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里,上官婉兒自然又明白了過來,言道,“圣人是想說,這個北井城不但是袁溪鹽場新的貨物集散地和中轉地。而且,更是大量匠人每日的落腳點,對吧?如此一來,這些人賺取的錢帛中,大都會花費于此,這就會直接帶動相關產業繁榮起來,可是這番道理?”
指了指北井城內,大量人來人往的密集商鋪后,上官婉兒就繼續說道,“比如,這些雜貨店、酒樓和旅館,甚至是青樓之流,也將和這些匠人們一樣,存在少量的生活用水不假,卻無需大量的生產用水了。可是,臣妾還是有所不明,就誠如圣人方才所言,海鹽興盛井鹽沒落,這已經是必然的趨勢。而這些匠人們,未來只有大幅度降低的份,這座城市的衰敗亦在當下,何解?再者說,即便不考慮這些因素,現今之袁溪鹽場,也不過五萬之數。何以這個北井城內,會有如此之多的民眾呢?”
我只好淡淡笑著,再指了指數輛緩緩駛入城區,并繪制有“大隋國家電力總公司”和“大隋水電開發總公司”銘牌的車輛后,言道,“在有些時候,要說窮山惡水也并非壞事。在吾看來,北井城周邊的地形地貌,至少水力發電站這個東西,就很有搞頭嘛。知道長安及洛陽周邊,吾為何只部署數個中小型水力發電站嗎?其根源就在這里。沒別的,一年之后,北井城直接聯系長安和洛陽的電力專線就可以架設完畢。大量的水力開發,乃至于后期的營運管理,一樣也都需要人力,這同樣可以刺激北井城的消費。也就因為人多了,許多附屬產業的完善,乃至于更新換代,亦是必然的趨勢。”
這個觀念,其實和鹽業的道理也差不多,上官婉兒自然不會反駁。不過,上官婉兒還是存在太多疑惑,又問道,“雖然,臣妾對水力建設和開發是一竅不通,可想來這個產業,也根本達不到鹽業那般人力密集之程度。不說北井城周邊的水力資源再豐富,可以開發的水電站再多,可一樣也有資源利用完畢的可能。屆時,也肯定支撐不起如此巨大的消費市場。即便能夠支撐,不管是鹽業的五萬人,還是水電產業開發所需的工人,都距離圣人所規劃的五十萬人口規模相差甚遠。這個缺口,又該如何解決呢?”
聽到這里,我也只能哈哈大笑了。上官婉兒雖然聰慧,很多東西也是一點就透。但說到底,還是和太多的大隋人一樣,存在一定的知識局限性,也就是視野不夠開闊。
于是,我便反問道,“那么,依愛妃看來,在和平發展時期,一座城市的興衰與否,關鍵因素是什么?”
“這個。。。這個,影響的因素自然很多,天時地利人和,肯定都要兼備。如果一定要說關鍵因素,那肯定是人口了。”
“那好,又如何促使人口聚集呢?”
沉思半許,上官婉兒忽然一拍腦門,激動道,“這個東西,同樣關系眾多。比如,一條道路就可以促使一座城池的興盛,鄂州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如果一定要說關鍵因素,那肯定是政治格局了。若沒有政治格局,再好的城邦也沒有光明的未來。換個說法,只要政治格局夠高,即便再一無是處,也會有日新月異的發展。如同當年破落的幽州,就因為圣人提拔為直轄市后,其壯大之速度,簡直讓人嘆為觀止。”
說完,上官婉兒就開始興奮起來,“此番,臣妾倒是完全明白了過來。說到底,世人只看見北井城今日的繁榮,卻不知道圣人在數年前就已經提前布好了局。時至今日,北井城之所以破格提拔為大隋第二個副部級城市,雖是當下人口劇增之故。可自始至終,北井城這片土地,或者說以往之北井縣故地,就沒有離開過大隋民眾的視線,乃至于也得到了朝廷的高度關注。因為在這里,還有圣人傾盡心血建造的靈巫宮。”
這番見解,雖然和我的說辭有一點的偏頗。但上官婉兒的觀念,我還是認同的。當然,也只是認同罷了。說白了,上官婉兒所言的政治格局,那也只是一個誘因。最主要的,其實還是利益驅使。
什么利益驅使呢?利用城市和農村之間的差距做文章,乃至于依舊打著免費分房,吸引百姓入住的手段,也只是其中一個部分。我其實還有很多匯集民眾的政策所在。
剛想給上官婉兒詳細解釋一二,我就見聞訊而來的北井城籌備建設組各級官員已經前來接駕,自然也不好再和上官婉兒細聊了。
哦,我出行之前,是沒有提前和北井縣**和北井城籌建組打招呼,直到進城后才想起讓人去通傳。沒辦法啊,我是不想過于滋擾地方。可靈巫宮雖然在北井城邊上,但什么東西都沒有提前準備。
即便我們一行人進了宮,一樣需要時間去收拾打理,繼而才能讓人去生火做飯。這般忙活下去,誰知道何時才能夠填飽肚皮。我餓一下,倒沒有太大的關系,可讓老婆孩子跟著挨餓,就實在罪過大了。
