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初凝的話其實說的十分含糊。
只是就像她所說的那樣，今天過來的這位太醫，可是宮中的老人了。先不說他的醫術到底有多高明，光他能在宮中待這麼久，就足可看出他的厲害之處了。
畢竟再高明的太醫，若是做事拎不清，那肯定也是活不長的。
幾乎是在季初凝將吩咐吐出的瞬間，太醫就已然心領神會的明白了，季初凝到底想要他幹什麼了。
沒有半句廢話，他直接就恭敬的應了聲喏。
想來這種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放下掛在肩上的醫藥箱後，他首先就去檢查了房中的幾個香爐，跟著又用銀針測了一下，桌上未撤的酒菜。
他檢查的十分仔細，就連碗筷酒壺都沒有放過。
最後在請示了季初凝和周墨雲兩人後，他又檢查了一番，兩人昨日所穿的衣飾，以及錦被、玉枕之類的。
“回太子，太子妃的話，殿內一切陳設都很正常。”在將所有的犄角旮旯，都給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番，確定沒有任何地方疏漏後，太醫表情恭順的朝兩人稟道。
季初凝看了始終沉默不語的周墨雲一眼，也不多說什麼，只淡淡點了點頭，又狀若無心地吩咐了一句，“那麻煩太子再給殿下看看，殿下的身體可無礙了？”
太醫答應了一聲，卻沒敢立即行動，只偷眼朝周墨雲看去。
周墨雲仍是沒說話，卻慢慢的伸出了自己的手。
太醫見狀知道他這是默認了，躬身告了聲罪，隨後這才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
細緻的望聞問切了一番，他習慣性的摸了摸自己花白的鬍子，微微笑道：“殿下的身體倒是無礙的。只是最近天氣乾燥，殿下又有些操勞過度，因而有點心火旺。回頭微臣給殿下開幾副清熱敗火的藥，也便無事了。”
即便杜染音早前已經千般萬般的保證過，絕對不會出問題的。
可這種事情到底不是小事，季初凝面上雖表現的鎮定自若，心裡面卻始終懸著一口氣，就怕哪裡出了岔子。此時聽聞太醫的話，她雖仍端著高貴得體的表情，心中卻是情不自禁的長吁了一口氣。
“有勞太醫了。”她表情誠摯的感謝道。
這次倒不是裝的，她是真心實意的感謝，這個經驗豐富的老太醫，沒有查出問題來。
若不是情況不允許，她甚至都想好好的賞賜這太醫一番。
太醫連道了幾聲不敢，收拾了東西，就打算告退了。
從剛剛開始就一直緘默不語的周墨雲，卻在這時突然開了口：“昨夜本宮聞見，一種很陌生的香味。”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這一般人還真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太醫顯然不是這個一般人，聞言立即瞭然的笑著解釋道：“殿下說的應該是，長案旁邊的那個香爐裡，燃放的曼珠沙華。要是微臣沒聞錯的話，裡頭應該還添了些，龍鱗香之類的其他香料。”
說著微一停頓，又補充道：“這種曼珠沙華並非產自我西鳳，而是從北地傳過來的。因爲十分名貴稀有，知道的人並不多。不過對人的身體倒是無礙的，相反這香料倒是可以消減疲勞，且有凝神定氣之效。”
他自然知道太子殿下想問什麼，因而不等他問，直接就倒豆子一樣將自己所知道的，都給說了出來。
周墨雲沒有再說什麼，只擺了擺手，讓他退下。
等到他的身影徹底從殿門口消失，季初凝這纔再次偏頭看向他，故作委屈的問：“殿下現在可相信，臣妾是清白的了？”
說實在話，周墨雲這會兒臉上估計正掛不住呢，識趣點的就不應該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可季初凝就是想噁心他一下。
想她身份雖貴不過他周墨雲，可爲了能匹配的上他，也是吃了好一番苦頭的。
她也不指望他能多寵愛她，可起碼的敬重總該有吧？
他倒好，新婚夜就開始冷落他不說，兩人好不容易圓了房，他居然還這般的態度！
沒錯，她是給他下了藥。
可要不是他逼她至此，她至於這般煞費苦心嗎！
周墨雲的確被她給噁心到了，他什麼話也沒說，直接冷著張臉，拂袖離開！
杜染音是和他前後腳進的寢殿內閣，兩人沒有正面撞上。這自然不是杜染音運氣好，而是杜染音故意避開了他。
昨夜之事，杜染音雖然沒有直接出現過，但難保周墨雲不會遷怒於她。
畢竟要不是杜染音那一晚的進言，周墨雲昨夜就未必會跟著綠深走進寢宮。
