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杜染音一個人匆匆走在宮中的小路上，她婉言謝絕了顧可卿命人送她回來的提議，只身一人從宮外走了回來。

所幸有鳳逝川的令牌，杜染音出入宮都不是什么難事兒，而負責看守的守衛(wèi)顧忌著鳳逝川的威名，也不敢難為她，只簡單盤問了幾句就放她入宮了。

杜染音不敢耽擱，懷里揣著西番蓮沉香玉牌，直接往鳳逝川的住處走去。

她本來是想從顧可卿那里探知一番西番蓮沉香玉牌的消息，卻沒想到居然將這樣一件珍貴的東西直接拿到了手。現(xiàn)在的杜染音卻沒有半點放松的心情，反而更加緊張。

因此，她一離開顧府，就直奔鳳逝川而去，想要與他商議接下來的計劃。

錦一和錦二正在守夜，卻沒想到杜染音突然到來，而且一上來就急匆匆地問：“錦一錦二，你們主子呢？”

“主子……正打算休息。”錦一錦二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里看到了疑惑——這么晚了，杜染音卻來找主子，莫不是有什么急事？

今日宮中大擺筵席，加上為大捷歸來的顧可卿接風洗塵，鳳逝川忙里忙外，饒是他習慣了應付這種麻煩事，也難免覺得有幾分疲累，好不容易對付完皇上，他才得以喘息片刻。

杜染音聽了錦一錦二的話，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你們直接進去通報，就說我來了，有要緊事要與你們主子商議。”

杜染音不是空穴來風的人，既然她說有急事，就必然是十分重要的。錦一錦二不敢耽擱，連忙進去通知了鳳逝川。

杜染音在外面等了片刻，終究按捺不住心中的緊張和不安，直接闖了進去。

“主上，杜姑娘說要見你……哎，杜姑娘！”錦一正在畢恭畢敬地向鳳逝川稟報，卻沒想到一向沉穩(wěn)的杜染音突然闖了進來，不由得大吃一驚。

鳳逝川已經(jīng)脫了外袍，正準備休息，卻沒想到錦一突然進來，本打算穿起外袍再見杜染音的他，見此情景，反而連外袍都不披了，直接道：“錦一，你先退下。”

錦一無奈，只好退出了房門，悄無聲息地替兩人掩上了門。

“這么晚了，你找我有何事？”

鳳逝川就這么散著頭發(fā)，半靠在床榻上，似笑非笑地盯著杜染音。杜染音本來一肚子關于西番蓮沉香玉牌的事情要說，然而一抬頭卻愣住了。

鳳逝川本就生得精致，如今只穿著一件白色中衣，散著漆黑如瀑的長發(fā)，在不甚明朗的燭光下，越發(fā)顯得俊美非凡，又透著一股妖孽般的美感。

這般美色，看得一向波瀾不驚的杜染音也有些發(fā)愣，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卻覺得臉上有些發(fā)燙。

“到底有何事？”見杜染音發(fā)呆，鳳逝川只覺得好笑，出聲提醒她道。

杜染音猛然清醒，心中暗暗責怪自己的同時，也想起了更加緊迫的正事：“我?guī)Я艘粯訓|西來，想給你看看。”

“什么新鮮玩意兒，不能等到明天再帶來給我瞧？”鳳逝川笑著起身，然而等他看清杜染音放在桌子上東西之后，臉上的笑容卻瞬間凝固了：“這是……”

“這就是西番蓮沉香玉牌。”杜染音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頓道。

“這……”鳳逝川的一雙鳳眸里，難得透出些許驚訝的情緒，他轉(zhuǎn)過頭看著杜染音，語氣里也帶上了幾分驚詫：“丫頭，你是從哪里得到它的？！”

“你先坐下，聽我慢慢說。”此時此刻，杜染音的情緒也有些激動，畢竟這是她和鳳逝川費盡心思尋覓了許久的東西，如今明晃晃地擺在兩人眼前，說不吃驚和意外是不可能的。

杜染音坐下后，壓低了聲音道：“西番蓮沉香玉牌，在顧可卿手里。”

“顧可卿？”

鳳逝川重復了一遍顧可卿的名字，眉頭微微擰了起來：“看來我們當初的想法都有些偏差……顧可卿是顧家后人，當年翼王府出事，若說翼王早就對此災禍有所察覺，將玉牌托付給某個信賴的人也說不定。只是沒想到我們折騰了這么久的東西，居然在那女人手上。”

“沒錯，我也十分意外。”杜染音點頭，心里聽到“翼王府”三個字時，不禁又有些難過。也許當年，她的父親已經(jīng)察覺了皇上的敵意，甚至預料到了日后的滅頂之災，才會選擇將珍貴的東西托付給信賴的人。

“但是——”鳳逝川的眉越皺越緊，他的思緒一向轉(zhuǎn)得飛快，幾乎是立刻就發(fā)現(xiàn)了玉牌來歷的不正常之處：“話雖如此，玉牌既然是在顧可卿手里，為何她會選擇交給你？”

杜染音呼吸一滯，心里立刻暗叫不妙——當時她一心想著盡可能多地了解西番蓮沉香玉牌的事情，便忍不住將自己的身世告訴了顧可卿，因此才獲得了她的信任。

而杜染音本來打算在見鳳逝川的時候，想個借口糊弄過去，但時間緊急，一向聰明伶俐的她居然沒能想到一個合適的借口，面對鳳逝川凌厲的目光時，竟然說不出話來：“我……”

