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鳳軍帶著張繼來在集市上逛了逛幾個攤位,他買了兩雙布鞋,分別是給丁世德和王玉珍的,打丁鳳軍記事以來家裡人的鞋都是王玉珍不辭辛苦爲(wèi)大家親手納的千層底,以至於王玉珍因辛勞過度而患上了眼疾。
納鞋是個細(xì)緻活,得眼力很好才行,當(dāng)王玉珍的眼睛從花眼開始,每次做針線活都得讓家中的孩子幫她穿針引線,那個年代,這尋常百姓家還沒有花鏡這一說,漸漸地,王玉珍的眼睛就出現(xiàn)了多種併發(fā)癥,迎風(fēng)流淚,白內(nèi)瘴等。
丁鳳軍粗略的算了算,大概已有兩年多沒有再爲(wèi)王玉珍穿過針引過線了,幸好之前王玉珍納的鞋比較多,才得以沒有讓家裡人赤腳幹活,也正因爲(wèi)納鞋太過用功,王玉珍的手上都磨出了許多老繭。
丁世德也沒有好到哪裡去,身爲(wèi)村長的他除去到村部的時間外,大多數(shù)的時間裡他都是赤腳而行,他說這樣可以讓鞋的保持期長一些,無論寒冬還是酷暑,他從來沒有間斷過,他的腳掌上也結(jié)滿的厚厚的老繭,腳裸外盡是磨出的血道子,夏天還好,天氣熱,也不覺得咋樣,這一到冬天,這些血道子就會裂開,加之寒氣的侵襲,而讓他疼痛難忍,但丁世德是堅(jiān)強(qiáng)的,無論再如何疼痛,他也不會當(dāng)著自家的孩子抱怨。
丁世德的堅(jiān)強(qiáng)深深地影響著丁鳳軍,也正因如此,丁鳳軍才藉著這個機(jī)會爲(wèi)二老買了雙鞋子,他總是聽別人說買得鞋子既耐穿又舒服,耐不耐穿的先放一邊,只要舒服就行,二老辛苦這多半輩子了,也是時候該舒服舒服了。
丁鳳軍正與張繼來穿梭於各個攤位前,前面不遠(yuǎn)處的一片喧譁聲卻招引到兩個人的駐足。
“你撞了人還想走?我告訴你,今天你不拿錢你哪也去不了!”一個惡狠狠地聲音帶有威脅性質(zhì)的味道。
“我,我根本就沒有撞到你,你,你,明明是你自己躺在我車子前面的。你你,你這不是訛人嗎?”平靜中帶有些著急,著急裡又夾雜些委屈,這是個戴眼鏡的白面書生氣的男人說的話。
“我告訴你四隻眼一,我可是有本事的人,你若拿了錢這事也就罷了,如若不然,我讓你騎車子出來躺車子上回去!”依舊是不依不饒的聲音,說話中帶有蠻不講理的意味。
“我說你這個人也太霸道了吧,看你四肢健全年紀(jì)輕輕的,怎麼就不學(xué)好,哪怕的個活幹幹也總比在這裡用下三濫的方式訛人強(qiáng)吧。”這回說話的是一個女人,語氣高傲冷豔,句句透著寒氣,字裡行間寫滿了氣勢。
丁鳳軍聽著這個聲音有些耳熟,但一時半會又想不起是誰。
“臭老孃們,這裡沒你的事,別在這裡壞了老子的好事,要不然……”
“要不然怎麼樣?”
“要不然我弄死你!”坐在地上的小子眼露兇光,直愣愣地瞪著這個女人。
女人冷哼兩聲說道:“你也不去打聽打聽,老孃像是被嚇大的嗎,就你這樣一個還沒有斷奶的娃崽子,敢這麼放肆的跟我說話,別說你弄死我,我動動手指頭就能把你皮扒下來!”
