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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番外十七 鈺似無心

(上)

佞鈺從來都沒有見過玩世不恭的十四弟那麼認真在意的樣子。

御舟上的那段劍舞, 紫宸宮內的那番表白,不是爲了別人,正是爲了她。爲了救她, 不惜駁了太子的顏面, 不惜讓自身陷入危險。

以十四弟的才智不會不知道挑釁太子等同於成爲衆矢之, 但他做了, 毫不遲疑地做了, 做得那麼桀驁不羈,又那麼理直氣壯。

十四弟曾問他:“八哥,若是在筵席上我沒有出手, 你會出手救她嗎?”

那時佞鈺只是淡淡地飲了一口酒,其實當州兒在御舟上遇險的時候他就自問過, 可一如在御舟上的遲疑一樣, 他又一次遲疑了。這一遲疑, 就讓十四弟搶了先。

“看來八哥是早算到,我會出手的了。”十四弟微微有些失望, 其實他不該失望,也許他再慢一刻出手,自己就會出手了。因爲對於納蘭澤州,那個向來神機妙算的自己就從來沒有算準過。

煙雨朦朧的江南,柳煙飛絮的西子, 風度翩翩的白衣公子才下了烏篷船頭, 就由著穿著灰衣打著油傘的下人引入別院。卻不想, 在月洞門口, 見到一個碎花布衣的姑娘向他抿脣一笑, 那姑娘明明很是青澀,卻帶著看穿世事的笑, 不由地讓擦身而過的白衣公子心生思量。

她是什麼樣的女子竟能在這樣的年紀帶著這種看穿世道人心的笑呢?佞鈺側過面,淡笑著看了她一眼,卻在連自己也沒察覺的時候記住了她的那一笑,也記住了她。

再見她時,她一臉驚惶。可本能地,佞鈺知道那是她的僞裝,她明明蔑視著、冷眼旁觀著,卻裝出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樣。

“映月庵,你姓宛?”身邊的蓉卿難得地露出笑顏。

佞鈺淺笑道:“劉員外,這可是你的功勞,這位姑娘似乎就能幫到在下的朋友納蘭公子的忙。”隨手替她解了圍。

只是佞鈺也沒有想到,後來又會在京城再遇到她。

藏青的轎簾被北風吹開一道縫,茫茫飛雪撲入轎子,轎中的白衣男子無意間見到一個少女錯過轎前,三步並兩步躲到長樂堂藥鋪的屋檐下,不及抖落髮間身上的粉雪,只喝出白氣暖手。佞鈺驚訝於自己竟然能認出她,原來他一直沒有忘記過她。但佞鈺並沒有停轎,而是任由轎子在她身邊經過。

那幾日,他表面正藉著九皇子生意上的名義往來多寶齋,暗中和明珠府的納蘭容玨搭線。一邊防著狡猾多疑的太子察覺,一邊防著被納蘭容玨架空算計,瀟灑幹練如八賢王也不得不心無旁騖、費盡心思,卻不想又在風雪最大的那天見到了她。

佞鈺下轎,只見她跪在納蘭府門前,小臉因冰雪凍得蒼白,身形虛搖。佞鈺故作漠然地跨過納蘭府的門檻,卻在聽到身後的輕響時停住了步子……

墨香清幽的書房裡,兩個儒雅的男子各自坐立。

納蘭容玨只見八皇子一身雪衣,隨意地倚著雕花窗檻,白袖在外,玉手接著漫天的飛雪,不久,那雪融成冰水順著修長的手指流下。

八皇子看似無意地道:“蓉卿是我的伴讀,自小與我比兄弟還親上幾分,他平日裡別無所求,只求我許他扈從江南,我又怎會駁了他的願?可容玨大人卻將他關在府中,難道,是怪本貝勒多事嗎?”

納蘭容玨道:“扈從江南可不是好求的差事,八爺爲蓉卿如此費心,是容玨疏忽了。只是八爺有所不知,蓉卿自去了江南,卻要帶什麼漢人女子入府,容玨是怕有辱家門……”

“那麼冷的天,跪了那麼久不容易了。”八皇子一笑,收回伸在窗外的手看了看,又依舊看向窗外白雪道:“能爲了自己的母親如此忍辱,又怎麼會有辱家門呢?”八皇子似在說納蘭澤州,又似在說他自己。

納蘭容玨何等心思,當然聽出八皇子這話的深意,心忖這八皇子的生母身份地位,但八皇子卻極孝順生母。這本是朝堂上人人都知道的事,但聽八皇子親口說出來,納蘭容玨心下驚醒不已,想那姑娘竟想到用“孝”字打動八爺,也不是簡單心思,突然心生些許算計。

八皇子回首,笑道:“容玨大人最善識人,只怕那姑娘辱沒不了納蘭家門的。”

出了納蘭府上了轎,轎簾外白雪依舊飄飛著,八皇子只是一笑,那個女子不簡單。

“州兒生當隕首,死當結草。”

當納蘭蓉卿帶著她跪在他面前的時候,佞鈺不易察覺地勾起嘴角。

其實,他本就知道,一個能看穿世道人心的女子不會就此偃息。只是沒想到,皎皎易折如納蘭蓉卿竟會爲了她不惜摧眉折腰,情願賣了自己也要將她託付於己。

讓一個心愛自己的男人不惜將她託付給另一個男人?

