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子陽改裝換面, 假作一個韓家的遠親,跟著運鹽的隊伍踏上了前往梁京的道路。半個多月后,韓家的鹽車到了梁京, 與梁京的鹽商完成交易后, 便在韓家駐于梁京的別院住了下來。
這一批人都是下人的身份, 住的當然只是偏院。兩個人一間房間, 同韓子陽分在一間房的那一位夜里打鼾極為嚴重, 旁人都不喜同他一起住,便欺負韓子陽是個新來的。韓子陽暗自皺著眉頭,還是忍了下來, 并不樂于因這些小事同他人計較。
韓子陽自有同慕容楓聯絡的方式,傳信自己已到梁京之后, 韓子陽回到屋里, 倒在床上, 伴著同屋那人的鼾聲,輾轉反側, 無論如何也不得安眠。閑下來之后,便免不得胡思亂想,韓子陽念起還在當陽的顧華念,還有他們的一雙兒女來,不知道這些日子, 易之他們, 安好與否?
這么想著, 韓子陽已經多日沒有休息了, 腦袋疲乏至極, 思緒愈發混沌,迷迷糊糊之間, 竟做起旖旎的春夢來。顧華念一向對房中之事羞澀至極,夢里卻格外大膽,面色含春,半敞著衣襟,跪坐在床頭上,探出半個身子來,用他那一雙搗藥的細長的手來從自己的面頰挑逗地滑過,滑向了衣領里面。
“……易之?”韓子陽察覺到有幾分怪異,捉住這春夢中顧華念的手,狠狠甩了甩頭。
果不其然,哪里有顧華念,被抓在手中的是一雙姑娘家細白柔嫩的手。韓子陽嚇了一跳,忙甩開這只手去,從床榻之上跳了起來。才打量著,床上坐著一個女兒家,看年紀大概不到二十歲,偏打扮得像個男人似的,柳葉彎眉,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此時正及其沒有形象地捧腹大笑著。笑夠了之后,這姑娘家對著門外喊了一聲:“得啦,我打賭輸給你了,你也別在外面看熱鬧了。”
韓子陽的房門不知何時被打開了,這女孩喊過一聲之后,門外便走進個人來,嚷嚷著:“誰說我是在看熱鬧,我可是忙著呢,才把這周圍屋子里睡著的人都給下了藥,教他們好好睡上一覺。”
來人韓子陽卻是認識,不是慕容楓,還能是誰?沒曾想到慕容楓竟會親自來此,韓子陽行禮道:“臣韓子陽參見陛下。”
“免了,免了!”慕容楓揮揮手教韓子陽起來,不必行此大禮。之后打量著韓子陽這一張假的面皮,嘖嘖稱奇道,“世間只道絕谷醫術天下第一,沒想到他們的易容術也是如此了得!——皇后你看,我若是不告訴你,你能看得出這人戴了層面具么?”
女扮男裝的姑娘從床上跳了下來,戳了戳韓子陽的臉皮,同樣嘖了一聲,道:“夠厚的。”
這女子原來竟是皇后?四年前在自己產子那日,慕容楓娶了一個孫姓女兒做太子妃,自那之后便再也沒同沈華安來往過。沈華安后果然回了絕谷繼位谷主,原本嘻嘻哈哈的青年近些年來愈發冰冷了,說實在的韓子陽同顧華念著實有些怪慕容楓為何忽而娶了妻,對那被封為皇后的孫姓女子也并無好印象。
孫皇后的動作親昵得有些過火,韓子陽不免皺起眉頭,躲遠了一些。這番動作不知道為何,又讓孫皇后大笑了一場。
“我說,你這是認輸了是吧?”慕容楓不知從哪里摸出一把扇子來,敲著孫皇后的頭道,“怎么樣,總算是知道了什么事情比金堅?”
“得啦,我就承認你們這些臭男人也有忠貞的吧。——別敲!讓你敲笨了!”孫皇后打開了慕容楓的扇子。
慕容楓悻悻地收起手中折扇:“本來就不聰明,還怕變得更笨?”
韓子陽皺眉問道:“不知陛下是拿臣賭了什么……?”
卻是孫皇后答話:“這瘋子非要說他對那什么沈華安此生不渝,我說我不信,你們這些臭男人哪有個不愛三妻四妾的,他便說你也是個對你平君鐘愛的,教我來勾引你,要是勾引不上,就算我輸。——哎,我剛剛給你下的可是迷香,按理說你眼里見到的該是你那平君才對,怎么偏你無動于衷呢?”
