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這種服從,你不可能想象還會有什么服從更違反人的天性和人心的隱秘本能。單純依靠自己生存的人,是寧愿經常受一個國王的專斷統治,也不愿受貴族正規的行政管理的。
貴族制度要想長期存在下去,就要將不平等作為原則,事先便必須將不平等合法化,并在社會實行不平等的同時將它帶進自己的家庭。只要是與合情合理的公平截然相反的東西,就必須依靠壓制的辦法強加于人。
我相信,從有人類社會以來,就找不到這種例子:依靠自己的努力而生存的民族曾在自己的內部建立過貴族制度;但中世紀的貴族制度則是征服的產物。征服者成了貴族,而被征服者淪為農奴。因此,用武力可以把不平等強加于人,而一旦民情接受了不平等,它就可以自己維護自己,并且法律會自然而然地承認它。
某些社會,因為先于它們而存在的某些事件,使它們成了可以說是天生的貴族社會。然而,久而久之,它們就被時代引向了民主。就像羅馬人和繼他們之后而強大起來的蠻族的命運一樣。但是,一個文明和已經實行民主的民族,如果能通過加強身份的不平等而日益團結,通過在自己的內部建立不可侵犯的特權和唯我獨尊的等級獲得成功,倒是世界上的怪事。
沒有任何跡象可以表明,美國注定要在這方面提供第一個范例。
略論美國商業興盛的原因美國人由于他們的本性注定要成為一個偉大的海洋民族——他們擁有特別長的海岸線——他們的港口水深——他們的河流長——但是,英裔美國人的商業優勢應歸功于他們的智力和道德原因之處,要大大多于應歸功于自然原因之處——英裔美國人作為一個商業民族的未來——聯邦的解體也不能阻止原來組成聯邦的人民的海上躍進——探究其原因——英裔美國人生來就是要供應南美居民的需求的——他們將會像英國人那樣成為世界大部分地區的商業代理人從芬迪灣起,到墨西哥灣的薩賓河,美國的海岸線全長近900里約。
美國的海岸是一條延續而無中斷的線,它們統一由同一政府進行管理。
除了美國,世界上沒有一個國家能那樣為商業提供更深、更闊和更安全的港口。
美國的居民構成一個偉大的文明民族,他們被命運安排在一片荒地之上,而離文明的主要中心又有1200里約之遙。所以,美國天天需要仰仗歐洲。然而不久以后,美國人所需要的大部分物品一定會被他們自己生產和制造出來。然而,因為兩洲在需求、觀念、習慣和民情上的天然聯系過于密切,所以它們永遠不能完全分開而各自獨立地生活下去。
聯邦的一些產品,現已成為我們之所需。這是因為我們的土地完全不出產這些東西,或者要用很高的成本才能生產出它們。美國人只能消費這些產品中的一小部分,而將其余的賣給我們。
由此說來,正像美國是歐洲的市場一樣,歐洲也是美國的市場。美國的居民為了把美國生產的原材料運到歐洲港口,再把歐洲的制成品運回美國,他們也同樣需要海上貿易。
所以,美國不是像墨西哥的西班牙人迄今所做的那樣,放棄貿易而專向海洋國家的工業供應大量原材料,從而要使自己成為地球上的第一流海洋強國。這根本就是一個不可避免的抉擇,兩者必須擇其一。對海洋,英裔美國人始終表現出一種明顯的愛好。在獨立打斷了他們與英國聯系起來的商業紐帶的同時,他們的航海天才卻得到了新的和有力的飛躍。在獨立以后,聯邦的輪船數遞增,其增加速度幾乎與居民人數的增加速度一樣快。當前,美國人消費的歐洲產品,用自己的船運輸的有十分之九①。他們還把新大陸的四分之三出口貨物用自己的船運給歐洲的消費者②。
哈佛和利物浦的碼頭塞滿了美國的船舶,但在紐約港里,英國和法國的船舶則為數不多③。
由此看來,美國的商人既敢于在本土同外國商人競爭,也能在外國同外國商人進行有成效的斗爭。
其實這一點很容易解釋:因為在世界航運中,運費最便宜的是美國船。只要美國的商船繼續保持這個優勢,它不僅將保有已經取得的成就,而且會使既得的成就日益提高。
這里有一個很難解答的問題:美國人為什么能以比他人低得多的成本經營航運?
