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已經習慣于行政管理的不穩定性了。我甚至可以說,今天每個美國人都認為它符合自己要求。誰也不打聽他們在以前經歷過的事情。沒有人研究管理方法以及總結經驗。即便是十分容易的文獻收集,也沒有人去做。人們很少保存偶然落到手里的文件。我手頭的幾份原始材料,還是為答復我對某些官員的提問,一些行政部門給我的。美國社會每天生活的就像一支戰斗中的軍隊。然而,所有的科學為了不斷進步,都必須逐代總結前代的經驗,行政管理技術也是一門科學,它也不例外。而且,人們在短促的一生中,或篤行,或立言;前者發明方法,后者創造理論。人類就是這樣一邊前進,一邊收集個人的經驗成果,從逐漸建立起各門科學的。美國的最大難題是行政管理人員根本不互相學習,而且他們在指導社會工作時,只憑自己積累的經驗知識,而匱乏指導該項工作所必備的科學知識。因此,行政管理工作中民主反而阻礙了管理人員的技術進步。就這一點來說,與缺乏這方面經驗的國家相比,民主更加適合于已經完成行政管理教育的國家。
而且,這個論斷在行政科學以外,也廣泛適用。但是,民主政府如果按如此簡單和自然的思想建立,社會就必須非常開化和文明①。最初,人們還以為這種政府只是在遙遠的古代才存在過;但是,后來的深入考察證明這種政府只能出現于社會發展的最后階段。
美國民主治下的公共開支公民在任何社會都被分為幾個階級——每個階級要求管理國家財政的本能——人民主政時公共開支必然增加的原因——在美國,使民主制度造成浪費的事情并不可怕——國庫收入在民主治下的使用民主政府是否節約?在回答這個問題以前,必須設定一個比較的標準。
在我們對一個民主共和國與一個君主國的比較中,這個問題是容易解決的。這時我們會發現,前者的公共開支遠高于后者。而且,與不自由國家相比,一切自由國家的情形都是如此。不錯,人民貧窮的主要原因是制度,它是妨礙人民發展生產,不過并不是奪去人民的生產成果。制度使財源枯竭,卻始終重視既得的財產。與之相反的是,自由生產出來的財富比它所毀掉的多千百倍。了解自由好處的國家,財源往往總比稅收增長迅速。
①我這里所說的民主政府,是指一個民族建立的民主政府,而非一個小部族建立的民主政府。
我現在要說明的主題,是就各種自由國家之間的比較,指出民主對各國財政的影響。
同有機體一樣,社會在組織上,必須始終服從其固定規則。它由無處不在和無時不有的一定成分組成。
在科學上,一個民族常被分為三個階級。
富人組成了第一個階級。第二個階級的成員,則是那些不算富人但生活優裕的人。
第三個階級,是無產者或少產者,全靠為前兩個階級勞動維持生活。
這三類人的人數,可能因社會情況而上下波動,但你不能否認每個社會里都有這三類人。
顯而易見,在國家財政的管理上,每個階級都有自己的要求。
假如第一個階級制定國家的法律,這時,他們大概很少考慮節省國庫開支,因為他們會認為對大額財產的課稅只不過相當于動了一根毫毛,這對它無關緊要。
再假設中間階級制定國家的法律。這時,因為他們認為最大的災難莫過于對小額財產征收高額賦稅,所以一定不會揮霍國家的稅收。
中間階級的政府應當是自由政府,也許它不是最有知識和最慷慨的政府,但它卻是最節約的政府。
現在,我假設制定法律的大權被第三個階級總攬。我認為那種情況下公共開支就會有增無減,其理由有二。
首先,制定法律的大部分人缺乏應當課稅的財產,國家的公共開支似乎對他們有百利而無一害;其次,這些中稍微有錢的人不難找到辦法、把賦稅的負擔轉嫁給富人,從而使其只對窮人有利。這種事情是富人當政時不可能出現的。
因此,不能指望公共財富在窮人①獨攬立法大權的國家會被節省使用。通常,公共開支是很大的,因為不納稅或者能逃避賦稅負擔的人負責立法抽稅。換句話說,唯一能使立法抽稅的人逃避納稅義務的政府就是民主政府。
即便你反對也沒用,引導人民去保護富人的財產才是人民的真正利益所在,否則,人民很快就會感受到自找麻煩的痛苦。而且,人民幸福的所在不也是國王的利益嗎?貴族的利益不也隨時在向人民開放嗎?在長遠的利益能夠克制眼前的激情和要求的情況下,暴君統治或專橫的貴族制度永遠不會出現。
可能有人反問:主張由窮人獨攬立法大權的不是大有人在嗎?他們是誰?他們是建立了普選制度的人。是多數還是少數在制定法律?無疑是多數。如果能夠證明窮人經常構成多數,那不是就相當于說窮人將在實行選舉制度的國家獨攬立法大權嗎?