韓子陽有些尷尬,才剛他差點兒真的上了孫皇后這個當了。
那邊廂慕容楓聽見了,卻是跳開來叱道:“好啊你孫大腳,竟然玩兒陰的!”
“哪里是玩陰的了!你有說不許下藥么?我拿我這一雙大腳做壓,我孫玲香最是不屑于玩下作花樣了!”孫皇后閨名玲香,世人卻偷偷叫她孫大腳。大閔的風俗,愈是有錢有權人家的女子,都是要裹小腳的,這般陋俗幾百年前便有人喊著要禁,卻是直到如今也沒能徹底禁掉,這些官宦人家,都覺得女子的腳越小,代表著她的出身越尊貴。即便是韓家這種富沒過三代的商家,韓子陽的姐妹也都是裹了腳的。
唯一的例外便是梁京孫家,這家人,說好聽了是從嘉朝便流傳下來的傳奇,說難聽了那是代代出奇葩,最先得了這名聲的叫做孫晟,也便是他,在小腳開始流傳的時候,便立下了家規,嚴禁孫家的女兒纏足。因各個都有一雙大腳,孫家的女兒向來嫁不到高門貴府中去,慕容楓當初竟立了孫家的小姐為妃,后來還封了后,當面上沒人敢說些什么,私下里沒少被嘲笑,這孫家的女兒孫玲香,也被叫做了孫大腳。
孫玲香撿了張椅子坐下,翹著腳得意洋洋地晃著。慕容楓見不得他這等模樣,哼了一聲,道:“下了迷藥不是都沒成么,有什么可得意的!我說你可是承認了你輸給我了,明兒個各地送來的那些秀女,就交由你一個人挑了。”
“我挑就我挑!養眼!”孫玲香被戳到了痛腳,差點兒從椅子上跳將起來。
“說起秀女……你的那個妹妹,聽說沒送來?”慕容楓倒像是想起了什么,轉而問韓子陽道。
韓子陽尷尬地笑了笑:“那個……先慈病逝不久,尸骨未寒,臣今上京便是來帶英英請罪的,先慈病逝不久,尸骨未寒,英英傷慟不已,便不帶到陛下面前了……”
“唷,老太君仙去了啊,這個節骨眼兒上……”慕容楓看樣子是沒聽說韓宋氏離世的消息,愣了愣。
那邊孫玲香逮著機會冷嘲熱諷道:“暴君!冷血!不放人去丁母憂,還要把那么重的活兒丟到人家頭上!”
“可惜了,我撒了這么久的網,剛要收呢……”慕容楓搖頭嘆道。
當下的情景,韓子陽哪能推脫,硬著頭皮道:“臣愿以國事為重。還請陛下明示,您召我來梁京,所為何事?”
“朕要卿代朕走一趟西蠻。”
慕容楓登基多年,平日卻還是一如既往地不正經。這是他頭一次在韓子陽面前用上正式的稱呼,所托之事,其意義如何,不言而喻。韓子陽聞說西蠻便心下了然,這些年在慕容楓的示意之下,韓家在走私鹽鐵入西蠻,漸漸已得到西蠻王室的信任。怕這一次他這個做當家的親自去,是慕容楓下定了決心要對付西蠻了吧。果不其然,慕容楓嘆了一口氣,道:“先皇休養生息多年,為的便是如今。待我大閔打下了西蠻南疆,便至少可保我大閔百年之內再無征戰了。”
“只是陛下不覺得匆忙了些嗎……?”韓子陽問道。
慕容楓笑云:“我已經等不及了,我當初同小安做過約定,等這一切結束了,我便會退位,伴他浪跡天涯。——再者說,不做些瘋子才做的事,這像我慕容楓的風格么!”
“不像,你這個瘋子,是在拿著大閔百姓,賭你能不能早十幾年幸福啊。”孫玲香不屑道。
“我說孫大腳,我知道你沒人要,不要隨時隨地對我有小安安在等我表現出這般歆羨好嗎?等你愛上了誰,你就知道我此時急迫的心情了!”慕容楓擰著眉頭道。
孫玲香卻撐起下巴來,似乎是在想:“愛上誰啊……你們這些臭男人,有什么值得愛的啊……還是養眼的美女好,可是后宮那群美女,一個個都把我當敵人啊……唉!都怪你,為了給你的那個小安安守身如玉,非要拖我當擋箭牌做什么!”
“女人跟女人,像什么話!”慕容楓撇撇嘴道。
“男人跟男人能結為平君,女人跟女人怎么了!我孫玲香,就是要娶個美女入我孫家家門!”孫玲香瞪了慕容楓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