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涼冰一路上都在醞釀著那些謝詞和見面時該說的話語。甚至想到了,待會道歉的時候,自己態度該要有多誠懇。
不一會兒,來到了季初銘院子門口,守門的童僕攔住了她,道:“大少爺正在忙公事,有什麼事情我幫你通傳。”
溫涼冰抱著那盒雪山人蔘,道:“我是二小姐屋裡的丫鬟,二小姐叫我拿東西來給大少爺,讓我謝謝大少爺上次的幫忙。”
童僕說:“你把東西給我,我替你拿進去就行。”
溫涼冰下意識把東西抱緊了,一咬牙竟脫口說道:“不行,二小姐要我親自拿給大少爺的,我得進去親自拿給他。”
這話從自己口中說出來,溫涼冰自己也有些傻乎了。因爲二小姐並沒有吩咐一定要親自送到手,只是說謝意傳到了便行。溫涼冰想,可能她自己潛意識裡,是挺想見見大少爺,挺想闡述一下自己那一日的愧疚之情的吧。
童僕抿了抿脣,一想到眼前的人是二小姐差使來的,也不敢太過怠慢,便唯有說:“那你等一會兒吧,我進去通傳一聲。”話完,就轉身進了屋子。
溫涼冰不能進去,只能在外面探一探腦袋。許久後,童僕出來了,對她說:“我們大少爺說,他現在什麼人也不想見,還說讓你把東西拿回去,他不需要。”
溫涼冰一聽這話,瞬間著急道:“你沒跟他說,這東西是二小姐送的嗎?”
童僕道:“說了。”
“說了那他還……”溫涼冰心想,這畢竟是他的胞妹送來的東西,總不至於這麼冷淡吧。
童僕無奈地道:“我們大少爺的意思就是這樣,你還是回去吧。”
溫涼冰蜷了蜷手,步子躊躇不決,遲遲不離去,想再說些什麼,可看見童僕這張堅定的臉,她又明白,自己說什麼都沒用。若是強行糾纏下去,也只會令人厭煩,
溫涼冰忍不住地想,大少爺難道是因爲不想見到自己,因而才拒絕的?可,忽覺自己也是太天真,人家堂堂一個大少爺,何須管你一個別屋的丫鬟什麼樣的態度呢。你心裡有沒有謝意、有沒有歉意,人家纔不在意。他說不需要,或許就是單純的不需要罷了。
溫涼冰長長地嘆了口氣,也不知該說自己是失落還是什麼的,眼睛不覺酸澀。她回想起了大少爺幫她的那幾次,那堅毅的表情、那個牢靠的背影,明明他在幫助自己的時候,自己從未有過什麼太大的感覺,不過謝意罷了,可如今一回想起來,竟覺那種回憶這樣珍貴。忽然覺得,自己不僅從沒有再真正意義上謝過他什麼,反而是給他添了亂、添了煩惱。
溫涼冰知道自己沒有這樣說的資格,可她還是想說,這種感覺,像是失去了一個摯友的信任一樣讓人難受。
回去以後,溫涼冰回覆季初凝說,大少爺沒接收謝禮。季初凝盯著那盒被退回來的禮品,凝眸,默了片刻,讓溫涼冰把東西放回去,也沒再多說什麼。
季初凝心裡明白,季初銘對她心存一定的芥蒂,因而不肯接受謝禮。爲什麼會存有這樣芥蒂,她也知道原因。然而她也不想強求,兄妹情誼,能存於此,也夠了。若要讓她爲了那一點情誼而放棄自己這麼多年來的執著,那是不可能的。她寧願和季初銘的關係這樣僵著一輩子。
府西那裡的動靜才消停幾日,到了第六日,那書閣又傳來了鬧鬼的消息。只是這幾次,季初凝都沒再聽見夜間的歌聲。季初凝著人去看過五姨娘,來人回來時,說五姨娘夜夜受驚,到現在還神志不清呢,甚至瘋傻程度有愈發嚴重的傾向,大夫們也都藥石無靈,恐怕,她是恢復不過來了。季尚賢只是哀嘆,卻也沒再去看過她。大家都知道,從今以後,太師府將會多一處再無人去踏及的冷苑。
道士請來過一次,雖然不是上次的那個道士,但也是個極有名氣的老道。叫他施了場法事,卻沒用,照樣是夜夜這麼鬧著,把季尚賢氣的,楞說那個道士是個騙錢的神棍,那個道士覺著自己受到了侮辱,一氣之下便走了,錢也不拿。
季初凝理會不到那裡的事情,並且她也沒心情去管和自己無關的事情,每日也就是習習禮法,繡繡新衣裳,日子便這麼過著。四、五日後,竟聽聞竇夫人抓到了那個書閣裡的那個“鬼”,果真是有人在那裝的,並且那人居然是文姨娘一個貼身的丫鬟,名叫嫣兒!