她到底知不知道,這世間納蘭蓉卿這樣的男子的真心並不是那麼易得的,而她竟能如此毫不憐惜。

九弟說此女心機深沉不可留,但佞鈺只是淡笑著,心裡竟想看看這女子還有些什麼心思。

蓉卿畢竟文采風流,在江南士子的心中,擁有如此文士的“八賢王”也聲望漸起。只是,蓉卿千辛萬苦從江南尋來的生母宛氏還是在不久之後過世了。八皇子向納蘭家說了情,才讓宛氏以外室的身份和納蘭容玥葬在一起。其實,八皇子之所以會說情,只是對於蓉卿的喪母之痛感同身受,他的生母同樣身份低微啊!

宛氏死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佞鈺都沒有她的消息,偶爾一次去納蘭府,卻見她一身素服,坐在秋水邊,自顧凝思著什麼。第一次近距離地見到完全卸下僞裝的她,竟覺得有一絲淒涼。石子落到了水裡的聲響驚醒了她,她驀然回首,卻有更多的石子落在她身上,她只是冷酷淡看著這一切,冷酷地像個殺手。

佞鈺的心裡隱隱生出一些心緒,她竟是一個可以對自己也冷酷無情的人。

“若魚兒還在江河裡,它會捱過這個寒冬嗎?”她望著秋水自問。

“不,根本活不到現在。”他看著遠方輕答。

她驚訝地回過神,見到他,眼裡卻沒有任何情緒,甚至連攀附他應有的畏懼和慾望也全無。

身邊傳來納蘭容玨喝叱,她又恢復到了故作謙卑的樣子。

佞鈺一笑,只道:“聽說你在樂鳳鳴手下學習醫術,頗有精進?”八皇子問到此處,突然想到了母妃,便又問下去,“每到天氣轉寒,膝蓋以下如置冰窖,有時有麻痛之感,可有此疾?”

她以爲他是在說自己的病癥,竟道:“若八爺不棄,奴婢可爲八爺推拿按摩,緩解不適。”

佞鈺一彎眉眼,任她擺弄自己的雙腿,卻是出奇意外地舒服,漸漸就睡著了,這一眠,似淺似深,卻是難得的好眠,迷濛中,只覺得手背一涼,他緩緩睜開眼,卻見到她就那樣靜靜地落了一滴淚。

八皇子到此刻才意識到她是個已經失去了母親的人,她明明有足夠的理由彷徨無助,可她卻只是冷靜地、堅強地僞裝著謙卑。一切都只是爲了生存啊。這種心情,佞鈺太明白了,他溫柔地拭去她的淚:“人貴在自重,而後人重之。”

佞鈺淡淡的,只是勸她不要對自己太無情。

她是感動的,只是,仍是那樣疏離。

佞鈺不知怎麼,就吻了那個疏離的她,這是他自己也沒有算到的失態,竟在還沒摸清她的底的時候,忘了自制。他吻著她的脣,她的反應出奇順從,可眼神依舊空洞無情。八皇子皺眉,突然心中生出一絲浮躁,就在他拋卻溫潤如玉的外表只爲求得她哪怕是顫抖的迴應時,突然恍然,冷酷如她又怎會在乎一具身體?八賢王瞬間恢復了理智,冷靜地爲她一顆一顆扣好胸前的鈕釦。他,絕對不是第二個納蘭蓉卿!

“八爺——”門外的叫門聲適時打斷他與她的撕磨,他輕柔地放她離開(州兒和十四的錯過),才道,“什麼事?”

“十四爺到了。”

雕花門被推向兩邊,一個頭戴斗笠,衣著犀利的俠客打扮的少年一推笠帽,撇嘴一笑道:“八哥這是有什麼要事,非要我從豐臺大營趕回來?”

八皇子云淡風輕地回頭:“不是發誓要報效於我麼?這件事還非得十四弟你來辦!”……

半本太.子.黨人賣官鬻爵的賬簿名冊被重重地拍在桌上。

“放了她!”

