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州的迅速而異常的發展,威脅著其他州的獨立。擁有200萬人口和40名衆議員的紐約州想要使國會通過某項法令,或許是可以辦到的。即使較強的州不壓迫較弱的州,也依然存在著危險,因爲壓迫的可能性與現實性是幾乎同等的。
很少有弱者相信強者主張的正義和理由。因此,發展速度不如其他州的州,總是以猜疑和忌妒的眼光去看那些得益於幸運的州。在聯邦的一部分地區表現出的沉重的苦惱和莫名的不安,結果就與另一部分地區顯示出的愜意和自信成爲了鮮明的對照。
南方最近之所以採取敵對態度,我認爲原因就在於此。
南方人是最需要維持聯邦的美國人,因爲如果南方諸州各自獨立,吃虧最大的是他們自己。但是最有可能破壞聯邦團結的,也正是南方的各州。爲什麼會這樣呢?這並不難回答。因爲南方以前出過4名總統②,而在現在的聯邦政府裡南方已經失勢,國會裡的衆議員人數也在逐年下降,而北方和西部的衆議員人數卻在逐年地增加;而且南方人性格急躁易怒,不夠冷靜。他們正在以憂慮的眼光看待自己的現在,以懷舊的心情去看待過去。每天他們都自問是不是受了壓迫。一旦發現聯邦的某項法令對他們不是明顯有利,就會馬上大喊大叫,提出抗議,說這是對他們濫用職權。如果聯邦沒有采納他們的意見,他們就會大發雷霆,威脅說要退出聯邦,把聯邦說成是隻讓他們承擔義務,而不給他們好處的政府。
1832年,卡羅來納的居民們聲稱:“關稅法讓北方人發了大財,讓南方人破產,因爲如果不是這樣,怎麼解釋氣候寒冷和土地瘠薄的北方能夠不斷增加財富和權勢,
①已經在上注裡提到,在此期間弗吉尼亞州的人口增長了13%。現在必須說明一下,一個州的衆議員人數是怎麼隨本州的人口增長率下降而逐漸減少的。
就我們上面提到的弗吉尼亞州爲例。
1823年弗吉尼亞州的衆議員人數(21名),與當時全國衆議員總數存在一個比例。1833年弗吉尼亞州的衆議員人數,與它在1833年全國衆議員總數中所佔的比例有關,又與這幾年間的人口增長率和全國的人口增長率之比有關係。所以,弗吉尼亞州本屆的衆議員人數與上屆的衆議員人數之比,一方面就要取決於全國本屆與上屆衆議員總數之比,另一方面又要取決於弗吉尼亞州與全國人口增長率之比。弗吉尼亞州要使本屆衆議員保持原數,就得有一個條件:即本州的人口增長率要高於全國的人口增長率,從而讓本州本屆衆議員人數在全國衆議員總數中所佔的比例加重。弗吉尼亞州的人口增長率只要低於全國人口增長率,而全國本屆衆議員總數與上屆衆議員總數相同,弗吉尼亞州本屆衆議員的人數就會變少。
②他們是華盛頓、傑斐遜、麥迪遜和門羅。
而堪稱美洲花園的南方會迅速衰落呢?”①我所說的變化如果是緩慢和漸進的,讓每一代人都看不出現實秩序對他們有多大影響,危險是會部分減少的。然而在美國社會的進展過程中,有些事情是突如其來的,而且可以說是具有革命性的。一個公民一生中就能看到所在州在聯邦中領先,而後又失勢於聯邦的議會裡。英裔美國人建立的州,有幾個成長得特別迅速,就像一個人從出生開始,經歷了青年和成年,只用了30來年一樣。
但是,不要以爲失勢的州就會人口減少或者一蹶不振。它們仍然會繼續繁榮下去,甚至發展速度會高於歐洲的任何一個國家②。但是它們會覺得自己變窮了,因爲它們的財富增長速度並沒有鄰州快;因爲突然碰到了一個比自己強大的力量③,它們就自我感覺失勢了。它們在感情和上所得的挫傷,並不比在利益上要受的損失小。但是這對聯邦的繼續存在是不是有很大危險呢?假如各國的人民和國王都只注重真正的利益,戰爭幾乎是可以避免的。
由此可見威脅美國的最大危險就來自於它的繁榮,因爲繁榮會使聯邦的某些州陶醉於自己的財富增長,另外的州對它們心懷忌妒和猜疑,並且因自己的財富不斷減少而覺得難堪。
美國人靜觀這種奇異的運動,並且感到欣慰;但是我覺得,他們應當是抱有遺憾和恐懼的心情。將來不管發生什麼事情,美國人終將成爲世界上最偉大的民族之一,後代分佈於整個北美。現在他們所居住的大陸已經是他們的領土,將來也不會被他們丟掉。那麼今後促使他們繼續佔有這塊土地的是什麼東西呢?在他們看來,財富、權勢和榮譽是一天也不能缺少的;他們爭先恐後地撲向大量的寶物,就如同晚了一分鐘就會搶不到了似的。
