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帝一掌劈在桌案上。
“好, 好,好個納蘭澤州!朕的兩個兒子都為之不惜犧牲自己,到頭來, 卻淪落得和個外臣搶女人來了!”清和帝冷笑著點頭, 氣血上涌。
“父皇息怒, 納蘭蓉卿曾是八哥的伴讀, 說不定為了八哥, 才……”“行了,”清和帝止住十三皇子,“您們都給朕下去吧。”
清和帝閉目沉了一口氣:“八皇子, 你既如此至孝,就替朕將這納蘭澤州押到紫宸宮來, 也算給朕盡孝了!”
八皇子的臉一瞬血色蒼白。
“父皇, 求父皇放過她!”十四皇子伏地大驚, 不要命地拼命磕頭,“平息儲位之亂, 臣一人就夠了!”
“十四哥哥!”十五公主還想說什么,卻被十三皇子拽出西暖閣,十五公主拼命掙扎,回首卻見十三皇子面色嚴厲,瞥了眼西暖閣外跪著的納蘭蓉卿, 道:“你現在該信我的話了, 納蘭蓉卿這一來, 越發(fā)證實了納蘭澤州不貞, 和自己的哥哥也早已有染了!”
“那又怎么樣?喜歡自己的哥哥又有什么不可以?我也喜歡十四哥哥!”
“可你也看到了, 十四弟是什么樣的人了,如此任性, 到底能保護誰?”十三皇子怒道,“能保護你嗎?”
十五公主怒目瞪視十三皇子:“不,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我只是羨慕那份感情,羨慕十四哥哥對州姑娘的那份感情,十四哥哥可以為了州姑娘而死,所以,我要成全他們,祝福他們!父皇不同意,我就去求皇祖母!”
十五公主不再理會十三皇子,拎著裙擺就往皇太后的寢宮跑去。
十三皇子琥珀色的眼神微瞇,看著十五公主遠去的身影,突然出手,坎向十五公主后頸。
“公主小心——”
十五公主被陡然橫出的一股力道推向一面,那人另一手單手格擋住十三皇子的一擊,十五公主驚道:“小薛子!”十三皇子看清阻擋之人是薛延尚,反而另一手化掌推出,薛延尚另一手護著十五公主,無從抵擋,只能身形一挺硬挨一掌,當即被十三皇子左掌擊中胸肋,后跌出幾米,仰摔在地上,十三皇子蓄勢又補出一掌。薛延尚清晰地見到十三皇子一個情緒波動的眼神,殺機已現!
就在薛延尚命懸一線之時,十五公主迎面站在那一掌之前。
“哥哥。”十五公主無比冷靜:“你為何要阻止我去見皇祖母?你害怕我去見皇祖母,怕我能救州姑娘?”十五公主皺眉道,“你不希望我救州姑娘,為什么?你明明知道,十四哥哥為了州姑娘連命都不要,卻一心致州姑娘于死地,其實,你根本是不想讓十四哥哥活!”
十三皇子被十五公主看穿心機,收掌附于背后。
“我的哥哥,你利用我捉十四哥哥,一次就夠了。這一次,我佞玉致,沒有那么容易被你利用,不管你怎么做,都不可能阻止我!就看到底,是你佞祥能殺得了州姑娘,還是我佞玉致能救得下她!”十五公主堅定的眸光毫不畏懼。
“薛延尚,本公主命令你一路護送我擺架慈仁宮!”十五公主挺直脊背,一路走出甬道。十三皇子看著十五公主的背影,俊秀的眉頭皺起,含著掙扎的恨意和隱秘的悲傷……
待走出紫宸宮很遠,十五公主回頭,見到跟在身后的薛延尚,英挺俊逸的嘴角留有一道血痕。
“小薛子,你真傻,你為什么替我擋那一掌啊!”十五公主哭了,傷心地著撲到薛延尚懷里。
“公主……”薛延尚見著純美天然的十五公主不同于一般時對著他的哭鬧,竟是為自己而真哭了,心里隱秘的角落里又喜又憐,卻竟木訥地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只道:“公主,紫宸宮的奴才都不是好相與的,下次萬不可不計后果拼命了。”
十五公主突然意識到,薛延尚這是在提醒她差點鞭撻內侍的事兒,原來薛延尚一直都在紫宸宮。
“若是哥哥沒有阻止我,你也會來阻止我的吧?”十五公主仰頭。
“恩。”薛延尚淡淡應了聲。
純美的公主低頭,露出深深的梨渦……
且說十五公主和薛延尚來到慈仁宮前,因是皇太后大病方愈,正在午休。十五公主只能強忍下焦急,干等在宮門外。
倏爾,宮道上飄來一縷清香,十五公主一眨眼,竟見著一支冰清玉潔的白荷花苞,她睜大杏眸,才看清那是一個身著白紗宮裙、手捧白荷的少女。雖只見到半身側影,卻只覺得出塵極了。
白荷少女行到慈仁宮門,不由地側過面看向宮門外焦急等候的兩人,大紅底白芷繡袍的豆蔻公主和哈哈珠子服色的英俊少年,讓人莫名難忘。
而這時,十五公主也看到了白荷少女雪玉冰清的正臉。
她細密的劉海似籠煙覆眉,襯得清眸剪水,風光月霽。少女捧著未開的白荷花苞,微紅的兩頰垂下寸縷鬢發(fā),隨風飄動,如云如霧綰成宮髻,兩邊簪了五色寶石的蝴蝶銀飾,中間插著數朵粉色月季。
白荷少女如水的眼眸在十五公主靈動天然的臉上微一停留,便轉身入了慈仁宮,門內有粉衫宮人接過她手捧的白荷,也讓人見到她粉白貢緞的收腰旗袍襯得楚腰纖細,下著水紅掐花馬面裙,外罩一層蟬翼薄紗,如白荷滴露,婉然兮有出塵之姿。
十五公主不由地感嘆:“我怎么不知道,宮里還有這號人物。”她微一出神,那白荷少女已進了慈仁宮。待那少女不見了蹤影,十五公主這才想起那少女剛進的正是慈仁宮門!