所以,假模假樣下車,和這些誠惶誠恐的地方官員們寒暄一二后,我就讓他們趕緊去準備膳食。要說地方**處理這些事情,也真是夠野蠻,直接就把北井大酒店給全部征用了過來。接著,在北井城籌建組組長陸龜蒙的指引下,我便來到了北井大酒店之中。
十二層的主樓,還有偌大的建筑群,即便在同樣雄偉的眾多北井城內其余建筑中,也顯得那般的鶴立雞群。走進接待大廳,更覺得廳內之裝飾異常華麗大氣。可當看到門廳正對面主墻上,碩大之北井大酒店上面那一串文字后,其實我也挺五味雜陳的。
他娘的,我怎么先前就不知道,北井大酒店原來也是大隋皇家連鎖酒店集團旗下的產業呢?嗯,怪之怪,自從成立了內資委,我的精力就很少放在這個上面了。可似乎覺得又不對,我不知道沒有關系,上官婉兒一個內資委主任,怎么看上去一樣覺得很懵圈呢?
想來,還是內資委下屬企業規模過于龐大,乃至于許多企業發展和壯大過于迅速所致。輪到現在,隨著拆解和整合,內資委直接管理和控制的大型企業就超過百家。這位實際的掌權者,估計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清楚了。
這倒好,我本來是讓地方**請客吃飯的,現今卻完全掉了個,直接變成我請他們這么大一群人集體用餐了。而且,連聲感謝的話都沒有,當真可氣的很。
好吧,我承認,這只是我的牢騷。家大業大的我,也沒有想象中那么小氣。再者說,北井城能有現今這般規模,包括把我的家鄉建設的如此漂亮,這些人都大有功勞,我請他們吃頓飯也是應該的。更何況,陸龜蒙這廝,我其實早就該請了。
不說陸龜蒙是老相識,也算我人生中的知己,就沖他這兩年里受的委屈,一頓飯作為補償,也實在廉價的很。
至于受了什么委屈呢?一個大隋戶部之農業司司長,正廳級干部,堂堂正正的五品官員。挪到地方,怎么也能撈上一個州長或州書記之流吧。甚至,直接擔任大隋行省之副省長或省長,其實也不算過分。
結果呢,卻被我調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還屈身擔任了一個完全沒有頭銜的破籌建組之組長。在外人看來,這是不是變相的發配。包括陸龜蒙本人,是不是也覺得很窩囊。
所以,當他們聽我說,從即日起,原北井縣直接破格提拔為大隋副部級城市以后,所有的官員都是止不住狂喜。那副姿態,就跟小媳婦終于熬出了頭,還當上公婆一般。乃至于,即將擔任北井市書記兼市長的陸龜蒙,也是禁不住喜笑顏開,一個勁的往嘴里灌酒。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清醒一般。
當然,包括狂放不羈的陸龜蒙在內,很多官員雖然已經喝的有些不知所以,但還是能夠記住分寸,倒不至于找我敬酒。只是,陸龜蒙等人不找我喝,我卻要主動找上他們。
端起酒杯,我就對眾人說道,“方才,吾自北井城路過,雖然窺于一斑,但還是看到了很多東西,更看出爾等在治理這一方土地時,著實下了不少功夫。不說城市的建設,符合吾當時的規劃,就說吾提出的幾點要求,爾等也落實的很好。比如,吾要求之北井城的發展,必須結合袁溪鹽場的產業工人,爾等就能想到開通專用公交線路的法子。再比如,吾要求結合周邊的水力開發,爾等亦能想法子把大隋國家電力總公司和大隋水電開發總公司的管理團隊,乃至于諸多匠人給留在北井城內,這些地方都做的很好。所以,吾應該敬爾等一杯,至少沒有把吾的吩咐當做耳邊風。更要說上一聲,眾位愛卿辛苦了。”
聽我這般一說,眾人連忙起身,跟著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陸龜蒙也慌忙表態道,“食君之祿,分君之憂,圣人言重了。”
我壓了壓手,示意眾人都落座,繼而就問陸龜蒙等人道,“但是,爾等可有想過一個問題沒有,就是未來的北井城,或者說北井市,又該何去何從?說白了,這也是吾和上官貴妃,方才在車上所討論的話題。井鹽產業的衰敗,就在眼前。水力開發,同樣不是無窮無盡。即便北井市的政治格局再高,如果沒有相關產業基礎去支撐,這座城市的未來,也不一定很光明。更何況,在不久的將來,這還要成為一座五十萬人口居住之城邦。”
聽我這般開門見山的追問,陸龜蒙先是一愣,這廂便正色言道,“圣人這是在考究微臣嗎?或者說,如果微臣的回答不夠滿意,這頂剛到手的烏紗帽,就要憑空飛走了?”