“果然如你所料，我們的太子殿下，可是發了好一通脾氣呢！”眼皮子都沒有撩一下，季初凝就已然猜到，進來的肯定是杜染音。
此時沒有太子在這裡，她也不端著了，直接懶洋洋的在貴妃榻上躺下，有一搭沒一搭的喝著手中的清茶。
她臉上的表情十分慵懶，但嘴角邊的笑意，卻諷刺意味十足。
“太子妃何必這般和太子殿下置氣？他畢竟是您的夫君，以後您在這深宮內苑之中，想要立於不敗之地，需要仰仗他的地方還很多。”雖然剛剛並不在殿內，可從周墨雲離開時的表情，以及季初凝剛剛那諷刺的話語，杜染音就已然猜到了七八分殿內剛剛的情形了。
季初凝聞言卻直接嗤的一聲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對我是個什麼樣兒？與其想著怎麼去倚靠他，我還不若自己給自己多爭取點籌碼呢。”
說話間，她空閒的那隻手，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
杜染音將她的動作瞧在眼裡，有些無奈的搖頭道：“奴婢知道您的意思。可這孩子也不是說有就能有的，您現在就將關係弄的這麼僵，回頭若是沒有懷上，那又該如何是好呢？”
讓季初凝和周墨雲圓房，不過是計劃的一部分而已。
她們最終的目的，是要讓季初凝趕緊懷上龍種。
只有這樣，季初凝才能母憑子貴的，有上幾分話語權。
當然，前提也得季初凝懷的是龍子才行。
“無妨，本宮有把握一定可以懷上，且一定是龍子！”也不知哪裡來的自信，季初凝的話很是有幾分成竹在胸。
杜染音想起早些日子，季初凝曾派他給太師府遞了封信，後來太師府就送了一包東西進來，她當時還在猜裡面到底是什麼，現在心中倒是隱隱有了答案。
天下能人異士多的是，只要能付得起代價，弄些個秘藥來並不是問題。
想來爲了能讓季初凝一舉懷上龍子，季尚賢那個老傢伙，這次也是出了血本了。
不過這事若是成了，他這代價花的倒也值。
畢竟季初凝若是真的生下個男孩兒，那可就是太子的嫡長子了。
以後太子登了基，只要這個孩子不犯什麼大錯，那也就是妥妥的下一任太子了。
想明白這一切後，她也就識趣的沒有再囉嗦些什麼。反正她只需渡過，目前的信任危機就行，至於以後的事，跟她可沒什麼太大的干係。
她和季初凝已註定了會反目成仇。
她不說話，突然想到什麼的季初凝，倒是再次主動開了口，“昨兒個本宮太累了，也沒來得及問你，你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竟連太醫都瞧不出端倪來？”
所有的事情，都是杜染音一手佈置的。
她除了知道個大概，對其中的細節，知道的並不是很清楚。
雖說她一直非常忌憚杜染音，可對她的能力卻是十分信服的。因而她心中雖然忐忑，但還是按著她的話一步步做了，這其中就包括請太醫來，自證清白一事。
天知道，當時她手心的汗，都將她捏著的帕子給打溼了！
杜染音早就知道她事後會問，也沒有隱瞞，直接指了指長案旁的香爐，解釋道：“那個曼珠沙華，單獨提煉出來，的確是個很好的香料。可若是和墨菊的花香混在一起，卻會讓人產生幻覺。”
“既如此，太醫爲何檢驗不出？”季初凝一聽越發不解了。
彎了嘴角，低低笑了一聲，杜染音慢條斯理的淡道：“他自然檢驗不出，這天底下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檢驗的出。因爲這種毒的時效性非常短，只有曼珠沙華的香味，和墨菊的香味剛接觸的一炷香時間內，會產生這種效果。之後便是華佗再世，也不會看出任何不妥。”
季初凝一聽她這話，這纔想起來，昨晚落地花瓶中的這把墨菊，的確是周墨雲過來前新去的。
彼時綠深搶著要去迎周墨雲，杜染音直接便讓她去了。
當時她還以爲，杜染音是看出她打算栽培綠深，故意放低了自己的姿態，現在想來原來她早就計算好了一切！
早前被壓下的那抹忌憚，再次破土而出，她面上卻仍舊維持著寬和的笑容，略帶了些好奇的問道：“聽你這般一說，這毒倒是神奇的很。只是爲什麼只有太子中了毒，本宮卻好端端的一點事情都沒有呢？”
“太子妃忘了嗎？在奴婢將墨菊捧進來的時候，曾替您倒了一杯茶。”擡眼朝昨晚季初凝落座的位置掃了一眼，杜染音微微笑道。
季初凝心領神會，“解藥下在那杯茶裡了？”
“沒有。”杜染音卻是搖頭，跟著在季初凝不解的目光中，又輕描淡寫的吐出一句，“那杯茶本身就是解藥。”
季初凝聞言微愕。
就又聽她表情淡淡的徐徐道：“太子妃昨兒個都沒發現，奴婢給您泡的那杯茶，和您平日裡喝的並不相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