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跟瘟疫有關,也可能今年冬天的歐洲的確寒冷,領主們的思維都像是被冰雪凍結,相互間的明爭暗斗少了許多。比如,法蘭西的查理用一年時間收回布列塔尼,并進一步壓縮諾曼領地,名正言順的將手伸向尼德蘭。英格蘭的愛德華卻像是睡著了,一門心思跟北方聯盟及葡萄牙忙乎遙遠的蠻荒之地,弄得查理也沒了興致,開始關注起阿爾及爾。大家都忙著進行神圣事業,法蘭西不可能置身事外。
據說,北方聯盟跟阿菲利加某些部族展開聯合,已經大大削弱馬里帝國的實力,在阿菲利加中部設置不少據點,占據一些島嶼。他們到底折騰到什么地步外人無法知曉,只知道北方聯盟出售的貨物中寶石和毛皮源源不斷,實在是掙得缽滿盆圓。奇怪的是,他們居然開始出手東方的香料,雖然數量不多,卻不像是地中海和黑海溜出來的,這就有些奇怪。當然,就那點東西還不足以引起大家注意。
大家必須注意冬天的寒冷。
瓦本西邊和北邊,伊比利亞久經戰亂,法蘭西和意大利被瘟疫洗禮,北方聯盟近年來專注于羊毛紡織,從秋收開始,糧價就不斷上揚,入冬后,大家驟然發現,農夫似乎不好養了…
普羅旺斯等地的領主自不用說,還窩在城堡中,農莊是否有人難以關心。其他領主則紛紛驅逐佃戶,給農奴自由,只要有土地,明年還怕沒人來耕種?至于農夫鬧事,好說,現在不比以前,王室有能力清掃垃圾。薩克森的領主和商人也不著急,糧食還夠自己消耗很久,實在不行,瓦本、波蘭和奧地利等地不是有糧么?不買給我們,等著爛啊?你們的衣服可在我們手里。
他們不知道,這些地方也有難念的經。意大利、伊比利亞、摩尼亞,黃胡子要管的地方太多,即便摩里亞、波斯尼亞、瓦拉幾亞等地已經能自力更生,他心中該活命的人與別的領主相比實在是太多。
奧地利,黃胡子撇下東歐不管,腓特烈必須承擔起責任。保加爾戰事繼續,波西米亞亂成一團,匈牙利整合未畢,威尼斯需要供養,麻煩實在不少。原本的鐵桿盟友巴伐利亞背叛,腓特烈的麻煩中又多了憤恨。
波蘭-立陶宛,哪怕歉收,他們的土地夠多,有羅斯和摩尼亞做屏蔽,他們可以安心經營,因此養活農夫不算大問題,還巴望他們快速增加。可條頓騎士團不是省油的燈,薩克森和波西米亞不斷侵擾,他們必須保證大戰儲備。而且,羅斯人對糧食等物資需求極大,眼見著皮毛、牲畜、礦產和劫掠的東方貨物不斷送來,辜負別人的期望不太好吧…
對這些事情,劉氓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但只要奧斯曼和金帳汗國沒有大動靜,他懶得過問太多。大狗熊要塞到斯圖加特不過幾天路程,快到十二月中,他還在路上耽擱。瓦本、意大利、伊比利亞、東歐等地之間的人員和物資調配,架構梳理;大狗熊要塞、意大利、塞爾維亞、佩列斯拉維茨、摩尼亞各地駐軍調動和安置;波爾多、科西嘉、摩里亞和黑海艦隊建設,皇家秘密作坊體系調整,維持運作不需要他管,可體系建設只有他能拿主意做決定。
好不容易在克勞迪婭略顯傷感的目光中離開大狗熊要塞,他隨即被困在伯爾尼。倒不是有人找麻煩,他自己感到必須做些什么。幾年來,瓦本政務體系日趨完善,步入正軌,至少他認為沒什么該自己操心的,但皇室財務卻慘不忍睹。不是收入虧空太大,也不是瑪蒂娜能力不足,而是這財務體系太龐大了。
不算埃萊諾娜的生意,克里斯蒂尼留下的科隆老人和安娜兄妹就給他創建了一個商業帝國。先不管是不是官商結合,反正這規模和實力大得嚇人。另外,皇家作坊雖然很少參與民間貿易,也屬于投入多產出少的部門,可定期拍賣的過期技術每一樣都價值驚人,今后可能創造的效益更是不可估量。