旁邊的眼鏡男悄悄的扯了扯那女人的衣服,唯唯喏喏的說道:“大姨,算了吧,我給他點(diǎn)錢就算了,就當(dāng)打發(fā)要飯的了。”
那女人轉(zhuǎn)過頭換作另一副嘴臉,笑著對那眼鏡男說道:“放心,這事有我在,誰也別想欺負(fù)你,就這種地痞無賴還如乞丐呢!”
說完,她又對著坐在地上的小子說道:“我可告訴你,若是聰明的話,你就趕緊給老孃滾蛋,不然,哼哼,你可知道我親家是誰?”
坐在地上的小子一愣,而後不屑的一笑,說道:“你他孃的是誰我都不知道,我能知道你親家是誰嗎?告訴你,就算你親家是天王老子,我也不怕!”
說完,這小子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那女人又是冷笑一聲說道:“我親家可是公安局長,你信不信我讓他把你關(guān)監(jiān)獄裡吃牢飯去!另外,這個少爺就是局長的兒子,我未來的女婿。”
此言一出,引來周邊人的一陣唏噓聲,這也讓丁鳳軍的心不由的咯噔一下,他終於知道這個女人是誰了,想想也是,除了她還會有誰能有這麼大的勇氣在這裡大言不慚的說自家親家是誰!她就是李素娥!而她旁邊的少爺便是丁慶奇!
丁鳳軍本來是不想多管閒事的,但看到李素娥如此飛揚(yáng)拔扈趾高氣昂,他還是無法接受,此次丁鳳軍過去並不想插言,畢竟他與李素娥之間有太多的糾葛紛爭,他可不想再陷入一種僵局,避免大家都難堪。
丁鳳軍想著這李素娥好歹也是馬詩語的近人,怎麼說在她處於下風(fēng)的時候,丁鳳軍也是可以看在馬詩語的面子上幫她解解圍的,至於李素娥領(lǐng)不領(lǐng)情的就另當(dāng)別論吧。
“哼哼,”坐在地上的人冷哼兩聲,連擡眼看都不看李素娥一眼,直接沒好氣地說道:“就你這窮了巴餿的樣子,還想跟人家公安局長攀親戚,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麼熊樣。”
周邊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羣中爆發(fā)出一陣鬨笑。這羣人中有過路的,有逛街的,自然也少不了擺攤賣東西的。經(jīng)常在這裡擺攤的人都認(rèn)識地上坐著的人,這個人就是喜歡訛人,尤其是喜歡訛?zāi)切┐┲虬缢刮牡娜耍藗円捕己芘宸@小子的眼光,他看過的人是窮是富,有脾氣沒脾氣都不過他的眼睛,空閒時這擺攤的也喜歡同他閒扯淡,從他的口中也可以得到一些似真似假的小道消息。
他在這一片混得很熟,雖然他有時給人的感覺是傻里傻氣的,但還是很得人心,自然這裡的熟人都不會揭穿他。
李素娥聽這小子如此一說,頓時火冒三丈,氣勢洶洶的嚷道:“你奶奶個腿的,看來今天老孃不收拾收拾你,你是得作上天了。”
說著話,李素娥已經(jīng)開始把兩邊的衣袖擼上去,看樣子她是要動真格的,這一旁的熟人也都替坐在地上的小子捏一把汗。再看那小子,仍舊是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樣子,高仰著頭,誓有一種寧死不屈的壯舉。
此時丁鳳軍也已經(jīng)擠到人羣前頭,他不經(jīng)意的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人,不由地心中又是一驚,怎麼會是他?
今天真是大豐收,居然在這裡同時遇到三個舊相識,看來今天果然不虛此行啊。
坐在地上的這個小子正是丁鳳軍前段時間要尋找的張鐵蛋,眼看著李素娥就要走到張鐵蛋的面前,丁鳳軍趕緊高聲制止道。
“住手!”
