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鳳軍原想要回房間看看去,無奈這窯上的活是一個蘿蔔一個坑,根本脫不開身,無奈,他只得詢問旁邊的工友。
“你看到孫小偉了嗎?”
被問的工友愣了一下,說道:“他有些不舒服,在牀上躺著呢。”
丁鳳軍微微皺下眉頭,說道:“怎麼回事,不會真得被那算命的人說準了吧?”
那工友笑了笑說道:“怎麼會呢,他不過是有些感冒而已,哈哈,沒想到二哥也那麼迷信呢。”
丁鳳軍伸手撓了撓頭,略顯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不是我迷信,這不是兩件事趕在一塊了嗎。白天剛算了卦,晚上他就病了,難免會讓人往不好地方想。”
丁鳳軍可沒敢把自己做的夢講出來,他怕會遭來工友的嘲笑。
工友又是一笑,說道:“這事吧,最好也是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對待,不行的話,咱們明天就勸他回去吧,大不了先躲七天,等七天過後再讓他回來嘛。”
丁鳳軍想了想說道:“信則有不信則無,依我看還得問問孫小偉的意思。”
工友想了想覺得丁鳳軍說的話也是在理,人家當事人若是都覺得無所謂,他們這些旁觀者又能怎樣呢?
當新一天的太陽升起來的時候,丁鳳軍一到下班的點就去了孫小偉所在的房間,孫小偉已經醒了,他斜靠在牀邊,面容有些憔悴,丁鳳軍稍有些欣慰人活著不比什麼都強麼。
丁鳳軍坐在孫小偉的牀邊,噓寒問暖式的詢問道:“孫小偉,你沒事吧?”
孫小偉的精神有些萎靡,他努力的擡了擡眼皮,有氣無力的說道:“沒事,可能是凍著了,昨晚吃過藥了。”
丁鳳軍輕輕哦了一聲,說道:“我看你精神狀態也不是很好,不如回家休息幾天吧,等把身體養好了再回來。”
孫小偉並沒有察覺出丁鳳軍這試探性的語氣,他搖搖頭說道:“不了,今天再休息休息,吃點藥,晚上估計就可以幹活了。”
丁鳳軍知道,來這窯上幹活的大多數人都是些偏遠地區的農家孩子,誰也不會因爲一點小病小災就回家的,畢竟這回家的路費也是不少的花銷。
“你信命嗎?”沉默良久的孫小偉突然說出這麼一句話。丁鳳軍被孫小偉的話嚇了一跳,他看看並無異樣的孫小偉,淡淡地說道:“怎麼想起這麼問?”
孫小偉露出一個艱難的笑容,幽幽地說道:“我信,人們不都說閻王讓你三更死,沒人留你到五更嘛。”
丁鳳軍不願提及這種話題,這隻會讓他覺得脊背發涼,但看到孫小偉一臉沮喪的樣子,他不得不硬著頭皮說道:“我就不信命,人生下來就得好好地活下去,做任何事對得起天對得起地對得起自己就行,這命又不是兒戲,誰想拿就能拿走麼?”
孫小偉又是苦笑,他淡然的說道:“可是我做得一些事對不起天對不起地也對不起自己,虧心事做多了,難免會害怕鬼敲門,所以我感覺自己快被閻王收去了。”
丁鳳軍微微一怔,他不知道這個孫小偉經歷過什麼,也不知道孫小偉是否做過傷天害理的事,以至於他陷入囹圄之地無法自拔。
丁鳳軍不願看這麼一個年輕的生命就此隕落,就像當年丁鳳海看到張繼來時一樣,他們都是無辜的生命需要別人的挽救。
丁鳳軍輕聲安慰道:“世上的惡人多了,也不見得個個都得死,長命百歲的人不有的是嗎,這主要就是心態問題,所以你不管怎樣把心放在肚子裡即可。現在的你需要考慮的事情是怎樣把病養好,別的不該想的事情就別考慮那麼多。”
孫小偉又是苦笑,苦笑之後嘆上一口氣略顯無奈的說道:“多行不義必自斃,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
丁鳳軍權當孫小偉是在說胡話,又安慰他幾句之後,丁鳳軍便回到自己的房間去睡覺。
接下來的三四天裡,大家都相安無事,關於算命的那個八字鬍說得話,大家也都已經拋於腦後,生活又恢復到正常的生活軌跡,丁鳳軍的活也幹得越來越好,葉文有些時間沒來這邊的窯上了,沒有辦法,春天是窯上囤磚的最好季節,等到天暖和起來的時候,各個建築工地都會忙活起來,若不趁現在把磚囤起來的話,到時候肯定會供不應求,一旦斷了貨,這損失可是不可估量的。所以,現在最忙的就屬葉文,他在各個磚窯之間不斷地徘徊,生怕會因爲他的懈怠而出現其他不必要的問題。