十四弟依舊是這麼霸道成性,下什麼決斷從來不說理由。

所以佞鈺一直不知道,爲何十四弟會說那句:“放了她!”只是,等他知道時,似乎卻又太晚了。其實,他早該察覺,那日見到她被九弟、十弟私自用刑時,最急的人是十四弟。其實那個時候佞鈺就應該察覺的,只是因爲她傷得太重,便忽略了。

多寶齋內,她昏迷在榻上,靜靜地,因處理了一天政務而疲累的佞鈺便單手支頭在桌上睡了,迷濛中,感到她纖細的手指劃過肩胛,他微微睜開眼睫,見到她爲他蓋了一層薄衣,卻有吃痛地抱住雙臂。

不由分說地抱她回到牀榻,將九弟從她身上搜出的包袱還給她,不知怎麼,她包裹裡那柄畫著墨梅的細竹傘滾落到兩人之間,她大吃一驚,甚至忘了掩飾驚慌。其實,她不必掩藏這柄墨竹傘,因爲十四弟……

“他是我的人。”佞鈺如是說,佞家男子與生育來的直覺,讓他隱隱感到一種不安,他撂袍跨過那柄竹傘,寬慰著蒼白的她,只是不想她再去留意那柄竹傘。可他的寬容讓她卻越發驚懼,不是因爲畏懼他而驚懼,而是因爲她根本不相信他有足夠的權勢。

佞鈺無奈地勾起嘴角,道:“不相信我嗎?”

她只是用那空洞的眼望著他。

佞鈺抱住她,“總有一天,我會擁有足夠讓你安心的權勢!現在改旗易幟是不是爲時過早?”他只想讓她知道他的野心,他的算計,只是想用這個方式綁住她的人,也綁住她的心。聰明如她定會明白,知道這些隱秘的人如果背叛就只有死!

那天,她偎在他懷裡,他和她,彼此枕著肩窩坐在牀沿,誰都見不到對方的臉,但緊貼的身體卻讓他們的心無比貼近。

既然都是各懷心思,就讓他們用這樣的方式糾纏在一起,也好。

只是,佞鈺本以爲她是一個無情之人,卻沒想到她只是用對自己的殘忍來無視情傷,她明明可以爲了蓉卿失掉性命在所不惜,卻一再將那個愛她至深的男人推離自己的身旁。

“二少爺,難道你忍心見到第二個蓉卿嗎?”當她再一次跪在納蘭仲卿和他面前的時候,佞鈺忽然有些明白她了,也許她比任何人更心念蓉卿,憐憫蓉卿,這種情感深深植入她的心底,甚至連她自己也沒有察覺。

她一再地推開蓉卿,只是因爲太在乎,太害怕,怕他受到更大的牽連和傷害,而對於他佞鈺,她盡一切本能地攀附只是因爲算計,她從來都沒有在意他,因爲毫不在意,所以毫無顧忌,甚至沒有顧忌到自己是否會受傷。

她就是這樣的女人,越是在意的,藏得越是深。她並不是冷酷無情,只是心思太密,看得太穿,才顯得生性涼薄。佞鈺忽而想起在江南第一次見她時,她那看穿世道人心的傾心一笑。其實,她本就是這樣的女人……

原來,在她心裡,他是永遠不如納蘭蓉卿的。

入宮,向父皇求下納蘭家長房曾孫的賞賜,納蘭家又欠下他一樁人情,而他已不再讓自己想起那個心裡不可能有他的她。

六月,暴雨淒厲,隨駕扈從承德的佞鈺卻收到生母樑妃因病昏厥的書信。八皇子強壓下擔憂,仔細移交扈從事宜,才向父皇求了假,連夜趕回京城。誰想,他離京期間,那些太醫院的醫官竟然互相推諉,誰也不願赴萩棠宮替母妃診治。

他的嫡王妃郭氏乃是臨安親王郭嶽樂的孫女,孃家出身高貴,又素有魄力,本來定是不會放過那些醫官的,只是在這當口,八王妃只有按下怒火,先下令出宮延請樂鳳鳴進宮醫治樑妃。

八皇子沒想到,當他從承德一路冒雨回京,汲汲跨入萩棠宮的時候,竟見到她也跪在一邊。八皇子一心擔心著母妃的安危,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匆匆進入內室,親身照料母妃的身體,可一連數日,母妃卻一直不見醒轉。

“納蘭澤州,我本來就懷疑,但是王爺相信樂鳳鳴,我才相信你,卻沒想到我郭堇瑩竟然信錯了人!”堇瑩疾言厲色,“夠了,拖下去。”

佞鈺青絲凌亂,嘴脣發白,佈滿血絲的眼睇視她,原來負責醫治母妃病體的竟是她!她可以利用蓉卿,利用樂鳳鳴,甚至利用他佞鈺,但她千不該、萬不該利用母妃!八皇子的眼中露出殺意,那些相互推諉的御醫、樂鳳鳴、還有她,他一個也不會放過!