現在問題就來了。皇室產業已經形成獨立王國,管理卻是領主和家族式,顯然不合時宜。馬克管家年事已高,瑪蒂娜獨力難支,雖然利用皇室威望吸收了不少人才,卻老是捉襟見肘,力不從心。瑪蒂娜總以為是自己能力問題,好不容易見到他,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劉氓將瑞士徹底托管給西林根,由他控股的帝國銀行總部也設在這里,老伯爵再無所愿,死心塌地成了犬馬。當然,伯爵可能還有些心病,卻為無可奈何之事。伯爾尼老城變化不多,周邊卻面貌迥異。除了一個不算大的市場,山丘和空地上全是城堡和圍墻高聳的院落來往的人不多,但一個個護衛森嚴,弄得這里像個監牢群。沒辦法,隨讓這里除了銀行金庫就是鑄幣廠,要么就是秘密作坊。半個歐洲的金融中心和精細器械出產地,只能是有質量沒人氣了。
西林根早已熟悉劉氓的習慣,不大的客廳,簡單的飲食,與坐都是威廉?退爾等近臣,劉氓不認識的也是皇室近年來增加的各方面主管。沒有任何虛套,將肚子填個半飽,他直接替瑪蒂娜將煩惱說了出來。
劉氓缺少這時代應有的觀念。在他影響下,瑪蒂娜等人無論在身份還是思維習慣上都與這世界格格不入,再參合上這時代固有思維,愈發難以走出怪圈。這些雖然跟海德維格等人原因有所不同,慶幸或是悲哀近乎相同。經歷這么多事,特別是鮑西亞的事,劉氓已經明白很多事情不是他能左右,或者理解,只能任其發展。
聽完西林根對瑪蒂娜等人多就愛褒獎的敘述,劉氓只是鼓勵的看了眾人一圈,笑著說:“這不怪大家,是我沒管好家事。這樣吧,皇室建立單獨的皇家事務署,下設…,嗯,下設人事、經營、開支、統計、監察等部門,管理參照政務署,用皇室財政負擔相關人員和各地機構費用,嗯,不能干涉地方政務,不能搞特權…”
他說得云山霧繞,瑪蒂娜和幾個財務官只好硬性記下,慢慢回去研究。他也不管,繼續說:“署長由馬克管家兼任,伯爵對這些事很了解,就擔任副署長。”
不等西林根反駁,他接著說:“人事和監察等方面去問皇后或瑪麗婭公主要人,不給就他們自己管,瑪蒂娜負責統計,帝國銀行也管著,其余人員大家看著辦…”
他向來是管殺不管埋,眾人只能翻白眼。好的是,斯圖加特學院開設了相關課程,為皇室服務更是無上的驕傲,不愁找不到人手。面紅耳赤半天,瑪蒂娜不安的說道:“陛下,我不知道什么是統計…”
西林根的女兒馬蒂爾德早已經是瑞士的實際領主。因為跟這皇帝有過說不清的曖昧經歷,見到他,半天都沒弄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不過平時已經有主見和決斷的瑪蒂娜吃吃艾艾,她到好笑起來,加上心里多少有些別扭,緊接著哼哼道:“是啊,我們偉大陛下的睿智無人能比,干嘛要為難一個小姑娘。”
馬蒂爾德說著就莫名其妙傷心起來,也不管場合,抽身就走。瑪蒂娜跟她早成莫逆,也多少了解她的心事,想跟出去,又不合適,顯得更加局促。
見西林根搖搖頭,劉氓才算記起跟馬蒂爾德那點不得不說的事。在心里搖搖頭,他還是理理思緒,對瑪蒂娜說:“統計,也就是收集梳理皇家事務署重要數字,各機構事務開展情況,從中分析優勢和問題,讓我…,嗯,讓皇后和署長了解各方面狀況,好做出決斷…”
雖然還是糊涂,瑪蒂娜也不敢多問,又怯怯的低下頭。知道無法脫離魔爪,西林根也不矜持,將在座的各位皇室相關主管一一給劉氓作了介紹,順便讓他對自己的財務有個大概了解。折騰完這些時間已經不早,眾人知趣的散伙。劉氓倒想拉上西林根和威廉?退爾等人再聊一會,這些家伙卻跑得飛快。
回到給自己安排的起居室,馬蒂爾德卻在跟佩特拉說悄悄話,搞得自己真是侍女似的。劉氓也懶得琢磨她的心態,見佩特拉情況似乎好些,就默默坐到壁爐旁,進入這一陣非常喜歡的失神狀態。
他這樣子弄得馬蒂爾德也沒了說話興致,呆坐一會,忽然說道:“偉大的陛下,您剛才說的統計怎么跟你說的參謀部職能有些類似?”