有人認為,這首先應當歸結于美國人的得天獨厚的優越物質條件。然而,事實好像并不是這樣。
美國船的造價與我們的一樣④,但船造得并不太好,一般說來使用壽命也不長。
與歐洲海員的工資相比,美國海員的工資更高。很多歐洲人選擇在美國商船上工作,就證明了這一點。
那么,為什么美國人的航運成本比我們的低呢?
我個人認為,要到純智力的和純精神的特點中去尋找這個原因,從物質的優勢中去尋找是徒勞的。
我將用下面的比較證明我的看法是正確的。
在大革命的戰爭期間,法國人把一種新的戰術用于軍事中,將一些老將軍打得暈頭轉向,差一點就把歐洲的一些古老王國推翻了。首先他們設法精簡了許多東西,這些東西一向被認為是打仗所不可缺少的,并要求士兵付出一些努力,這些努力是文明國家從來沒有向軍隊要求過的。結果,士兵們個個奮勇前進,沒有絲毫遲疑地冒著生命危險去達到預定的目的。
①至1832年9月30日,這年的進口總額已達101129266美元,而使用外國船運輸的進口貨物只為10731039美元,連進口總額的十分之一都達不到。
②同期的出口總額為87176943美元,而使用外國船運出的出口貨物則為21036183美元,占出口總額的四分之一。(《1833年威廉氏海運統計》第398頁)③在1829年、1830年、1831年三個年度中,駛入美國港口的船舶噸位共為3307719噸,其中外國船只有544571噸,即占噸位的16%。(《美國1833年年度大事記》第304頁)在1820年、1826年、1831年三個年度中,駛進倫敦、利物浦、赫爾三個港口的英國船噸位共為443800噸,而外國船為159431噸,即占總噸位的36%。(《1834年美國指南》第169頁)1832年,駛進英國港口的外國船與英國船的噸位之比為29﹕100。
④一般說來,原材料的價格美國與歐洲相比要低,但美國的人工成本卻高得多。
在當時,與敵人相比,法國的財力和人力都要弱,它的物力差得更遠。可是,法國人卻節節勝利,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敵人也開始采取他們的戰術。
顯然地,美國人也將類似的辦法應用到了商業方面。美國人將法國人為取得戰爭的勝利所做的一切,全都用到降低航運成本方面去了。
歐洲的航運公司一向辦事謹慎,從不在海上冒險。它們只讓船在風平浪靜的時候出海,一遇到不測,便讓船回港。夜里的時候,船員們會收起一部分船帆;當海上的浪花發白,表明快要接近陸地時,船員會立刻降低航速,并抬頭看一看太陽,從而調整航向。
美國人敢于冒險,從不這樣小心翼翼。就算風暴還在低嘯,他們也還是拔錨起航了。無論白天還是夜里,他們都全帆對風。他們一邊航行,一邊修復風暴對船舶造成的損傷。當接近航程的終點時,他們繼續揚帆前進,就好像已經看到港口似的急欲靠岸。
美國的船舶經常在海上失事,但是哪一個國家的船舶都沒有他們的船舶航行得迅速。因為他們用較少的時間做完了與他人相同的工作,所以才能降低航運成本。
在長途航行中,歐洲的商船總得多次靠岸休整。為了尋找靠岸的港口或等待離岸的時機,它們損失了寶貴的時間,并且每天還要支付停泊費。
美國的商船從波士頓出發,去中國購買茶葉。在到達廣州后,船停留數日便起航回國。在不到兩年的時間內,船已經航行了相當于繞地球一圈的距離,而且在往復途中僅僅各靠岸一次。船員們在歷時八個月或十個月的單程航行中,只是喝咸水,吃腌肉。他們要不斷同海洋、疾病和厭倦進行斗爭。但回程之后,每磅茶葉的售價與英國商人的相比,可便宜四分之一便士。他們便達到了目的。
除了說美國人在經商方面表現出了一種英雄氣概,我實在無法再更好地描述我的思想。
歐洲的商人雖然和他們的美國競爭對手是一同行進的,但他們將永遠無法趕上對方。因為美國人在按照上述的辦法經商時,主要是基于他們的天性,而并非完全出于精打細算。