“放開我,我要見八爺!我一定還有辦法救樑妃娘娘的!”她的嘶喊穿透凝雨隱隱傳來。

八皇子面色陰沉,端起青花葯碗,親身替母妃嘗試藥溫。

“母妃還在病中,讓她不要再打擾母妃養病了。”八王妃對堇蓉郡主使了個眼色,又回身欲幫著八皇子服侍樑妃娘娘服用湯藥,卻驚見八皇子端著藥碗,神色難得地陰恨。

“母妃身有痼疾,我常替母妃嘗藥,久而久之,也略知道些藥性。

八王妃暗驚。

八皇子:“堇瑩,你是知道的,我最不能原諒的是有人虧待母妃、利用母妃,誰也不行。”佞鈺青灰色的眸子高深莫測地轉向王妃……

立在冷雨裡,卻見到如下這幕,十四弟抱著她,聲聲傾訴。暴雨掩蓋了十四弟的聲音,但他的動作誰都看在眼裡。

“十四弟,這是在做什麼?”

十四弟一捋額發,若無其事地回首,可他忘記了鬆開環著她的雙臂。十四弟懷裡的州兒,沒有費盡心機地算計,也沒有故作謙卑的鄙夷,她只是露出那恍如隔世的淡然一笑。

原來,她從未改變,只是在他面前,她永遠是那個帶著僞裝的納蘭澤州。佞鈺的心一瞬間如被冷雨浸泡過,帶著不知名的脹痛,佞鈺知道他已在不知不覺中對她動情了。

多寶齋,他見到她虛弱的身形依著萱窗望著窗外,窗前的白練被清風吹動,她的髮絲也如白練散開,佞鈺不由自主伸手,想撩開擋住她秀髮的白練,卻反而碰觸到她柔弱的髮絲,便放開手指,任髮絲順著玉指的指縫滑過。

他將她打橫抱起,她病中軟弱的身軀無力地靠入他的懷裡,他溫柔地吻住她的脣,她順從地閉眼任他觸碰,佞鈺解開彼此的衣衫,心卻在見到她滿身傷痕後冷卻。

因爲愧疚,所以纔將身體給他麼?

他就這樣看著她的玉體,讓自己的心一寸一寸地冷卻,凍結成傷。

她緩緩睜眼,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身體,雪白的肌膚上竟滿是疤痕和淤青,她拉著衣物想要遮蔽,卻被他奪了去。他心疼地抱住傷痕累累的她,似哀求,又似嘆息。

“你還要逞強到什麼時候?攀附權貴,不是你的本意,卻爲何還要違心,你到底想得到什麼,如果我可以滿足你?是不是,我能給你的不是你要的,而你要的連我也給不了?”

“八爺,州兒原先想要的,已經有人給過了,只可惜州兒要不起更留不住。八爺,如果州兒要的,是求你放我走,你,會願意給嗎?”

佞鈺的心揪痛,原來她要走,在讓他的心淪陷在她的冰冷涼薄裡不能自拔之後,竟決絕地要走?

“我會考慮的。”他如是說,卻更絕情地離開。

而這一切,一如佞鈺的算計,都看在堇瑩的眼裡。

“我郭堇瑩沒想到,和我爭的不是那個女人,而是我千方百計想得到的爺的心!”堇瑩哼笑起來,並不掩飾妒意,但卻帶著認命的淒涼,“從我的心感到不安的那刻起,我就該意識到,癡的其實是爺。”堇瑩落寞地回身,強撐著心痛對身後的佞鈺道,“若是,爺留不住她,我郭堇瑩來留!”

後來,州兒真的被留下了,被堇瑩留下了。一如他的算計。

月下,佞鈺從容地吐氣,看準了她所有的無奈,所有的艱辛,與她定下十年之約。

“爲什麼選擇我?爲什麼?”

“我冰雪聰明的州兒,你怎麼還問我爲什麼,既然與虎謀皮,就早該有覺悟了不是嗎?放心留在我身邊,我會善待你的。”

她對著他流淚,卻痛到他心底:“就十年,州兒的性命交給你!”