不錯,至今在世界上的所有國家,多數人是沒有財產的或者他們只有少量財產使他們得以不必用全部時間勞動。因此,普選制度的實質是窮人管理社會。
①很明顯,這里和本章其他各處所用的“窮人”一詞的意義,只是相對而言,而非絕對而言。比起歐洲的窮人來,美國的窮人很容易致富。但是,在將他們與比他們富有的同胞比較時,便可以稱他們為窮人。有時對國家財政造成災難性影響的可能就是民權,這在古代的一些民主共和國已經很常見。在這些共和國,耗盡國庫的常常是救濟貧困的公民或為人民提供游戲娛樂設施的開支。
老實說,在古代,代議制還鮮為人知。而在今天,在公共事務方面,人民很難表示出激情,然而可以斷定,久而久之,按照選民的要求行事,照顧他們的愛好和利益會成為代表們的習慣。
再者,隨著人民日益富有,民主造成的浪費的可怕性將按比例減少,因為人民富有以后,一方面不再需要富人出錢,另一方面增加賦稅可能會使自己受損失。從這一點來說,比起英國,普選制度在法國將產生較少危險,因為在英國,少數人掌握著幾乎所有的應當課稅的財產。而在絕大多數人都有財產的美國,人們的社會地位亦比法國人有利得多。
可能增加民主國家的公共開支的還有另一些原因。
在貴族統治國家時,主持國務的人由于自己的地位,他們可以免于匱乏。他們自以為生來有福,總是向社會要求權力和名譽;他們高踞于眾人之上,無視人民大眾的安寧幸福對他們的榮華富貴的促進作用。不錯,對窮人的苦難,他們也不是毫無惻隱之心,但對這種苦難的感受,他們并不能像窮人那樣切身體會。他們心滿意足于人民的安貧知命,除了保住統治地位以外就別無所求。比起改進現狀,貴族政體更關心維持現狀。
反之,因為人民受過痛苦,當他們掌握國家大權時,主政者便會大幅度興利除弊。
這時,改革的精神會感染各行業,改革也會深入最末的細節,特別會在需要花錢的事業上得到發揮,因為它的目的就在于改善窮人無力自己改善的生活條件。
而且,在民主社會還存在一種目標并不明確的奮進精神和一股不斷追求耗費大量錢財的各種革新的熱情。
在君主政體和貴族政體下,為了迎合主政者的好大喜功的自然心理,野心家們經常促使主政者去辦一些勞民傷財的事業。
而主政者在窮人主政的民主國家只會在增進社會福利的事業上表示慷慨,而這種事業一般都是要耗資的。
另外,人民在考慮本身的處境時,總會產生許許多多起初并未注意到的需要,而為了滿足這些需要,就不得不依靠國家的資助。因此,一般說來,隨著文明程度的提高,公共開支也隨之增加,隨著教育的普及,賦稅也會增加。
最后,使民主政府比其他政府更為耗費的還有一個原因。雖然有時民主政府打算節省開支,但它卻辦不到,因為它沒有節約的有效方法。
民主政府由于經常改變自己的目標和頻繁更換它的人員,所以它的事業缺乏連貫性或經常半途而廢:國家花了錢,在第一種情況下,效果并不和預期的相符;在第二種情況下則毫無所得。
美國民主在規定公務人員薪俸方面表現的本性在民主制度下,規定高薪制度的人并無牟利機會——增加下級公務人員的薪俸和降低高級公務人員的薪俸是美國民主的趨勢——這樣做的原因——美國和法國公務人員薪俸的對比能使民主制度調節公務人員的薪俸開支的通常有一個重大原因。