我以爲我已經證明,聯邦的存在目前是完全基於各州同意繼續留在聯邦裡的。根據這個論點,我又探討了可能使某些州要求脫離聯邦的因素。但是破壞聯邦的方式只有兩種。第一,可能某一加盟州要求退出聯盟公約,並且粗暴地割斷彼此之間共同的紐帶;我以前所指出的大部分情況都屬於這種。第二,也許聯邦政府因加盟的各州要求恢復原來的獨立地位而失去權威。逐漸失去特權的政府,終將默認自己的無能,也無法達到自己的目的。於是這第二次聯盟也將像第一次聯盟那樣,因衰敗無力而滅亡。
①參見選舉委員會向全州代表大會提出的在南卡羅來納宣佈關稅法無效的報告。(參看《南卡羅來納州的一般法令集》)②保證國家富強的首要因素是人口。從1820年到1832年,雖然弗吉尼亞州選進國會的衆議員減少了兩名,可它的人口仍然增加了13.7%;南卡羅來納州和北卡羅來納州的人口在這期間共增加了15%,而佐治亞州的人口卻增加了51.5%(參見《1832年美國大事記》第162頁)。俄國是個歐洲國家,它的人口增長速度很快,但是在這10年間也只增加9.5%;法國的人口增加7%,整個歐洲的人口增加4.7%(參見前引馬梯爾—布倫著作第6卷第95頁)(1826年版)③應當承認,50年來菸草價格的不斷下跌使得南方種植園主失去了舒適的生活。但是這種現象既不取決於北方人的意志,也不取決於南方人的意志。聯邦紐帶逐漸削弱,最後就可能導致聯邦解體,並會在聯邦解體之前造成許多其他可能的次要結果。即使聯邦無力而使國家癱瘓,導致出現無政府狀態,全國的普遍繁榮也受到阻礙,聯邦也可以依然存在。
探討可能引起英裔美國人分裂的各種原因後,就要研究一下如果聯邦繼續存在下去,其活動領域是會擴大還是縮小,其存在是會更加強大有力還是會更加軟弱無力。
顯然美國人十分擔心他們的未來。世界上大部分國家的最高主權的行使,都輕易被少數幾個人壟斷。因此他們一想到本國也會最終如此,就開始感到惶恐。甚至一些國務活動家也有這種感覺,或者至少裝作有此之感。他們之所以要裝作如此,是因爲中央集權不得民心時,出面攻擊中央政府而抓權,是討好多數的最妙手法。美國人沒有發覺,凡是出現他們所害怕的中央集權這一趨勢的國家,都是由單一的民族建立的,而美國是由數個不同的民族組成的聯邦。基於這一事實,從類比所作出的一切預測都可以被推翻。
我可以坦白地承認,我把美國人的這種恐懼看成是純粹的假想。我不像美國人那樣害怕聯邦的主權會加強,而是認爲聯邦政府的權力明顯在減弱。
爲了證明這個論斷,我不必去求助於古代的事例,只運用我目睹的事例或者當代發生的事例就足夠了。
仔細去考察美國的現況,就可以看出這個國家有兩個彼此相反的趨勢,就如同在一個河牀裡有兩股水流,一股往東流,一股往西流。
到今天,聯邦已經存在了45年,時間讓最初反對聯邦的許多地方偏見趨於消失。
依戀本州的鄉土觀念,已經減少了美國人的排外性。聯邦的不同地區,也隨之彼此日益熟悉,而且更加親密了。郵政是人們用來彼此聯繫的偉大工具,現它已深入到荒漠的腹地①了。輪船每天往來於各口岸之間,各種貨物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運往內河的上游和下游②。除了自然和人工提供的這些便利條件,不斷驅使美國人離開家鄉,而且與他們的同胞廣泛交往的原因還有孜孜不息的追求、急於實現的願望和喜歡發財的心理。他們把全國各地都走遍了,也接觸到了國內居住的各類居民。在法國,沒有一個省的居民能像1300萬美國居民那樣相互熟悉。
美國人一方面在混合,另一方面又在同化。他們之間原有的受氣候、原籍和制度的不同而造成的差異正在減少。他們越來越接近於同一個類型。每年都會有成千上萬的北方人,遷到聯邦的其他地方落戶。這些北方人帶來了他們的信仰、觀點和民情,並且因爲他們的文化比新落戶地區的居民要高,於是很快就主管起了當地的事務,進而把社會改造得適合於自己的利益。這種從北向南的不斷移民,對把不同地方的特點