看似他贏了,卻其實他輸了,他輸了心。

也許,他和州兒的感情,從一開始就註定是一場博弈,一場並不公平的博弈,只是他沒想到輸的竟是他佞鈺自己。

也許,他是註定要輸的。

因爲也許,早在江南見到她的第一面伊始,他就已經輸了。

(中)

那夜,當他和薛延尚趕到東宮的時候,十四弟已脫去上衣,與十三弟的羽林衛前鋒營交鋒正烈。

十三皇子一身硃砂色宮袍,冷眼旁觀著一切,卻赫然見到風姿綽約的白衣男子踏青磚而來。男子青灰色的眸子淡淡地看向他,讓他無法輕舉妄動。

沒有十三皇子的參戰,羽林衛前鋒營很快便不是十四皇子的對手,卻仍舊竭力阻擋著。

終於,東宮太子身披一件孔雀羽披風,敞著前襟,出現了。

十四皇子一甩髮辮,回首正對太子:“她在哪裡!”

“還能在哪?”太子一抖孔雀羽披,露出凌亂而不失邪魅的腰帶,笑道,“自然是本殿的牀上,她已是本殿的人了……”

八皇子清雋的眉頭一皺,十四皇子已一個縱身擊向太子面門,太子屈指一伸,寶石蘭花簪在月光下一閃,那一拳就定在太子鼻尖三寸。

“怎麼?十四弟不是很生氣嗎?”太子又把臉往前移了移。

十四皇子擰緊眉心,拳頭卻未再向前。

太子一收手掌,笑道:“十四弟可要想清楚!她,可還在我手裡。”太子鳳目一瞇,端起一腳就踹向十四皇子胸腹之間。十四皇子生受那一腳,身子向後移出數丈,雙腳著地,在青石地面落下兩道凹痕。而東宮侍衛也在此時縱身躍出,合圍住十四皇子,又是一番激戰。

太子獰笑,他那一腳正踢在胸腹經脈交結之處,十四皇子雖用內力抵擋,不哼一聲,實則已受內傷。

“十四弟,你就那麼在乎這個女人?那就不要還手,否則……”太子伸出手持寶石蘭花的手掌,手下微一用力,寶石蘭花碎成齏粉。十四皇子回首驚怒,雙拳卻硬是收住。拳腳從四面襲來,他只是站著生受。

“主子——”佞鈺身邊的薛延尚衝入戰局。那些侍衛對十四皇子尚有所保留,對薛延尚則往死裡打。

“她在哪裡?”血水從十四皇子的嘴角流出,他的身體搖搖欲墜,黑色的眸子卻死死地盯著太子。

太子戲謔一笑:“那就看十四弟還能挨幾拳了。”太子在空置在廣場上的官帽椅上一坐,向色楞使了個眼色。

兩個侍衛駕著十四皇子的雙臂,色楞獰笑著走到十四皇子面前,勾起拳頭就一拳拳毆向十四皇子的腹部。

佞鈺立在佞禎背後,蒼白著臉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心中竟泛上一絲說不出的情緒,如藤蔓纏繞著他的心。

就在這時,她焦急而擔憂的水眸在他的眼中出現。東宮的風吹拂起她的髮鬢。凝視,是短短的一瞬間,卻彷彿有千年萬年。只有在這生死前的一刻才知道,原來彼此早已動情至深。這眼神,本是該給十四弟的嗎?佞鈺只覺得那顆心上的藤蔓長了刺,刺入他的心,讓他一痛至深。

十四弟的慘哼再次傳入耳際,州兒的眼晃過他的臉,轉向十四弟,而十四弟也在此時掙脫開兩邊的侍衛,與太子隔空對峙。

“好,十四弟倒是一身傲骨了!”太子從高臺上下來,一拳勾向十四皇子的腹部。

“啊——”她捂著眼睛,驚叫出聲。而十四弟卻在這時見到了她,腹部受到一擊,十四弟向後仰倒的同時踢中太子的胸腹。而十四弟的眼始終盯著那個捂著眼睛的她……

“州兒啊……”

在十四皇子身邊的佞鈺,清晰地聽到他昏迷前最後一聲喟嘆。

中招的太子,突然抱著腹部在地上打滾,驚動了整個東宮,而州兒就那樣直直穿過慌亂的人影,向仰倒的十四皇子而來。

就在她即將奔到十四皇子身前的時候,佞鈺一撩袍子,半身擋在十四皇子身前。

她一驚,雙眼似痛苦似哀求地看向他,佞鈺的臉色蒼白,嘴角再無笑意,只是逼她不得不對視他的眼睛……

“呃……”太子的呻.吟打破了兩人的對視,她瞬間清醒過來,回看太子……

她救了太子。

以她的聰慧,必清楚,在場的十三弟和他都並不會希望太子就此無礙,但她救了他。與其說是在救太子,不如說是在救十四弟。她是在爲十四弟洗刷謀逆儲君的罪名。甚至她可能已經猜到,如今所有庶出皇子最希望的事,莫過於十四弟就此誤殺太子,儲君一死,意味著誰都有機會登上那個位置,而爲前諸君之死償命的只有十四弟,甚至必要的時候,他們會爭著威逼十四弟自裁,用十四弟的頭顱當作登上皇太子之位的第一塊踏腳石……

