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幸免于難的這些紅色人,難道也得一樣去死嗎?”
“從無法追憶的遠古時期起,我們共同的在天祖先,把我們現在所占據的土地給了我們的先人,我們先人把它作為遺產又傳給了我們。我們以尊敬的心情把它保留了下來,因為這里有先人的遺骨埋藏著。什么時候我們會讓出或者放棄這塊遺產?請允許我們冒昧地問一問:除了繼承權和最先占有權之外,還有什么更加充分的權利可以使一個民族擁有一片土地呢?我們知道,現在佐治亞州和合眾國總統硬說我們已經喪失這項權利了。但是這是毫無根據的。
在什么時候我們喪失了它?我們犯了什么罪行導致我們喪失這項權利呢?你們是在指責我們在獨立戰爭時期在大不列顛國王的旗幟下曾經同你們打過仗嗎?假如這就是罪行,那在這次戰爭后簽訂的第一個條約中,你們為什么沒有指出我們已經喪失對土地的所有權呢?當時你們為什么沒有在這項條約中加進去‘合眾國愿意同柴羅基部媾和,但是為了懲罰它參戰,茲宣布:只把柴羅基部視為土地的佃戶,當與柴羅基部接壤的州要求它撤走時,它必須服從’這樣的條款呢?你們那時是這樣可以說的,但是當時誰也沒有想到,我們的先人也沒有同意使他們喪失最神圣的權利和土地的條約?!薄餐锌司S爾實際上是節譯的。全文見第二十一屆國會(眾議院)第一次會議第311號報告第7頁以及下面幾頁〕這是印第安人說的,而且都是實情。他們所預見的事,看來是不可避免的了。
無論從哪一方面考慮北美土著的命運,他們的災難好像都無法避免:他們如果繼續保持野蠻,白人就會一面前進一面驅趕他們了;他們如果想要避免開化,與比他們開化得多的人接觸后,自己就要受到壓迫和忍受貧困;如果從一塊荒野繼續漂泊到另一塊荒野就會滅亡;如果設法定居,也還是會滅亡。只有依靠歐洲人的幫助他們才能開化,但是歐洲人的來臨卻讓他們的處境更糟糕了,歐洲人又把他們驅回到野蠻的生活中去了。只要在荒野里繼續生活下去,他們的民情就不會發生改變。當他們被迫去改變時,就為時已晚了。
西班牙人曾用他們的獵犬像追逐野獸那樣追逐印第安人。他們不分青紅皂白,像摧毀一座城市那樣毫無憐憫地洗劫了新大陸。但是他們沒能把印第安人殺光,瘋狂也總有一個限度。幸免于難的印第安人,在大屠殺過后與他們的征服者融合,并且也接受了他們的宗教和生活方式①。
與西班牙人相反的是,對待土著人,美國人表現得還比較講究規矩和法制。如果印第安人愿意保持他們的野蠻狀態,美國人決不干涉他們,而且是以獨立的民族來看待他們。在按照條約中規定的手續購買以前,絕對不允許任何人侵占印第安人的土地。某一印第安部落因為不幸事故而在原地無法生活下去時,美國人就會伸出兄弟的手,把他們送到一個遠離故土的地方去,讓他們在那個地方自生自滅。
西班牙甘冒天下之大不韙,讓自己遭到奇恥大辱,用史無前例的殘酷手段,也沒能滅絕印第安種族,甚至未能阻止印第安人與他們分享權利。美國人則用十分巧妙的手段,不慌不忙地通過合法的手續,以慈善為懷,避免流血,不違反偉大的道德原則②,都實現了雙重目的。消滅人是通過尊重人道的法律途徑來進行的,這是美國人的一絕。
在美國的黑色人種的處境③和他們的存在給白人帶來的危險廢除蓄奴制和消除其一切痕跡為什么在現代比古代更為困難——在美國,對黑人的偏見似乎隨著蓄奴制的廢除而日益加深——在北方和南方各州黑人的地位——為什么美國人要廢除蓄奴制——讓奴隸致蠢的奴役不再能使奴隸主發財致富——俄亥俄河左岸和右岸之間的差異——這種差異應歸因于什么——隨著黑色人種向南方退卻蓄奴制也轉移至南方——這一現象怎樣解釋——廢除蓄奴制在南方所遇到的困難——將來的危險——人們的憂慮——在非洲建立一個黑人殖民地——南方的美國人為什么在厭惡蓄奴制的同時反而加劇了這種制度的殘酷性印第安人生存在孤立狀態中,并將被消滅于孤立的狀態中。黑人的命運卻幾乎總要和白人的命運交織。這兩個種族互相聯系,卻不混為一體。既不能把它們完全分開,又不能使它們完全結合。