美國的居民正在體驗著前進中的文明所產生的一切苦樂。他們并不像歐洲人那樣身處一個一切需要都能夠得到滿足的社會,所以學習和生活上所必不可少的各種物品常常不得不自己去創造。在美國,有時候一個人既會種田又會造屋,既是鉗工又是鞋匠,并且還會織布縫衣。這雖然不利于工業技術的進步與完善,卻能夠大大發揮勞動者的才智。沒有什么比過細的分工,更容易讓人變蠢和從產品上見不到匠心了。在像美國這樣的如此缺乏專門人才的國家中,掌握一門手藝不一定需要經過長時間的學習。因此,美國人很容易改變謀生之道,可以隨時去找有利的工作來做。有些人在自己的一生中當過律師,種過地,做過買賣,還做過教士和醫生。美國人雖然在每個行業上都不如歐洲人高明,但幾乎沒有什么手藝是他們一竅不通的。他們的才能比較一般,但知識比較廣泛。所以,美國居民在行業上并沒有什么清規戒律,也沒形成任何的職業偏見,既不會重此輕彼或者輕此重彼,也不會厚古薄今或者薄古厚今。他們不固守自己的習慣,又容易排除外國習慣可能對他們的精神造成的控制作用,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的國家與任何其他國家都不同,他們的情況在世界上也是尚屬首見。
美國人居住的土地讓人覺得奇妙,他們周圍的一切都不停地在變化著,每一變動都象征著進步。因此,在他們的頭腦中新的思想總是與良好的思想密切結合。人的努力,似乎到處都沒有天然的止境。在他們看來,有志者事竟成,應該沒有什么辦不到的事情。
這種運氣好壞的經常反復,這種推動著美國人一致向前的感情沖動,這種公共財富和私人財富的變化莫測的起落,全都會合起來,對一個美國人來說,人的一生就如同一場賭博,如同一次革命,如同一場戰役。
這些同樣的原因在對每一個人發生作用時,也給國民性打上了無法遏止的沖動的烙印。因此,美國人必然是隨時隨地都熱心于追求、勇于進取、敢于冒險,尤其是善于創新的人。這種精神在他們的一切工作上都有真實的體現。這種精神被他們帶入了他們的政治條例,帶入了他們的宗教教義,帶入了他們的社會經濟學說,帶入了他們的個人實業活動。他們帶著這種精神去到處創業:無論是在荒山老林的深處,還是在繁華熱鬧的城市,都是如此。正是這種被他們用于海運業的同樣的精神,才使美國商船與其他一切國家的商船相比,運費要低廉并且航行迅速。
只要保持著這種精神優勢以及它帶來的實踐優勢,美國的海員就將不僅能保障本國生產者及消費者的需求,而且還會越來越像英國人①一樣成為其他國家的商務代理人。
眼下,他們正在開始實現這樣的藍圖。我們已經看到,美國的海運企業正使自己擔任幾個歐洲國家的商業的直接代理人②。
南美的一些由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建立的大殖民地,后來都各自變成了帝國。目前,內戰和正折磨著這個廣闊的地區。人口并沒有增多,為數不多的住在這里的居民,每天都在操心著自衛的事情,就連改善自己命運的打算也無從談起。
但是,情況并不會一直這樣。自強不息的歐洲,曾經全靠自己的努力沖破了中世紀的黑暗。同我們一樣,南美也是基督教世界。它的法制和生活習慣,也跟我們的一樣。在歐洲各種人民和他們的子孫中成長起來的文明的一切萌芽,它都擁有。此外,南美還有我們的榜樣可供借鑒。難道它還能一直愚昧下去嗎?
很顯然,這僅僅是個時間問題。南美人民建成昌盛文明的國家的時期終將到來,這是毫無疑問的。
①不要以為英國的商船只從事把本國產品運到外國和把外國產品運回本國的業務。和陸地上的巨大馬車運輸企業一樣,現在,英國的海上船隊已為世界各國的生產廠家服務,經營各國之間的交通運輸業務。美國人的航海才干,讓他們能夠建立起與英國水平相同的海上運輸企業。
②美國船已經承攬了地中海沿岸的一部分海運。
但是,當感到自身有文明國家的需求時,南美的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還遠遠無法自己滿足這些需求。他們作為文明的后進者,必須要承認文明的先進者已經取得的優勢。在學會辦工廠和經商之前,他們還得長期務農。他們將暫時需要外國人居間,把自己的產品運輸到海外,然后再換回外國的產品來滿足他們產生的新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