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琦瞧著秦藍心不在焉的樣子,也是不再多話,只是候在一旁。
不會兒子,卻是蘇嬤嬤帶著七小姐屋子里的花穗過了來。
花穗朝著秦藍福了福,卻是規規矩矩的不敢有絲毫的不矩,上次下巴與戳子的笑話沒少讓她和花葉花蕊受責罰,這會兒恭敬著道,“奴婢見過八小姐。我家小姐昨夜便已紅事加身,再過三日就是點砂之日,小姐吩咐奴婢特來請八小姐到時候前去觀禮并為我家小姐漲位。”
秦藍放下手中的書道,“七姐好福氣,只要七姐不嫌棄我這帶病的身體晦氣,我到時候定會過去為七姐兒漲位。”
花穗垂眼道,“昨個夜里便問過大夫,大夫說八姐兒這病不過人,不礙事。”
秦藍也不推拒道,“那行,你便回你家小姐就是。我也想沾沾七姐的福氣兒,說不得也能早早地紅事兒加身。”
花穗聽得秦藍應下了,便福了福身退走了。
秦藍隨即吩咐孫婆婆備上賀禮給慕容玲送過去。
陶琦不樂意了,“小姐倒是答應得痛快,卻不想想那七姐兒是如何對付小姐的么?”
秦藍卻道,“她既低頭請我去為她漲位,我又怎能拒得,再怎么說,在府里,她總是我的七姐,平白的讓老夫人認為我不識好歹,豈不是更不好?索性也就漲漲位而已,又沒讓你家小姐見紅。”
陶琦聽得秦藍如是說,心里的氣兒也是順了不少,只是道,“只是太便宜了她了。”
秦藍自是知道陶琦也就是嘴上說說而已,只是搖了搖頭,卻不出聲,任她晾在一旁出氣兒。
三日一晃而過,秦藍讓蘇婆婆準備了些紅稠紅緞紅珊瑚紅瑪瑙以及紅糕紅棗,也不趕早,卻是踩著點兒趕到了慕容玲的屋子。
雖說是六月底,但這女子六月初紅,怕會作夏,需得制了夏帶用上。
這些自不必秦藍煩得,老夫人早著人備上了。
秦藍要做的便是將一桿子紅的事物鋪在慕容玲床上,一則避穢去污二則添福添喜也寓意高登貴重和早生,慕容玲往上坐上一坐,從此便是以女子身份為重,為別家人。
點砂的時辰本就不早,卻不知為何愣是拖了大半個時辰,眼看就要錯過吉時,老夫人身邊的永敏姑姑卻是恭敬地將一著裝貴重帶著官制玉翠的姑姑引了進來。
來人年歲三十好幾,陶相奪目,身子挺直修陶,自有一番氣勢,只見她朝著老夫人福了福,“賢職右呈司儀見過老夫人。”
賢職右呈又叫賢職右御呈,為正四品,是宮里四大職下品位較高的。在場的除了老夫人有一品夫人身份在身,其余的哪怕是高傲如大夫人之流也不得不向那司儀行禮。司儀并非其名,每一個在其位的都叫司儀,除非下放出來否則不得恢復本姓。
只是這位司儀對于眾夫人的禮卻是正受,唯獨對慕容玲與秦藍的行禮卻是側受。
秦藍心頭一愣,不禁抬了眼卻是對上慕容玲復雜的眼神,再看向那司儀卻是面無改色,眸子也很平靜,看誰都一副冷靜的模樣,若非她適才的舉動,根本想不到她也會區別對人。
“哪位是七小姐?”司儀開口。
慕容玲心里卻是一松,原來是不確定哪個是自己方才對秦藍的行禮側受的,不禁有些歡喜地開口,身下更是行了側福,“慕容玲見過姑姑。”
司儀卻是退后一步回禮,道,“七小姐客氣了,還請七小姐入帳,奴婢這就準備點砂。”
慕容玲點了點頭,“勞煩姑姑。”說完便在丫鬟的伺候下入了帳并退去衣服,只用紅綢裹住半身。
司儀這時候又道,“不知是何人為七小姐漲位?”
秦藍福了福身,“正是小女。”
司儀未動卻是受了秦藍的禮,只是道,“請姑娘為七小姐添位。”說完更是讓人為秦藍蒙上眼,一只舔了朱砂的筆被遞到了秦藍的手中,秦藍更是被領到了慕容玲跟前。
司儀道,“請七小姐選位。”
慕容玲道,“正位。”
于是秦藍被帶到了慕容玲的正面,此刻的慕容玲卻是正坐著面對著秦藍,秦藍瞎子摸像,卻是摸不得,只得根據感覺出手,點了一筆。
司儀道,“姑娘點中。七小姐可要漲?”
慕容玲瞅著被點中了肚子,皺了眉道,“漲。”
于是秦藍根據慕容玲的發聲微向上點了一筆。
司儀道,“姑娘點漲。七小姐可還要漲?”