①在本書第一版的發行期間,跟我一同前往美國旅行的古斯塔夫·德·博蒙先生正在寫作一本題名為《造成這種結果的榮譽,不該屬于西班牙人》。如果在歐洲人來到之前不是印第安諸部已經定居務農,也無疑使南美的印第安人會像北美的印第安人那樣走向滅亡了。
②有關這一點,首先應當看一看1830年2月24日以印第安人事務委員會的名義的貝爾先生提出的報告。
在這份報告的第5頁,他以非常合乎邏輯的推論旁證博引地論證:“印第安人絕對沒有權利因為他們祖先的占有而擁有產權和主權,我們從來沒有公開或暗自放棄過這一主要原則。”
聽到這份出自一位高手的報告時,我們真為作者的信口開河而吃驚,他的論據不以自然權利和理性為基礎,即被他稱為抽象的理論原則。其次我感到,文明人和未開化人之間存在的差別,以是否合乎正義的觀點來看,就在于前者對后者的權利的正義性提出疑義,而后者聽任前者侵犯自己的權利。
③在講述這個問題之前,請讀者回想一下我曾在本書的緒論里提到的一本書。這本書即將出版,它的作者是一起同我去美國考察的古斯塔夫·德·博蒙先生,他的主要目的是讓法國明白在美國黑人處于什么地位。德·博蒙先生深刻地闡述了我只能在這里略加說明的問題。
他的書里收藏了大量珍貴的、從未發表過的立法文件和歷史文獻,并且附有鮮艷而真實的圖片。凡想要了解一旦統治違反自然和人道將是如何逐步加劇壓迫的讀者,不妨去讀一讀這本著作。在威脅美國的未來的災難中,最可怕的是黑人出現在這片國土上。雖然觀察家們的出發點不同,但他們在考察美國目前的困境和未來危險的原因時,總是要歸結到這一主要事實。
一般來說,人們好高騖遠和拼命追求,常常會導致長期的災難。然而有一種災難卻悄悄地降臨于世界上:它最初是以人們剛能察覺的形式出現在一般的權力濫用之中,肇始于歷史上沒有留下名字的一個人之手;隨后,它像可怕的病菌被撒在大地的某一些點上那樣,經過自身的繁殖,輕易向四處地蔓延,隨著它所在社會的發展自然地成長起來。這個災難就是蓄奴制。
最初的基督教廢除了奴役,而在16世紀,基督教徒又將它恢復了。但是他們決不是把它作為一種例外實施于他們的社會,這種實施是針對一個種族的。他們使人類再次受到創傷,雖然這次創傷的規模不大,但是要治愈它就困難多了。
對蓄奴制本身和蓄奴制后果這兩件事要加以區分。
蓄奴制造成的直接災難,在古代和現代基本是一樣的;而這種災難的后果,在現代就與古代大不相同。在古代,奴隸與主人屬于同一種族,奴隸的教育和知識水平往往要高于他的主人①。他們之間的唯一差別是有無自由。奴隸一旦擁有自由,奴隸與奴隸主就容易混為一體。因此古代人取消蓄奴制的辦法非常簡單:就是把自由給予奴隸,而且他們只要普遍采取這個辦法,就會獲得成功。
但在古代,取消奴役以后,奴役的痕跡還在一個時期內繼續存在著。
有一種偏見讓人看不起比自己地位低的人,而當這些人與自己平等以后,他還會長期看不起人家。在財富或者法律造成不平等之后,總是有一種扎根于民情的想象的不平等產生出來。但是在古代,奴役的這種第二次效果有一個限度。一旦奴隸獲得自由后,與生來自由的人就將完全一樣,以致很快就難以把他與那些自由人區別開來。
改革法制是古代人的最大困難,改變民情是現代人的最大困難;現代人的真正困難又和古代人所要解決的困難有聯系。
因為現代人把蓄奴制的無形的和短期的壓迫與種族差別的有形的和長期的壓迫極為有害地結合在一起了。每當回憶起蓄奴制,某些種族就會感到恥辱,而且這些種族又難以擺脫這種回憶。
非洲人沒有一個是自由來到新大陸的海岸的。因此今天居住在新大陸的非洲人,不是奴隸就是已經解放了的奴隸。于是,黑人將其恥辱的外在標志傳給了他們的后代。奴役可以被法律廢除,但是抹去奴役的痕跡唯有上帝能做到。
現代的奴隸與奴隸主不僅在自由上,而且在族源上,都是不同的。你可以讓黑人獲得自由,但是你卻無法讓歐洲人把他們當成是同類人。