李素娥被丁鳳軍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她轉(zhuǎn)身看向說話的丁鳳軍,丁鳳軍正對著李素娥顯露他最純真的笑容,李素娥認(rèn)出丁鳳軍的一霎那也是感到意外。她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丁鳳軍。
愣過之後,李素娥的臉上便露出嘲笑的模樣,而後冷冷地說道:“喲,這不是丁鳳軍嗎?嘖嘖,這得有幾年沒見你了吧,怎麼變成這副模樣了,跟那霜打的茄子似的,難看的要死。”
說著話,李素娥的眼睛快要翻到天上去了。
丁鳳軍只是笑笑,沒有理會她,徑直走到張鐵蛋的面前,伸出手去拉張鐵蛋,張鐵蛋一愣,他在考慮要不要起來。
在他的眼光觸及到丁鳳軍冷峻的臉時,他想清楚了,趕忙藉著丁鳳軍的手勁站了起來。
“丁二哥,你咋在這裡?”
張鐵蛋的語氣中充滿驚奇與喜悅。
丁鳳軍笑笑說道:“我就知道你在這裡作怪,所以過來教訓(xùn)教訓(xùn)你。”
張鐵蛋知道丁鳳軍是在同他開玩笑。
“丁二哥,幾年不見,我看你這身子板更強(qiáng)壯了,要是你教訓(xùn)起我,我還不得乖乖的任你宰割啊。”張鐵蛋嘻皮笑臉沒有一點(diǎn)正形的說道。
丁鳳軍拍了一下張鐵蛋的肩膀說道:“老大不小了還沒有一點(diǎn)正形,都過這麼長時間了,你這貧嘴的功夫倒也長進(jìn)不少。”
張鐵蛋撓撓頭,不好意思的笑笑說道:“走丁二哥,兄弟請你喝酒去。”
說著話,張鐵蛋便要前頭帶路,這看熱鬧的人羣竟也自覺得讓出一條道。
“慢著!”李素娥似乎還沒有打算要放過張鐵蛋,她冷哼兩聲,竟然對丁鳳軍下了刀。
“丁鳳軍,你說你怎麼就不學(xué)點(diǎn)好,幾年不見,居然還成了這地痞流氓的頭目了,幸好當(dāng)初我沒有把詩語許配給你,不然還不得把我家詩語苦一輩子。”
丁鳳軍依舊保持平和的心態(tài),他心平氣和的說道:“我混成什麼樣那是我的事,還輪不到你來評判,今天我不是來跟你吵架的,也希望你管好你自己的那張嘴,別什麼屁都放!”
李素娥輕笑,眼睛再一次上瞟,說道:“丁鳳軍,之前我就說你缺少教養(yǎng)吧,怎麼樣,我沒有說錯吧,你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哪有一點(diǎn)受過教育的樣子。”
丁鳳軍要憤怒了,這李素娥總是挑戰(zhàn)著他的底線,他可是最恨別人說他缺少教養(yǎng)的,丁鳳軍由於氣極,原本平開的手掌也漸漸的握成拳頭,若李素娥再敢出言不遜,他必然以拳相敬。
這時,站在李素娥旁邊的丁慶奇看出了些異樣,他忙拉住李素娥的胳膊,對李素娥輕輕搖搖頭,而後對著丁鳳軍說道:“二叔,你別跟姨一般見識,她也是因爲(wèi)生氣才說話不好聽的,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丁鳳軍被丁慶奇說話的語氣和方式驚到,他很詫異,這丁慶奇怎麼跟變了個人似的,以前屬於他的桀驁不馴到哪去了。丁鳳軍都有些懷疑面前的這個人是不是丁慶奇了。倘若不是他喊的那一聲二叔,丁鳳軍還真就不敢認(rèn)他。
眼鏡懸在鼻樑上,白淨(jìng)的臉蛋,留著這個年代獨(dú)有的髮型,推著一輛鳳凰牌的洋車子,個頭稍長一些,但身體較單薄,一身的書生氣十足,絲毫沒有了之前的那種玩世不恭的貴族子弟的氣息。