規定高薪制度的人在民主制度下有很多,但他們卻很少有人有機會從中牟利。
反之,規定高薪制度的人在貴族制度下幾乎總有從中牟利的機會。這是他們為自己創造的資本,或者至少是為其子女準備的財源。
但是應當承認,對其主要公務人員,民主國家也是太過吝嗇了。
在美國,高級公務人員的薪俸遠遠不如其他國家,但下級公務人員的薪俸高于其他國家。
同一個原因導致了這兩個相反的現象。公務人員的薪俸在這兩種情形下都是人民根據自己的需要,通過對比下級公務人員和高級公務人員的貢獻而規定的。由于人民生活寬裕,所以覺得公務人員也應分享這種寬裕,這樣才是合情合理的①。但是,在規定國家的高級公務人員薪俸時,這個想法就不起作用了,而是隨意規定。
對社會的高層階級的生活需要,窮人是無法明白的。因為窮人覺得能夠滿足日常需要就不錯了,所以在富人那里一筆微不足道的款項,在窮人看來就是一筆非常可觀的財富。他們認為,一個州長每年收入2000埃居(6000法郎)就算得上幸福和值得羨慕了②。
假如你要告訴他們一個偉大國家的代表應在外國人面前表現出一定的氣派,他們起初可能完全同意;但當他們看到用你以為是微不足道的款項他完全可以做出一番事業時,想到自己簡陋的住所和辛勤勞動得來的微薄收入,他就會對這樣一筆財富感到吃驚,甚至會被嚇到。
另外,當下級公務人員與人民的收入處于差不多同一水平,而另一些人卻在這個水平之上時,前者還能激起人們的同情,而后者則會引起人們的嫉妒。
這種情形,在隨公務人員的權限的加大而薪俸減少的美國,也可以清楚地看到③。
①美國下級公務人員的寬裕生活,還來自另一個原因。而這個原因與民主的通性無關,即在美國,從事各種私人營業都能比擔任公職收益更多,如果國家不對下級公務人員予以較高的報酬,就很少有人會去擔任下級公職。因此,即使從事商業活動要精打細算,面對激烈的競爭,但人們也愿意去從事這種活動。
②俄亥俄州有100萬人口,但它的州長每年只有1200美元的薪金收入。1200美元等于6504法郎。
③為了查明這個事實,只需考察一下聯邦政府的個別官員的薪金就可以了。我認為應當對照法國的同類官員的薪金,以使讀者更容易了解。
美國(財政部官員)傳達員…………3734法郎低級科員…………5420法郎(下轉149頁)149在貴族統治的帝國,情況則與此相反,高級官員均能獲得極高的薪金,小官員的收入卻只能勉強糊口,從我們上面指出的類似原因中,不難理解這種情況。
如果說民主制度不認為富人應當享樂和窮人應對富人嫉妒,那么貴族制度則不會理解窮人的困苦,或者干脆說它根本不知貧窮困為何物。確切地說,窮人對他們而言是另一種人,與富人非屬同類。因此,貴族制度很少去關心下級官員的命運,只有在下級官員因為薪金過少而拒絕為其服務的時候,才略微提高他們的薪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