佞鈺青灰色的眼中,慾望和痛翻攪著。他身邊的十三皇子琥珀色的眼中籠上一層陰翳。

太子安靜下來,她於凌亂的人影中回首,那雙眼睛滿含著數不清的擔憂……

佞鈺心頭一黯,這又是在找十四弟嗎?他的眼中流露出哀傷的神色,被斑駁的清月照得灰白而淒涼。州兒對上他雙眼,因爲洞穿他的心而含著愧疚,卻遵循了自己的心而帶著無悔。

佞鈺與她互相凝著對方的眼,彷彿彼此都是透明的,不再有任何遮蔽,看得如此清晰,如此剔透。彼此的眼中都有個漩渦,能將對方陷入深淵,而彼此卻明知道危險,依舊淪陷其中,越陷越深。

佞鈺突然發現,她這麼做竟還有一絲是爲了他,因爲顧念著一分與他的情分,纔會用如此愧痛交織的眼神哀求他的原諒,只是怕他一念爲魔。

這真是隻有他複雜而善良的州兒纔會做的事啊!佞鈺的心一痛,第一次竟爲了這個女子而痛。“你還是太善良了。”佞鈺用眼神哀傷地看向她,終是壓下所有的憐惜,決絕地轉身。

“你,本不該啊……”

沉重的腳步聲在甬道上響起,佞鈺差了下人擡十四皇子和薛延尚回無逸齋,又傳樂鳳鳴星夜入宮爲十四皇子治傷。白衣男子仰頭,淡淡地望了一眼清月,“紫宸宮的那位此刻也已然知道了吧……”

佞鈺猜得快,紫宸宮的那位下手更快,十四皇子好容易救下的州兒又被天子軟禁起來。

重傷初愈的十四皇子當著臉就給九皇子一拳,九皇子猝不及防,被打翻在紅木桌上。

十四皇子揮拳還欲再打,一旁十皇子急忙從背後抱住他,道:“十四弟,你瘋了!”

九皇子擦去口角的血跡,怒道:“老十,你放開他,讓他再打!看他爲了那個女人還能做出什麼事!”

“十四弟,別激動……平日都是好兄弟,別爲了個女人傷了兄弟和氣。”十皇子嘴上軟了些,手上卻不敢放鬆,生怕這霸王又撒什麼潑。

十四皇子正要運勁將他震開,卻在見到這門外的雪衣男子後,停了下來。

“八哥!”十皇子見到八皇子大喜,“你來得正好,快勸勸十四弟。”

八皇子面色平靜,溫潤的眸子迎上十四皇子憤怒的眼神:“十四弟,你的傷好了嗎?”

十皇子見情形稍稍放開十四皇子。

“哼!”十四皇子看了一眼八皇子,再不回頭地轉身而去。

“這……十四弟……”十皇子摸不著頭腦,“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九皇子抿了抿脣,不再說話。

八皇子看了眼九皇子,也轉身而去……

(下)

“八哥,你想做什麼?去救她?”九皇子氣極反笑。

八皇子只是雲淡風輕地經過他的身邊。

耳邊聽到州兒微弱的呻吟,心上的青藤一瞬收緊,原來,那青藤早在不知不覺中纏繞住他的心,當他意識到的時候,已無法掙脫,只能任由那帶刺的藤條越收越緊,將那根根花刺越扎越深。

石牢裡,州兒雪白的身軀被同樣的青色花藤纏繞,而那些花藤就在灰暗的石牢裡開出如血的薔薇花。

佞鈺終於知道那一直纏繞在他心口的青藤原來竟是帶刺的血薔薇。

他的心,好像被這薔薇花藤和她的身體連在了一起,那薔薇花刺肆虐地落在她身上,每一刺,不僅刺入她的身,更刺痛他的心。看著她承受針刑,竟比自己受刑更傷、更痛。

“滴,滴……”

他聽到自己的心滴血的聲音。那血滴在了青色的花藤上,只是刺激血薔薇的藤越發放肆的纏繞上來,那花藤就攀著石牢的石階側壁而上,漸漸纏繞住他的腿腳,讓他的雙腳只能硬生生地定在原地,無法阻止,更無法離開,只能親眼見她承受針刑,讓自己的心與她一起承受。

而她虛浮的眼也在這時對上了他蒼白如圭的臉。

此時,一朵雪白的薔薇花開在她小腹正中的臍眼上,她再也忍受不住那疼痛,痛哼出來:“呃……”血迅速染紅了薔薇花瓣,她痛苦地喊道:“十四皇子……”

她看著他的臉,求救似的喊道:“十四皇子啊……”

“十四皇子……”

佞鈺的心被狠狠地紮了一針,她竟把他當成了十四弟!