燒磚是個技術活,每個人燒磚的方式不同,導致燒出來的磚頭的品相也不盡相同,丁鳳軍有著自己發明的一套燒磚的本領,他燒製出來的磚無論是質量還是品相都如此的不拘一格,首屈可指,這一點很讓葉文看好,爲此葉文也樂於在丁鳳軍身上花錢,前不久還爲丁鳳軍長了工資,雖有幾個不服氣的傢伙眼紅,但也無濟於事,他們拿丁鳳軍煉製出來的磚同自己的做了下比較,差別那可不是一般的差,如果說丁鳳軍燒製出來的磚是西施,那麼他們的磚還不如東施效顰,這一干人等也只得望塵莫及,早知道今日會受這般待遇,當初拜師學藝的時候就應該下點狠功夫了。
葉文這次來到窯上不爲別的,只是想來休息休息,奔波於各個窯廠之間,看著他們燒出來的磚實在令他生氣不已,唯有來到這裡看上一眼丁鳳軍煉製出來的磚,他才能美美的睡上一覺。
“鳳軍哪,你這技術也教教別人,若是咱廠的工人都學會了這個技術,我還用天天這麼愁眉苦臉嗎?”葉文見到丁鳳軍第一句話就先埋怨上了。
丁鳳軍笑了,他表示此事自己也很無奈,他面帶委屈的說道:“我也沒有辦法,不是我不教,是他們不學。畢竟我燒窯的年頭短不比他們,他們都有資格帶徒弟了,肯定不願向我這初出毛蘆的人學習了。”
葉文一笑而後嘆口氣,略顯無奈的說道:“這些人也真蝗,明知自己技不如人,還不願意虛心求教,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你看這些人,確實比你幹得時間長,可哪個人比你拿的工資高?”
丁鳳軍笑笑,說道:“各有各的本領,葉廠長也不用太擔心,說不定以後他們的技術比我還強呢。”
葉文苦笑,說道:“你就別安慰我了,他們要是有那本事,早就使出來了,依他們那種眼高手低的心態,還能憋到現在?”
丁鳳軍撓撓頭,不知再如何說下去,葉文倒長舒一口氣,伸個懶腰說道:“還是在這邊好,心情輕鬆,能夠安安穩穩的睡個好覺。”
丁鳳軍眨巴眨巴眼睛,說道:“咋的葉廠長,你還想讓我爲你騰個地兒?”
葉文一笑,說道:“還是咱鳳軍懂我的心哪,我正有此意。”
丁鳳軍撇撇嘴,詼諧的一笑,說道:“葉廠長,你這坑挖的夠深哪,讓我不知不覺的跳下去,一丁點喘氣的機會都不給我,不過話又說回來,你那裡不是有自己的房間嗎,還是個單間,在那裡睡覺多舒服。”
葉文嘆口氣,說道:“別提了,前段時間不是天氣不好嘛,再加上我一直也沒有回來,這不,我那被子都快長毛了。”
說完,兩個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行了,小丁,給你拿上這些錢去集市上買些下酒菜回來,中午咱們喝兩杯。”說著話,葉文居然直接躺在丁鳳軍的牀鋪上,夢遇周公去了。丁鳳軍無奈的搖搖頭,拿著錢走出了房間。
“二哥,我有事找你。”丁鳳軍剛把門簾子放下來,孫小偉的聲音就飄進了他的耳朵裡,丁鳳軍轉過頭去,便看到孫小偉灰暗的臉。
“什麼事?”丁鳳軍故作輕鬆的說道。
“你跟我來一下吧,有些話我想單獨跟你聊聊。”孫小偉把丁鳳軍帶到自己的房間,待兩個人都坐下後,孫小偉又開了口道,“二哥,我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孫小偉的表情有些複雜,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丁鳳軍不是那種輕易就接下別人囑託的人,他說道:“你先說說看是什麼事吧。”
孫小偉突然眼眶泛紅,眼睛中淚涔涔地說道:“如果我真得不幸死在這裡的話,我希望二哥能把我送回家。”
丁鳳軍的臉立馬陰沉下來,說道:“你胡說什麼呢,好好的怎麼會死呢,你這小子是不是著什麼道了。”
孫小偉顫抖著聲音說道:“二哥,我沒有跟你開玩笑,真得,我感覺得到,我的死期就快要到了,家裡的老人不是說過麼,人都會在臨死之前有所預感的。”
丁鳳軍沒好氣地說道:“你再這麼神經,我可不理你了!”