慕容玲瞅著胸下被點了一筆,又想到就是那方沁春都點砂在肩頭,頓時咬了牙道,“漲。”
秦藍卻是有些遲疑了,這身子闊綽好點,脖子及向上卻是不好點,萬一點了空,可也容不得她糾結,司儀卻是道,“請姑娘點漲。”
秦藍一咬牙,手上的筆點了上去。
一時間有些靜默了。
慕容玲不可置信地盯著那只筆,不禁想問眼前的姑姑,還能不能來一次。
司儀倒底是見過世面的,有些小主為了博皇上喜歡,哪都能點砂,聲音平靜道,“漲位完畢,請姑娘出去。”
于是蒙著眼的秦藍被帶了出去,臨了卻不知自己到底點到哪兒去了,怕是個尷尬的地兒。
“姑姑這可如何是好?”慕容玲是又羞又燥,心里更是懊惱不已。
司儀眸子平靜,聲音也平靜,“這砂不到女子動情時不顯現,七小姐被點中的地兒不常見,也正因著不常見,七姐兒該覺得是種福氣。奴婢竊以為,這砂在這兒卻是最魅的。”
慕容玲只當司儀說的是最美,一時間羞紅了臉,卻沒發現司儀不動聲色之中的似有若無的那一絲鄙夷。
沒有人知道慕容玲的砂點在哪兒,對于陶琦的幾番詢問,秦藍都搖了搖頭,哪怕她心有猜測。
點砂過后,秦藍便見不到慕容玲,卻是因著太后派了教引嬤嬤日夜地守著慕容玲的院子。
“這會兒子,就算六哥兒對七姐兒有心,怕也就空有心罷了。奴婢聽說,六哥兒上次卻是向老夫人提了七小姐的事兒,老夫人自然是斷然否決了的,只是六哥兒鬧得慌,便被隨后趕來的四爺扇了嘴巴子……”陶琦不禁道。
秦藍聽了不禁一愣,“便是他踹上我的那次?”
陶琦一聽,也是怨憤,“可不是么?他踹了小姐也就被罰跪祠堂,四爺持著棍子打他的腿還被老夫人呵斥來著,后來也就跪了一個時辰便了了事,老夫人當真是偏心了。”
秦藍倒沒覺得不舒服,“六哥兒的性子卻是吃軟不吃硬,老夫人那么做也是自有道理,只怕是這會兒子便在給六哥兒物色小姐了。”
“小姐神了。”陶琦不禁詫異道,“據說老夫人卻是看中了妃老帥家的孫女,叫妃鑰來著的。”
“妃鑰?”秦藍蹙眉,隨即想到昔日明秋毫送給自己的那幾枚金制箭頭上的鑰字,不禁心里沉了沉,“可是成孝侯夫人母家的小姐?”
“可不是么?那鑰姐兒可是成孝侯夫人親哥哥的獨女,帥府的掌上明珠。”
“原來是他的表妹,難怪……”秦藍呢喃。
“小姐說什么?”陶琦沒聽清。
秦藍卻是一愣,隨即改口道,“陪我出去走走。”
“這會兒?”陶琦不禁瞅了瞅外頭的日頭。
“避暑園子后花園里頭陰涼得很。”秦藍卻是道。
“奴婢這就去取傘。”陶琦點了點頭道。“路上總還用得上的。”
蔥綠掩映下陽光變成了一地的斑駁碎金,落在秦藍臉上反成了一道模糊的光影,秦藍尋了個大樹底下的石凳子,略掃了掃,便一屁股坐了下去。
“小姐您這哪像是逛園子的,這才一會兒子您就窩樹底下坐著了……”陶琦還在一旁嘮嘮叨叨。
秦藍卻是瞇著眼看著前面會兒子了。
陶琦順著秦藍的視線一瞧,立馬知道不對頭也是縮了縮身子,不禁壓低聲道,“那六哥兒魔怔了不成,這大日頭底下站多久了。”
秦藍卻是噓了聲,示意陶琦不要出聲,又比了比對面隱約可見的院子。
陶琦頓時明悟了。
這時候卻見不知打哪兒冒出的一個丫頭遞給了六哥兒什么東西,那六哥兒低頭看了會兒子卻是猛然轉身,走了幾步,一拳打在一棵大樹上。
那聲勢,震得陶琦險些驚呼出來,不得不捂住嘴。
這時候秦藍卻是扯了陶琦一把,只見得那遠處似有一道人影子躲著似的,“走,咱們也出去。”說著便離開了乘涼處直接轉過那頭的花架子。
陶琦趕緊將傘撐開,還不待陶琦抱怨出聲,秦藍卻是已然對著六哥兒開了口,“六哥若是嫌這歪脖子樹礙事兒,命人砍了它便是,何必跟自個兒過不去?”
六哥兒對于秦藍的出現也是微愕,只覺得秦藍那在傘下的臉很是模糊,心里頭也是一沉,“真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秦藍卻是福了福,笑道,“六哥想是砸得痛快,倒是青兒礙眼了。”說著卻是不著聲色地挪了挪身子,徑自走到那丫頭跟前道,“原就是要過去的,卻是耽擱了,勞煩姐姐著人來尋我,這就走吧。”秦藍也不顧那丫頭臉色變幻卻是又對六哥兒道,“小妹這就要過七姐院子去,六哥勿自珍重,萬莫傷了手。”
說著更是走到那呆愣的丫頭跟前,眼神犀利地掃了她一眼,小丫頭一愣,隨即恭敬得領著秦藍朝著慕容玲的院子走去。
“哼,多管閑事。”六哥兒勿自任性慣了,卻也不是個沒腦子的,這會兒自是明白了幾分,心里對于秦藍的解圍也很不是滋味,嘴上卻是改不了口。</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