據聞,竇夫人不信邪,那一夜自己叫了幾個人,親自去書閣裡面守著,忽然便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進來了,左右張望,竇夫人直接一聲令下,讓人用麻袋蒙了,一頓棍打。
一打下去,便聽見了女子求饒的聲音,半晌後,竇夫人令下人停手,掀開麻袋一看,發現裡頭這人,分明就是文姨娘身邊的那個丫鬟嫣兒!
因爲害得五姨娘流產且瘋傻了,又害得二小姐病了,那個丫鬟後來被施以殘酷的私刑,最後挨不住死了,屍體隨便丟去餵了狗。
這事一說出來,府裡傳得沸沸揚揚的,流言蜚語不絕於耳。大家總覺得這事兒跟文姨娘有那麼幾分關係,雖然無直接證據指明,文姨娘也一再澄清說和自己毫無關係,可是季尚賢在外那些話聽得多了,心裡也起了個疙瘩,對文姨娘也大不如從前那般好了。
杜染音覺得這事兒真是稀奇,甚至蹊蹺。可是自己全程沒有參與到這件事情當中來,什麼也知曉不到,也無法揣測些什麼。
眨眼間,便到了初鈺週歲宴的那天,季初凝一從禮教處回來便忙裡忙外、左呼右喚的。
“染音,你快去幫我把那件梅紅色的褙子拿來!涼冰,你快把那件新衣裳取出來放著,然後趕緊來伺候我換衣服!還有秋分、秋分你快幫我綁個新頭髮!我不能拿這頭髮去參加初鈺的週歲宴——”
下人不禁道:“這才一個週歲宴,二小姐便這麼忙碌,這要是到了及笄入宮那天該怎麼辦呢!”
杜染音去拿了紅色的褙子給季初凝換上,忽然發現,中間那個梅花絡子掉了,便說,要趕緊再去拿一個。
杜染音火急火燎地趕往繡房,找柳媽要梅花絡子,說是二小姐身上的衣服掉的。柳媽說,現在那些絡子都沒了,她得現編一個,讓杜染音彆著急,坐著慢慢等。
杜染音哪能不著急,是坐立不安的,坐了一會兒便站起來,在屋子裡踱來踱去,又不斷地催她趕緊快一些。不然二小姐誤了週歲宴,傳出去不好聽,老爺可是要生氣的。
可柳媽只是笑呵呵的說慢慢來,不過手上的活計卻快速得很。
一時半會兒的自然是編不完,柳媽便開始侃起話,杜染音哪有那個心思和她聊天,隨便應承兩句。直到,柳媽講起了一件事情。
“什麼?!柳媽,你剛纔說,你看見竇夫人和三姨娘什麼??”
柳媽又重複了一遍:“我說啊,這兩位夫人,表面上看起來互不關心的,私底下關係可好啦,上個月夜裡我還看見她們倆人在府西的書閣談話。”
杜染音頓時一驚,似是明白了什麼事情,整個人眼睛瞪得的,腦子混亂得像一鍋粥。
“吶,好啦。”這個時候,柳媽把打好了的絡子遞給了杜染音,杜染音一時晃神,直到柳媽又喚了她一聲,她纔回過神來,接過了絡子,忙往四季閣趕。
杜染音終於知道了是哪裡奇怪,哪裡蹊蹺。這個竇夫人,上次大夫人的事情和她們聯手起來那麼的默契,一口一個造孽一個鬧鬼,還請了個道士來做法事。可這次呢,這次府西閣鬧鬼,她竟然死活不信邪,非說是有人裝神弄鬼的嚇唬人。
只怕她,不,她們,她們所盤算的,還不止是此!
“染音,你怎麼去那麼久?那個絡子呢?拿到了沒有?”季初凝一邊忙活著臉上的妝容,一邊焦急地問著才跑進門的杜染音。
杜染音氣喘吁吁,滿頭是汗,梅花絡子握在掌心裡,卻比季初凝還來得更著急。
“二小姐,來不及了!”
“你說什麼?什麼來不及了?”季初凝剛擦完胭脂,將手中的胭脂盒放下,滿臉不解的看著她。
只見杜染音將手中的梅花絡子丟給了秋分,進了裡間將那件要送給季初鈺的新衣裳拿了起來,對溫涼冰說道:“快,在上面繡一個羊頭,越快越好!但千萬不要太粗糙,會讓人懷疑是刻意繡上去的!”
季初凝皺起眉頭,道:“染音,你是不是瘋了!初鈺他八字與羊犯衝,你還要在上面繡羊?!”
杜染音道:“奴婢正是知道這個,所以纔會這麼做!二小姐,現在沒有時間解釋,總之,這次請您聽奴婢一次!”
季初凝望著她那堅定的神情,嘴脣閉成了一條線。杜染音聰明、能幹,這誰都知道,並且,杜染音從來沒出錯過——這一點,雖然一直讓季初凝覺得是個威脅,但,也無疑是個很大的助力。
“好吧。”季初凝最終吐出了這兩個字。
這兩個字一出來,溫涼冰便不敢怠慢,立馬拿起針線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