①1832年,密歇根地區由於剛剛開發不久,所以只有居民31639人,但是可通郵的里程已經達到940英里。在幾乎全是野蠻人居住的阿肯色境內,已經有通郵道路1938英里。參看1833年11月30日郵政部長報告。
僅僅郵遞報刊一項的收入,全年就達254796美元。
②從1821年到1831年這10年間,僅密西西比河各支流就相繼投入了271艘輪船。1829年,全美國共有輪船256艘,見第140號立法文件第274頁。
融合爲全國統一的特點,起了重要的促進作用。由此看來,北方的文明註定要成爲其他各地總有一天向它看齊的共同標準。
聯結聯邦各州的商業紐帶隨著美國工業的發展日益加強,聯邦也由最初的見解一致的聯合轉變爲現實需要的聯合。時間不斷前進,1789年縈繞在人們頭腦中的假想的恐懼也終於被一掃而光。聯邦政府沒有成爲壓迫者,它也並沒有損害各州的獨立,沒有使聯合的各州服從君主制度。小州參加聯邦後,也沒有使自己依附於大州。在人口、財富和勢力方面,聯邦均在不斷增加。
所以我認爲,阻礙美國人結成聯邦的自然條件上的困難與1789年時相比,已沒有那樣強大了,而且聯邦的敵人也比那時少了。
然而,仔細研究一下美國建國45年來的短暫歷史,也比較容易使我們相信,聯邦的權力確實有所下降。
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也很容易找到。
當1789年憲法公佈時,全美正處於無政府狀態。緊隨著這種混亂狀態成立的聯邦,激起了人們極大的恐懼和憎恨,但也得到了不少人熱心的支持,因爲聯邦表達出一種巨大的需要。儘管聯邦政權那時受到的打擊要遠比今天大,但它很快就使自己的權力達到了頂峰,就像一個政府因全力鬥爭而獲勝時通常所做的那樣。在這一時期,對憲法的解釋似乎更多的是擴大聯邦的主權,而不是約束它,所以聯邦在許多方面都表現出是一個不論對內對外都由一箇中央政府領導的單一制國家的樣子。
但是,爲了做到這一點,人民的地位被擡高到幾乎凌駕於聯邦之上的地步。
各州的個性並沒有被憲法消除,而且所有的州,不論其性質怎樣,都有一種趨向於獨立的內在本能。在美國,這樣的每個鄉鎮都像是一個習慣於進行自我管理的共和制的國家,這種本能就更容易表露出來。
因此,必須經過一番努力才能令各州服從聯邦的絕對權威。即便這種努力能夠取得很大的成就,也會隨著產生這種努力的原因的消逝而減弱。
隨著聯邦政府逐步鞏固了自己的權力,美國恢復了它的國際地位,使和平局面重新在邊界出現,再次獲得公衆的信任。於是,穩定的秩序取代了混亂秩序,使個人的勤奮走上正常軌道並自由發展。
然而,也是這個繁榮本身使人們開始忘卻繁榮的來因。危險一經過去,曾經幫助美國人克服危險的那種毅力和愛國精神就被他們丟得乾乾淨淨的。曾經使他們困惑的恐懼被解除後,他們便輕車熟路地回到原來習慣的老路上,任憑自己的愛好而恣意妄爲。人們一旦認爲不再需要一個強大的政府時,就會開始感到它礙事了。當大家跟著聯邦一起走向繁榮時,誰也不願意拋棄聯邦,卻希望代表聯邦的當局儘量少管事情。
一般來說,繼續聯合是各州都願意的,在有關本州的每項事務上,又都希望恢復原來的獨立。任何時候聯邦的原則都容易爲人所接受,卻很少被人應用。所以,聯邦政府一方面在建立秩序與和平,另一方面又在導致自己衰落。
人們開始暴露出這種情緒之後,那些專靠人民激情吃飯的政黨領袖們,便會興風作浪,從而爲自己謀利。
如此一來,聯邦政府的地位就會岌岌可危了,而它的對手卻獲得了人民的好感,並且正在翹首期盼它垮臺,以便取得主持政府的權力。
一走進這樣的時期,聯邦政府和各州政府發生爭執就是常有的事,而且聯邦政府幾乎總在節節退讓。當問題涉及聯邦憲法的解釋時,其結果經常是有利於州,而不利於聯邦。
憲法明確授權聯邦政府關心全國性利益。當時聯邦政府認爲,這是讓聯邦在國內去做或促進那些重大事業或工程,旨在促進全聯邦繁榮,比如開鑿運河等。
當各州看到它們的一部分領土由此被另一個權力當局支配時,不免會產生惶恐的思想。它們擔心中央政府通過這種辦法喧賓奪主,在自己境內發號施令,搶走它們專爲本州人民保留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