①大家知道,一些古代著名作家就是奴隸或者曾當過奴隸。希臘的伊索和羅馬的忒倫底烏斯就是這樣。
被蠻族抓去當俘虜的奴隸很少,蠻族的戰爭目的是要奴役文明人。
情況還不僅僅如此。他們生下來就低人一等,是以奴隸的身份進入社會的異類,我們只勉強承認他們有人類的一般特點。我們覺得他們的面貌可憎,智力有限,趣味低下,幾乎把他們視為介于人獸之間的生物①。
現代人在廢除蓄奴制以后,還要破除比蓄奴制還要不好對付的三個頑固偏見。這就是奴隸主的偏見、種族的偏見和膚色的偏見。
我們有幸生在大自然讓我們都相似和法制讓我們都平等的人們中間,但是這一情況也使我們遇到了極大的困難。這個困難就是讓我們很難理解那條把美國黑人與歐洲人隔開的鴻溝。但是我們可以用類比推理的方法得出一個不會特別離譜的看法。
在我們國家,有過一些主要由立法所造成的較大的不平等。純粹由法律規定的尊卑,是人們所能想象出來的最大虛構!這分明是在同類人之間建立的永恒差別,是對人性的最大程度的違反!這種差別卻存在了數個世紀,現在仍然存在于許多的地方,并到處留有只有時間才能抹去的存在于想象中的痕跡。既然純粹由法律規定的不平等都如此難以根除,那么怎樣才能消除那種看起來還有不可動搖的基礎的不平等呢?
至于我,當我想起一些貴族團體,不管性質如何,不管怎么脫離人民群眾;一旦想起這些貴族團體時,為了將把它們與人民群眾隔開的思想屏障保護起來,一連幾個世紀煞費心機時,要想看到一個舉著鮮明旗幟的貴族制度自動消滅,我覺得是沒有希望的。
因此我認為,那些希望歐洲人與黑人會有一天混為一體的人,是在異想天開。我的理性告訴我,這一天是不會到來的;我在觀察事實時并沒有見到此種形跡。
凡是白人強大的地方,迄今為止黑人都處于屈卑和被奴役的地位;凡是黑人強大的地方,黑人就會消滅白人。這兩個種族之間向來如此,他們唯一的結局只能是這樣。
現在來談今天的美國。我清楚地看到在一些地方,正在消除把兩個種族隔開的法律屏障,但是民情方面的屏障并沒有被消除。我發現,蓄奴制衰弱了,可它所造成的偏見還在。
美國的有些地方,黑人已經不再是奴隸,他們與白人是不是更接近了呢?在美國待過的人都會看到相反的情況。
在已經廢除蓄奴制的州,我覺得種族偏見反而比在尚保存蓄奴制的州更加強烈;沒有一個地方的種族偏見像在從來不知蓄奴制為何物的州那樣不能令人容忍。
不錯,法律在聯邦的北部,準許黑人與白人合法結婚,輿論卻要辱罵與黑人女人結婚的白人男人了,這種婚配的例子也難以見到。
凡是廢除了蓄奴制的州,都差不多授予了黑人以選舉權;但是他們如果去投票,就會遭遇生命危險。受到迫害時他們可以去告狀,但是當法官的都是白人。法律準許黑人充當陪審員,偏見卻排斥他們出任陪審員。為歐洲人子女開設的學校,黑人的子
①為了讓白人放棄關于黑人智力和道德都不如古代奴隸的觀點,黑人必須去轉變,如果不能轉變,白人的這種觀點仍將存在下去。女不能進去。在劇院里,黑人即使有錢也買不到和曾經是他們主人的白人并排的票。
他們在醫院里與白人分開。雖然黑人也和白人一樣做禮拜,但是不能在同一教堂里祈禱。黑人有自己的教士和教堂。雖然天堂的大門沒有對他們關閉,不平等的地位卻讓他們停在來世的墻外。當黑人死去時,他們的尸骨就被扔到一旁,身份的差別甚至造成了死后的不平等。
可見,雖然黑人獲得了自由,但是他們并沒有分享到向他們宣布的權利、苦樂和勞動機會,甚至死后都進不了同一墓地。無論是在生前,還是在死后,他們與那些人都無法做到平等。
在南方仍然保存著蓄奴制,黑人與白人的隔離還沒有如此嚴格。有時候黑人還能與白人一起勞動和娛樂,在一定范圍內白人也同意與黑人在一起。對待黑人的立法很嚴,然而人們的習慣卻有著比較寬容和同情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