劉氓沒防備,下意識應了一聲才算搞清狀況。不過他的所有體系都是瞎胡整,哪能說出個道道,看看馬蒂爾德眼中的疑惑和別扭,只好笑著說:“是有些類似,但參謀部具有參謀和指揮雙重職能,是權力機構。而統計則偏向于情報收集和整理,是服務性機構,可以服務于…,服務于皇帝,也能服務于參謀部,嗯…,也能服務于政務署…”
他越說越糊涂,馬蒂爾德卻來了興趣,接著說:“是么,那就是說,這是個職能和作用很…,很不好說的機構。嗯,我看了,你的參謀部只是安排軍隊各項事務,畫畫地圖,對情報什么的一無所知。你不如…,嗯,這個統計好像能干點什么…”
說的也是,政務署建個統計處,讓他掌握公國狀況;皇室建個統計處,讓他掌握財務狀況和人員狀態;近衛軍建個統計處,讓他掌握自己軍隊的狀態和敵情,不錯,不錯。順著馬蒂爾德的思路想下去,劉氓得意沒多會,突然跳起來。中統,軍統,皇統,再加個裁判所,這玩意…
愛咋地咋地,重新坐下,看看目瞪口呆的馬蒂爾德,他笑笑說:“好吧,瑪蒂娜負責皇室財務,看你很有興趣,我近衛軍的統計就由你負責,叫做統計處。需要人手,嗯…,可以從退役獵鷹和萊茵庫曼人中挑選。”
“好,就這樣,我隨后就給大家招呼。”劉氓不給馬蒂爾德反應時間,打個哈欠就脫去披風。佩特拉雖然老是神不守舍,還記著侍女的職責。馬蒂爾德愣半天神,還是哼一聲上前幫忙。
躺了半天,劉氓卻睡不著,忽然想起洛克賽娜拉,想起她講的故事。沒一會他又覺得心里發涼,鮑西亞永遠離去了,愛麗娜已經從心底產生隔閡。他模糊感覺記憶中有誰說過什么,那應該是足以讓他恐懼的話語,卻一個單詞也記不起來。
不知恍惚了多久,他覺得有人來到床前。醒過神,馬蒂爾德站在那里,正默默脫去睡裙。呆呆的看著那略顯熟悉的修長身體展現在眼前,他有種荒謬感,又有種哀涼感。
馬蒂爾德眼里是倔強和委屈,一直到這些變成憤恨和羞怒,他才茫然的問:“為什么?”
“為什么?也許對您來說那只是無聊,可能都忘記了,對我來說卻是一生…”馬蒂爾德的話讓他的模糊記憶開始清晰。的確,對他來說可以忘記。可他對太多人的生命有過太大影響,可以忘卻,但不該逃避。
“我不知道,這也許會給你帶來更多的寂寞和痛苦。如果你愿意,我們可以聊一會。”他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