“皇祖母不是在午休么?怎么剛才的姑娘就能進去了?你們這些奴才,敢情是在推搪本公主么!”十五公主一撅小嘴兒,說著便要甩出紅鞭,一旁的薛延尚忙制止了去:“公主,我們是來救人的,可萬不能生事。”十五公主滿臉委屈地瞪向薛延尚,也只能硬忍下來。
“呵呵呵呵。”
這時,一陣蒼老卻和藹的笑聲傳出來:“十五公主進來吧,老祖宗一起來,就怪我讓小輩等,現正等著見你吶。”
十五公主和薛延尚對視一眼,忙進了慈仁宮。
見內殿門口站著個和善又不失精干的老嬤嬤,一身褐墨色的宮袍,黑色的發(fā)照了黑緞面額,耳垂上戴了兩個玉圈兒,臉上笑笑地。十五公主見這嬤嬤面善,也沒有剛才那么大火氣了,向薛延尚一點頭,便跟著那嬤嬤入了雕花排門。
仁憲皇太后坐在黑緞繡各色牡丹臥榻墊子上,一身壽字銀緞秋襖繡白鶴聽松,灰白的頭發(fā)梳了個松鶴旗尾,用發(fā)箍箍住,差了壽桃發(fā)鈿,額上罩著黃玉面額,慈眉善目的笑看著皇孫女,連面容上的皺紋都顯得和藹雍容,讓人一見親切。
十五公主甜甜地一福:“兒臣玉致給皇祖母請安,祝皇祖母安康。”
“乖,乖孩子。”仁憲皇太后見著十五公主活潑天然,兩個酒窩深深甜甜的,一見討喜,笑著伸出手道,“來,來皇祖母身邊坐。”十五公主大大方方,就在仁憲皇太后身邊坐定,這才見到一邊的榻上正坐著剛才見過的那個白荷少女。
仁憲皇太后對十五公主笑道:“她呀,你沒瞧見過,是白塔族最偉大的罕王亙毒罕二十世嫡孫北月策凜的嫡妹蘭陵郡主,二十七年生的,閨名惋顏。她的父親北月蘇錄與你母妃北月瀧湄郡主是同族兄妹,算起來她還是你的堂姊呢!”“二十七年生的,這么說和十四哥哥同歲啰?”十五公主向她眨眨眼睛,白荷少女也抿唇回以一笑。
“十五公主這話兒倒是有意思,怎么竟拿自己堂姐和自己哥哥比起來了?”
十五公主小臉微紅,害羞地低下頭,仁憲皇太后卻笑道:“莫玉,可是近來我這慈仁宮里小輩來得少了,你還嫌不夠悶么?竟拿我的小輩來調笑來了,要被你給嚇跑了,我可不樂意了。”
“老祖宗可沒瞧見,這公主脾氣可大著呢!玉致公主萬是不會被嚇得不敢來的。”莫玉嬤嬤一邊笑說,一邊從宮人手里端了鈞窯粉釉茶碗,又端四個同色高腳花盤,裝著桃花糯米糍、玫瑰水晶凍、香荷六月酥、黃金抹茶糕四色茶點,道,“老祖宗聽說兩位小公主來了,特意讓人沖了冰糖八寶茶,兩位公主看著老祖宗這份心,也時時惦念啦。”
仁憲皇太后見莫玉嬤嬤盡說她的好,聽著心里窩心,面上笑啐。
“好,老祖宗教訓的是,是老奴為老不尊了。”莫玉嬤嬤笑著叫屈。
十五公主嘴巧,這時道:“皇祖母,我才不怕呢,莫玉嬤嬤那是刀子嘴,豆腐心。何況,我們白塔族的女兒可不大膽著嗎?我可還是拼命十三郎的妹子,若不是個拼命十三妹,也不行啊!”