難道,在她心裡,只有十四弟才能救她嗎?

佞鈺的眼中哀痛盡顯,但他再一次決絕地轉身,那條連著他的心的青藤從中斷裂,朵朵薔薇砸落到花葉間,凋零不見……

“不是隻有十四弟一人,才能救你,才願救你啊,州兒!”佞鈺蒼白無色的臉上現出一絲釋然的神情……

“父皇,臣佞鈺向父皇請罪……”

“八哥!”十四皇子一瞬轉首,看向他,那眼神既驚怒又悲傷,“難道你連最後讓我爲他死的機會都不給嗎?”

而他只是淡淡地回視,帶著對弟弟的憐憫和對情敵的冷漠。其實,十四弟一直不知道,州兒心裡一直深藏著一個不一般的“十四皇子”。

而他知道,州兒越是在意的人,隱藏得越深,她本是那樣的女人。

“如果想救她,就一定要交出對你最重要的東西,你會交出什麼,八皇子?”“臣的孝心。”佞鈺的眸子晃過十四皇子,淡然地轉向御座上的天子。

“皇上,納蘭蓉卿現正跪在乾清門外,說是,願用自己的性命,換納蘭澤州一命!”

八皇子和十四皇子臉色一變,清和帝大怒:“好,好,好個納蘭澤州!沒想到,朕的兩個兒子竟是和個外臣爭女人來了!”

“父皇,求您放過她,一切都是臣!”十四皇子大驚,拼命磕頭,“平息儲位之亂,臣一人就夠了!”

“十四弟。”八皇子蒼白著阻止十四皇子,十四皇子卻直視清和帝,“臣的忠心!臣佞禎願用臣的忠心交換州兒的性命!”佞禎一瞬就要站起賭咒發誓,被佞鈺按住。

“哼哼,八皇子、十四皇子,朕的兩個好兒子,竟然能爲了一個女人,一個交出孝心,一個交出忠心!”紫宸宮一瞬寂靜,清和帝瞇起英睿的眸子,冷笑道:“只怕朕要真殺了這個女人,你們真能做出什麼不忠不孝的大逆之事來了!”清和帝仰頭,閉目道:“行了,既然朕的兩位皇子都對她用情至深,朕就成全你們,與你們定下一場賭約,只看納蘭澤州會用自己的性命救你們三人中的哪一個,贏的人朕就將納蘭澤州賜給他,而輸的人就要將他最寶貴的東西交給朕!”

佞禎一滯,只是望著清和帝,而佞鈺看向佞禎,蒼白的神目滿含著道不盡哀傷,“州兒啊……”

