味道,著力分辨著是什麼氣息,一邊推開門去,看一看關押著桐兒的廂房裡出事兒沒。
果見一個人蹲在牆角,捅開了主臥的紙窗,向裡吹著秘藥,又有一人提劍立在廂房門前,似乎是在等個時機殺將進去。兩人瞧見了顧華念出來,卻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只略瞥了一眼顧華念,全然沒把他置於眼裡。
顧華念正待一喊,只覺忽而頭昏腦脹,一個撐不住,倒了下去。
最後一眼所見,只有在那月光之下,提劍之人手中利刃,銀亮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