丁鳳軍說完看著滿臉惆悵的孫小偉,他輕嘆口氣,又以安慰的語氣說道:“行了兄弟,那算命的話你能輕易的相信嗎?他就是騙吃騙喝的江湖術士,實在不行你就回家待兩天,好好調理調理。等你心裡不再犯彆扭的時候再回來。”
孫小偉聽著丁鳳軍說的這番話,緘默不語,思考良久,他才又開了口道:“二哥,事到如今,我就把我的事告訴你吧,如果你聽完這些事還覺得我是在胡謅的話,你就當今天我啥也沒有說。”
從孫小偉的房間出來,丁鳳軍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現在已然是春暖花開,陽光普照,但丁鳳軍還是感覺冷,是那種冰涼刺骨的冷。他不知道孫小偉說得是對還是錯,是真還是假,這些事情太過詭異,讓丁鳳軍覺得不可思議,一時之間竟有些大腦供血不足的感覺。他藉口要去給葉廠長買些吃的才得以脫身,但他的耳邊仍不住的迴響著孫小偉在他出門前說得那句話。
“二哥,我不想死後連家都回不去,希望你能幫我!”
中午,葉廠長已經坐在飯桌前等候多時,丁鳳軍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來,一看到丁鳳軍回來,葉廠長趕忙接過丁鳳軍手中的菜,也不顧及形象,打開來用手捏上一隻雞爪便吃了起來。他是餓得實在不行了,三下五除二的功夫,一隻雞爪便成了幾塊碎骨頭,稍微墊摸一下,葉廠長這才騰出功夫來教訓丁鳳軍。
“我說小丁哪,你還能不能再慢點回來,非得把我餓死你纔開心是吧。”
丁鳳軍現在根本聽不得死這個字,這猛得被死一刺激,他竟覺得渾身發毛,葉廠長察覺出丁鳳軍的異樣,他皺皺眉頭說道:“小丁,你咋了,難不成病了嗎?”
丁鳳軍這才從恍惚中甦醒過來,忙說道:“沒,我只是有點擔心孫小偉。”
葉廠長只聽得丁鳳軍說沒事,便又重新將目光移到那些吃的上面,他邊吃著邊說道:“孫小偉這孩子確實有點心不在焉,我剛看到他的時候,給我一種失魂落魄的感覺,我聽他們說前兩天他感冒了,興許是還沒有好利索,不過是些無關痛癢的小病,有什麼好擔心的。”
說著話,葉廠長從桌子底下拿出一瓶酒,擰開蓋子把提前準備好的杯子擺在桌面上,把酒倒上,又開始招呼起丁鳳軍來:“小丁,快過來坐,咱們兩個喝一點。”
丁鳳軍也不願多想,他只願孫小偉能夠平安無事,丁鳳軍想著便端起一杯酒,頭一仰便一飲而盡,接連又喝了兩杯,連葉廠長都看呆了。
看丁鳳軍有一種不要命的喝酒方式,葉廠長不由驚詫的說道:“小丁,你不是受了什麼刺激吧,酒怎麼能這麼喝呢,不怕把你的身體喝壞了啊?”
丁鳳軍放下酒杯,也不拘束,直接伸手抓了一把花生米,三杯酒下了肚,渾淆著心事,直衝大腦,腦袋暈暈乎乎,也不再想那麼多事情,頓時感覺暢快不少。
“來,葉廠長,咱們今天聊點開心的話題。”丁鳳軍說著話,伸手拿過酒瓶給葉廠長倒滿一杯,葉廠長看著丁鳳軍心花怒放的樣子,也不再多想,端起酒杯與丁鳳軍共飲起來。
兩天之後,臨近傍晚的時刻,天空中又飄起了雪花,準確的來說應該是雨加雪,並不是下得很大,但長時間步行在外面的話,還是會將人淋溼的。現在已經接近晚飯時間,幾個人圍著爐邊閒聊著天,今天葉廠長的心情大好,說是要爲大家改善伙食,特地將大家都請到窯外的一個小餐館中,丁鳳軍到達這裡的時候,工友基本上都到了,除了孫小偉。
“你們說這孫小偉是不是中邪了,我看他一天天神神叨叨的,連工作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工友們閒來無事竟拿孫小偉開起涮來。
“可不是嗎,那天我看他迷迷糊糊的,跟個神經病似的。”另一工友也開了腔。
“可不能吧,他要是有神經病的話,我們還不是太危險了,法律上可說了,神經病殺人是從來不犯法的。”一個瘦挑高個的工友也加入閒談之中。
“你們還是別在這裡胡說了,他不過是有些不舒服而已。”和孫小偉同住一屋的工友爲他辯解道。
“你可留點神,保不齊哪天他犯了病就把你剁成太監嘍,哈哈哈……”
丁鳳軍並沒有加入到他們的胡侃閒扯淡之中,關於孫小偉有沒有神經病的事,丁鳳軍也是不得而知,此刻的他只是擔心孫小偉,他希望孫小偉沒事纔好。
“不好啦不好啦,磚窯倒塌啦!”
門外,一個急切的聲音打斷了大家的閒聊,大家都怔了一下,然後落荒而逃似的,也顧不得外面下的是雪還是雨,直奔磚窯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