50.番外十五 紫宸迷情33.番外四 半夜孤心15.第十四章 薄命金枝17.第十六章 賭命行醫36.番外六 二鬧東宮2.第一章 江南才女21.第十九章 十年之約11.第十章 恍然如夢15.第十四章 薄命金枝12.第十一章 紅樓遺殤10.第九章 春.夢無痕15.第十四章 薄命金枝15.第十四章 薄命金枝29.第二十五章 秋月難悔13.第十二章 風雪馬鳴55.番外十九 浮生若夢35.第二十九章 珍瓏棋局32.第二十八章 霸王撒潑35.第二十九章 珍瓏棋局7.第六章 風過雪逝35.第二十九章 珍瓏棋局42.第三十一章 誰解癡心58.第三十九章 心字沉香31.第二十七章 御舟筵宴59.番外二十 流放蘭陵9.第八章 拜師學藝3.第二章 五陵少年48.番外十三 東宮陷情35.第二十九章 珍瓏棋局8.第七章 心細如塵34.番外五 白羽驚嚇46.第三十四章 初見天顏24.第二十二章 此生不見51.番外十六 拼命公主33.番外四 半夜孤心19.番外一 禎心慢慢26.第二十三章 宮闈初.夜30.第二十六章 納蘭世家23.第二十一章 入宮前夕1.楔子 霸王失蹤35.第二十九章 珍瓏棋局23.第二十一章 入宮前夕59.番外二十 流放蘭陵28.第二十四章 夢裡花落51.番外十六 拼命公主33.番外四 半夜孤心43.番外十一 一任柔腸8.第七章 心細如塵50.番外十五 紫宸迷情48.番外十三 東宮陷情49.番外十四 十四皇子49.番外十四 十四皇子15.第十四章 薄命金枝49.番外十四 十四皇子23.第二十一章 入宮前夕27.番外三 禎心落單48.番外十三 東宮陷情1.楔子 霸王失蹤32.第二十八章 霸王撒潑25.番外二 納蘭心事52.番外十七 鈺似無心52.番外十七 鈺似無心44.第三十二章 李代桃僵34.番外五 白羽驚嚇10.第九章 春.夢無痕52.番外十七 鈺似無心41.番外十 一定要救52.番外十七 鈺似無心20.第十八章 緣起緣終28.第二十四章 夢裡花落11.第十章 恍然如夢15.第十四章 薄命金枝43.番外十一 一任柔腸23.第二十一章 入宮前夕5.第四章 相府庶女33.番外四 半夜孤心44.第三十二章 李代桃僵51.番外十六 拼命公主28.第二十四章 夢裡花落44.第三十二章 李代桃僵27.番外三 禎心落單20.第十八章 緣起緣終45.第三十三章 甘心赴死7.第六章 風過雪逝17.第十六章 賭命行醫26.第二十三章 宮闈初.夜16.第十五章 夜入禁闈58.第三十九章 心字沉香52.番外十七 鈺似無心52.番外十七 鈺似無心39.番外八 兄弟睨牆39.番外八 兄弟睨牆26.第二十三章 宮闈初.夜51.番外十六 拼命公主32.第二十八章 霸王撒潑5.第四章 相府庶女
50.番外十五 紫宸迷情33.番外四 半夜孤心15.第十四章 薄命金枝17.第十六章 賭命行醫36.番外六 二鬧東宮2.第一章 江南才女21.第十九章 十年之約11.第十章 恍然如夢15.第十四章 薄命金枝12.第十一章 紅樓遺殤10.第九章 春.夢無痕15.第十四章 薄命金枝15.第十四章 薄命金枝29.第二十五章 秋月難悔13.第十二章 風雪馬鳴55.番外十九 浮生若夢35.第二十九章 珍瓏棋局32.第二十八章 霸王撒潑35.第二十九章 珍瓏棋局7.第六章 風過雪逝35.第二十九章 珍瓏棋局42.第三十一章 誰解癡心58.第三十九章 心字沉香31.第二十七章 御舟筵宴59.番外二十 流放蘭陵9.第八章 拜師學藝3.第二章 五陵少年48.番外十三 東宮陷情35.第二十九章 珍瓏棋局8.第七章 心細如塵34.番外五 白羽驚嚇46.第三十四章 初見天顏24.第二十二章 此生不見51.番外十六 拼命公主33.番外四 半夜孤心19.番外一 禎心慢慢26.第二十三章 宮闈初.夜30.第二十六章 納蘭世家23.第二十一章 入宮前夕1.楔子 霸王失蹤35.第二十九章 珍瓏棋局23.第二十一章 入宮前夕59.番外二十 流放蘭陵28.第二十四章 夢裡花落51.番外十六 拼命公主33.番外四 半夜孤心43.番外十一 一任柔腸8.第七章 心細如塵50.番外十五 紫宸迷情48.番外十三 東宮陷情49.番外十四 十四皇子49.番外十四 十四皇子15.第十四章 薄命金枝49.番外十四 十四皇子23.第二十一章 入宮前夕27.番外三 禎心落單48.番外十三 東宮陷情1.楔子 霸王失蹤32.第二十八章 霸王撒潑25.番外二 納蘭心事52.番外十七 鈺似無心52.番外十七 鈺似無心44.第三十二章 李代桃僵34.番外五 白羽驚嚇10.第九章 春.夢無痕52.番外十七 鈺似無心41.番外十 一定要救52.番外十七 鈺似無心20.第十八章 緣起緣終28.第二十四章 夢裡花落11.第十章 恍然如夢15.第十四章 薄命金枝43.番外十一 一任柔腸23.第二十一章 入宮前夕5.第四章 相府庶女33.番外四 半夜孤心44.第三十二章 李代桃僵51.番外十六 拼命公主28.第二十四章 夢裡花落44.第三十二章 李代桃僵27.番外三 禎心落單20.第十八章 緣起緣終45.第三十三章 甘心赴死7.第六章 風過雪逝17.第十六章 賭命行醫26.第二十三章 宮闈初.夜16.第十五章 夜入禁闈58.第三十九章 心字沉香52.番外十七 鈺似無心52.番外十七 鈺似無心39.番外八 兄弟睨牆39.番外八 兄弟睨牆26.第二十三章 宮闈初.夜51.番外十六 拼命公主32.第二十八章 霸王撒潑5.第四章 相府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