“拼命十三妹?”眾人噗嗤笑出來,仁憲皇太后直笑得眼淚都出來,點著十五公主道:“你呀,虧你想得出。”
“她呀,雖是常來陪我,就是性子靜了些。”仁憲皇太后道,“孫兒孫女們也都長大了,要為他們那個父皇辦差事,國事重要,我個老人家自也是希望他們出息。想想現在連小時候最愛鬧的老十三、老十四都不常來了,我這慈仁宮真是冷清了許多。哎,也怪我這身子骨不如從前了……”
見仁憲皇太后流露出感傷,白荷少女忙勸了些子話,道:“皇祖母快別這么說,太醫(yī)們也都說皇祖母大愈了,你瞧,十五公主這不是來看你來了。”
仁憲皇太后忙抹淚笑道:“對啊,幸好還有你們。我這是高興的。”
十五公主見仁憲皇太后一心念著孫兒,心中感動,想到自己卻是為了十四哥哥才來看皇祖母的,心里愧疚不說,還頗難過,紅著眼睛安慰道:“皇祖母,玉致以前小,不知道皇祖母是這么想著兒臣們,以后玉致一定多來陪陪皇祖母,可好?還有那個十四哥哥啊,他竟然害皇祖母那么傷心,我一定饒不了他!我下次就逼也把他逼來陪皇祖母解悶!總比他這個京城霸王盡在外面瞎惹事來的好!”
十五公主說得信誓旦旦,又把仁憲皇太后逗樂了:“玉致啊,你那十四哥哥可不是好相與的,你要能逼得了他,他也不會成了京城霸王了。”
十五公主笑道:“皇祖母,誰讓我是拼命十三妹呢!他這京城霸王遇上我這個拼命公主,指不定誰輸誰贏呢!”
莫玉嬤嬤笑道:“難道公主要與十四皇子比武不成?”
“誰說一定要動武了?”十五公主慧黠一笑,“更何況還可以找?guī)褪植皇牵勘竟飨茸層聆┭绢^做內應,動之以情,再叫小薛子做外援,曉之以理,最后,本公主親自出馬,就說皇祖母想他了,三面夾擊,十四哥哥還能不來嗎?就算再不成,還有州姑娘……”
十五公主說到此處,一頓,突然眼睛濕潤起來。
“玉致,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告訴皇祖母。”仁憲皇太后見剛才眉飛色舞的十五公主突然沉寂,眼中淚光閃閃,老人家頗為擔憂。
“皇祖母……”十五公主抬起眼,“你無論如何都要幫幫十四哥哥……”十五公主說著說著就哭了,“……十四哥哥和州姑娘是真心相愛的,不知道為什么,朝堂上的朝亂必須由州姑娘的性命結束。若她真是個迷惑人的妖精,玉致也覺得死有余辜,可玉致見過她,她明明是一個聰明善良的姑娘,還保護過玉致……最重要的是,十四哥哥很喜歡很喜歡她,若是她不在了,我擔心十四哥哥也……”
仁憲皇太后靜靜地聽完這一切,也知道十五公主是為了什么事來了,不過寬容仁厚的皇太后并沒有生氣,反而語重心長地看著十五公主道,“玉致,皇祖母明白你的傷心難過,也很想幫你,可朝堂上的事本就是這樣,別說我是一個老人不懂朝政,我大清更有‘后宮不得干政’的祖訓,我雖然貴為皇太后,又是十四皇子的皇祖母,卻仍然什么都不能做……”
“不,皇祖母,如果連你也不能幫十四哥哥,還有誰能幫你呢?皇祖母,你要相信我,十四哥哥和州姑娘真的是真心相愛,他們沒有害過任何人!”
“我相信。”仁憲皇太后捧起十五公主的小臉,“皇祖母入宮幾十年,有些事,至少也見得多了。當年,先帝爺為了董貴妃,連皇位都不要了,我也見過……”
十五公主跪下來,哭道:“皇祖母,你既然知道,那求你了,求求你了,如果您幫了十四哥哥這次,玉致以后不嫁人,天天陪著你!”
“玉致,可你知道董貴妃后來的結局嗎?就算先帝爺無論如何保她,她還是去了。而先帝……”仁憲皇太后眼角一濕,十五公主更是淚流滿面。
就在這時,白荷少女跪下來,道:“皇祖母,當年董貴妃去了,先帝爺也跟著去了,這是連太皇太后都沒有想到的事情啊!而今,皇祖母就算不能成全十四皇子和那位姑娘在一起,至少能保住那位姑娘,不讓她就這樣死去,也好讓十四皇子有一份活下去的心啊!”
十五公主一驚回首,只見白荷少女冰清玉潔的面容淡然而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