丁鳳軍沒有回話,只默默的對著丁慶奇微微點(diǎn)了下頭,表示他並沒有介意。
丁鳳軍這邊雖然沉默,不與李素娥一般見識,但李素娥並沒有打算就此放過他們。
李素娥指著丁鳳軍和張鐵蛋破口大罵道:“你們這些沒有教養(yǎng)的傢伙,成天遊手好閒,正事不幹,專幹那些喪盡天良的事,早晚有一天會被公安抓去坐牢的。”
張鐵蛋氣得不得了,嘴脣都有些發(fā)紫了,他顫抖著身子,從丁鳳軍的身後走過去,當(dāng)他經(jīng)過丁鳳軍身邊時,丁鳳軍一把拉住張鐵蛋的胳膊,張鐵蛋斜視一眼,丁鳳軍的臉色也不是很好看。
李素娥看這兩人並沒有反駁,以爲(wèi)他們是被自己的氣勢嚇到了,於是乎她又變本加厲起來,對著看熱鬧的人說道:“你們看看,就這個傢伙,還成天想著要娶我閨女呢,也不看看自己長得什麼德性,我閨女可是要嫁給局長家的兒子的。”
說著話,李素娥又一指丁慶奇說道:“這個纔是我未來的女婿,你看他長得多秀氣,一表人才,這纔是我的女婿。丁鳳軍,就你這樣的人渣,一個市進(jìn)混混還想賴蛤蟆吃天鵝肉,真是癡心妄想!”
張鐵蛋已經(jīng)氣得不行了,若不是丁鳳軍牽制住他的手,他早就衝上扇李素娥幾個巴掌了。
“二哥,你放開我,我去抽她!”張鐵蛋氣憤的對丁鳳軍說道。
丁鳳軍對他搖搖頭說道:“不必兄弟動手,我自己的事還是讓我自己來解決吧。”
說完,在張鐵蛋驚愕的表情中,丁鳳軍走到李素娥的面前,李素娥也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殺氣自自己的正前方撲來。她轉(zhuǎn)頭看看,發(fā)現(xiàn)丁鳳軍正朝自己走過來,李素娥毫無懼色,她不相信丁鳳軍敢對她動手。
丁鳳軍來到李素娥的面前,二話不說,一個巴掌掄過去,便將驚詫的李素娥打倒在地,李素娥猝不及防,捂著火辣辣的臉坐在地上,呲牙咧嘴,她還想再開口罵幾句,可她的臉實(shí)在是疼得厲害,根本讓她說不出話來。
丁鳳軍瞪著她冷冷地說道:“記住,說別人的時候先想想自己,別人缺少教養(yǎng),那你呢,是不是就沒有教養(yǎng)!如果以後再敢這樣罵我,我會把你的嘴撕爛,你最好記住今天的巴掌,不要好了傷疤忘了痛!”
說完這番話,丁鳳軍帶上張鐵蛋從人羣中消失。只剩下反應(yīng)過來的李素娥坐在地上氣極敗壞的大喊大叫。
這一巴掌丁鳳軍已經(jīng)準(zhǔn)備了好長時間,他和李素娥之間的恩怨中就缺少這一巴掌。丁鳳軍同時也明白,這一個巴掌下去,以後他同馬詩語再見面恐怕真得要變成陌生人了。
丁鳳軍與張鐵蛋、張繼來一同去向新月飯店,剛纔因張鐵蛋的事情耽擱的時間還真不少,這會眼看著就要到晌午,想必那邊的李二狗也該等著急了,這去往新月飯店的路上,張鐵蛋不斷地與丁鳳軍敘著舊事,這久別重逢的喜悅可謂是讓張鐵蛋演繹的淋漓盡致。
張鐵蛋還不斷地挖苦張繼來,笑稱張繼來就是個膽小鬼,而張繼來反駁起來也振振有詞,說是如果換成張鐵蛋面前站三個威風(fēng)凜凜的彪悍漢子,說不定還不如張繼來呢。
說話間,三個人已然來到新月飯店,進(jìn)到新月飯店裡面後,李二狗已經(jīng)在這裡等候多時了,他看到丁鳳軍的一剎那,激動地喊道:“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