“嗯？”機敏如鳳逝川，立刻察覺到了不對勁，微微拔高了音調(diào)：“你是不是對顧可卿說了什么？”

“……”杜染音知道，自己或許瞞得過其他人，卻是萬萬瞞不過鳳逝川的，今日若不說出實情，只怕她也得吃不了兜著走。

想到這里，杜染音頓時下定了決心，一咬牙道：“我……我把我的身世，告訴了顧可卿。”

“你說什么？！”

鳳逝川幾乎是立刻站了起來，重重一掌拍在桌上，居然當場將桌子震成了兩半，上面擺放的茶具登時統(tǒng)統(tǒng)落在地上，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簡直是胡鬧！”鳳逝川怒不可遏。

原本安安分分在門外守衛(wèi)的錦一和錦二也被屋內(nèi)這一陣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頓時感到不安起來——誰都知道鳳逝川一向?qū)檺鄱湃疽簦瑤缀醯搅擞星蟊貞牡夭剑餮廴硕伎吹贸觯麑Χ湃疽粲兄灰粯拥母星椤６S鳳逝川這么多年的兩人，自然也希望自己的主子能有個好歸宿。

然而，今夜杜染音匆匆忙忙前來找鳳逝川，就已經(jīng)有些不同尋常。兩人談了沒多久，居然就鬧成了這樣，卻是錦一和錦二萬萬沒有想到的。但著急歸著急，兩人卻不敢貿(mào)然闖進去，若沖撞了正在氣頭上的鳳逝川，后果是誰也承擔不起的。他們也只能祈求鳳逝川千萬不要責罰杜染音了。

而杜染音也有些驚詫，驚詫之余，更多的卻是委屈——她當然清楚，輕易將自己是翼王府云笙郡主的真相坦白，是一個極其危險的選擇，但她也沒料到鳳逝川的反應居然如此激烈。

面對氣頭上的鳳逝川，杜染音清楚，自己千萬不能和他頂撞，否則只會讓情況變得更加糟糕，于是她強迫自己壓下心中的委屈，輕聲道：“你先別著急，聽我說。”

“你怎么可以如此沖動？”鳳逝川依然十分激動，甚至冷笑起來：“先前我與皇后撕破臉，你便說我沖動，如今你自己又是怎么做的？”

“但這與之前不同！”杜染音聽了鳳逝川的話，也忍不住站起來，毫不畏懼地直視他的眼睛道：“之前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可西番蓮沉香玉牌卻是我們一直苦苦尋找的，既然有大好機會擺在面前，為何不抓住呢？”

“至少現(xiàn)在，玉牌在我們手中了。”杜染音刻意強調(diào)。

鳳逝川搖頭，眼底劃過一抹狠色：“但你如何能保證顧可卿是可以信賴的人？萬一她將此事泄露出去，或者日后拿來要挾你，你可知道會引來多大的麻煩？”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杜染音輕聲道：“但西番蓮沉香玉牌，是我父親留給我唯一的東西了。它比我的性命更加重要，哪怕有一絲一毫的可能，我也絕對不會放過！”

說到“父親”二字，杜染音只覺得眼角有幾分濕潤，她立刻扭過頭去，不想讓鳳逝川發(fā)現(xiàn)，接著便拿起桌上的玉牌，輕輕摩挲了一下，才說：“如今玉牌已經(jīng)到手，可卿也不會隨口就將我的身世說出去，我們還有時間去布局謀劃，這樣就足夠了。”

聽了杜染音的話，鳳逝川也平靜下來，他當然明白，這樣東西對杜染音來說有多重要，但他更關心杜染音的安危，雖然玉牌到手，但如此一來，杜染音便將自己放到了一個極其危險的境況中，以后的路只怕更加難走。

最終，鳳逝川也只能長嘆一聲，伸手抱住杜染音，低聲道：“我知道了。”

杜染音沒有掙扎，只靜靜地靠在鳳逝川懷里，輕輕閉上眼睛，經(jīng)歷了如此漫長的一天，她也感到十分疲憊，如今只想在這個人的懷里好好休息一番。

“但是你也要記住，你的報仇可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鳳逝川輕聲說：“我們兩人可是同一根繩子上的螞蚱，現(xiàn)如今，就算你想要甩脫我，也是絕無可能的！”

杜染音自然明白，從一開始鳳逝川莫名其妙纏上她的時候，她就隱隱約約有種感覺——恐怕她以后再也甩不開這個人了。而如今她更加明白的是，即使有能力和鳳逝川分道揚鑣，她也不會選擇離開的。

“如果顧可卿有什么異動，立刻告訴我。”鳳逝川的語氣一變，帶上了幾分危險的味道：“若她敢把你的身世泄露給第二個人，我們就只有先下手為強了！”

聽了鳳逝川的話，杜染音有些哭笑不得，心里卻涌上一股暖意：“可卿不是那種人，她既然答應為我保守秘密，就一定會做到——而且，你也太小看我了，我自然會保護好自己的。”

“但愿如此。”鳳逝川收緊了手臂。

外面的寒風陣陣，屋內(nèi)卻一片溫暖。錦一錦二聽得里面沒有了動靜，也明白這場風波就算是過去了，不約而同地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