我點了點頭,并不否認。
“幸好,微臣最近也有詳細研究,大隋日報近期的幾篇關于經濟建設之文章。也幸好,微臣一直都在關注大隋水電開發總公司的一舉一動。否則,圣人這般一問,微臣還真有些答不上來了。想來,圣人是想問微臣,北井市未來的發展定位,到底是什么,又有什么?”
“沒錯,正是如此。”
陸龜蒙這才大舒一口氣,站起身來,不止讓人送來一幅地圖,還邊指著地圖,邊詳細解釋道,“沿長大高速,自長安至渝州,路程超過一千公里,可沿途卻少有重鎮。這在大隋的國家布局中,或者說大隋之版圖中,其實是很少見的。圣人安排微臣前來此處筑城,也不純粹是個人喜好,而是要把北井城,打造成為長安和渝州兩地之間,最大的區域性中心城市和物流中轉站,甚至是聯系兩地的樞紐。如果說以前,微臣對自己的這個判斷,還是將信將疑的態度,但自從看過高唐水電站的恢弘設計方案以后,微臣已經可以篤定了。”
能一眼看出這么深層次的東西,也證明我確實沒有看錯人。沒錯,建設北井城,主要源于我的私心作祟。但有一個客觀事實是不容回避的,即作為一個決策者,符合自己的整體規劃和布局,這才是施政的關鍵。
至于什么是我的整體規劃和布局呢?區域性的中心城市,要能徹底覆蓋周邊。大城市覆蓋小城市,小城市覆蓋鄉野,這就是我的基本原則。
所以,當時的南方四省筑城,就是這樣的布局。基于這樣的前提,還達不到這種程度的地方,我都要一一去整改。換個說法,這也就是說,在我看來,巴蜀大地的東面和湘楚大地的西面,朝廷的控制力度,現階段極度的薄弱。
而這片區域,恰恰是兵家必爭之地。這自然也不是我瞎說,從三國時劉備扼守魚復縣,也就是后世的重慶奉節,直接導致最終出現三國鼎立的局面。再到明末清初,一直無法平息戰亂的“夔東十三家”。究其根本,就在于這些人占據了長江天險。
當然,這些東西,歷朝歷代的君王,其實也不是不明白。為什么沒有人這么去做呢?也沒別的,就在于先前湘楚大地西部之行政中心,是在襄州,即后世之湖北省襄陽市。而輻射西南的行政中心,除了益州,更有黔州。黔州,其實就在后世的重慶黔江附近。
這么一說,想來各位都明白了,以前大隋輻射西南,扼守云貴的要地黔州,其實就緊挨著重慶。自從我把黔中道改為貴州行省,省會城市遷移至矩州以后,這個重擔自然而然就落到了重慶的頭上。于是,渝州成為大隋新的直轄市,也實至名歸。
至于其他的險惡用心嘛,還是不說為好。什么?一定要我說,對吧?有句俗語,想來各位都聽過,“天下未亂蜀先亂,天下已治蜀后治”。巴蜀子弟,從來都不是安分之輩,還守著天險,實在難以管理。哪怕我也是巴蜀子弟,但這一點必須承認。
通過政策的手段,將巴蜀直接分家,促使巴蜀子弟徹底分道揚鑣,就可以實現分而治之的目的。難不成各位以為,我想多照顧點家鄉的父老鄉親,一定那么艱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