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上飛火連天,遠遠看去顯然已經開打。軍營里只剩一些伙夫、之流的老弱婦孺,以及醫官、傷兵等后勤營蹲守以防不測。
這次鳳雛淵識準雪下小時來攻,鳳逝川唯有揮起能調動起的所有兵馬正面作戰,此處雖然已經推進到對西鳳無礙的地步,但在短期戰役上,北歷軍隊隨著后撤反而漸漸占據了主動權,穩扎穩打之下,后撤的步伐越來越小,逼得西鳳軍師絞盡腦汁,同元帥、將領商議治退惡敵之道。
連無雅忙于軍政指揮,安紫便一人隨醫治傷兵,軍中對這位半路來的清冷女神醫的醫術逐漸有了一些了解,都愿意看見這不歸軍隊體制的姑娘出現。
再加上安紫一身紫衣,長發插簪,簡潔卻又清冷神秘的外貌,吸引了不少軍隊里的半大伙子注意,但眾人皆知安紫是那連大人的人,在安紫與連無雅在軍中匆匆大婚之后,誰也不敢對安紫投以半分醫官身份外的注視,亦或是動一分手腳,怕一不小心,自己就要被那卻又狠辣的連督軍挖眼、斷手。
安紫仔細治了自己能治的重傷傷患,抬眼看見這專門用于放置傷患的大帳篷里仍然有不少、擠一起的傷兵,不禁搖了搖頭,她一人之力,實在治不了這么多傷兵。
旁邊已有醫官道:“安姑娘,這些日子真是辛苦您了,您還是先休息一下吧,連大人說了,若您累太過,我們也……”
“不必,你們有這個時間勸我,不如去治剩下的將士。”安紫搖了搖頭,淡淡說道,“至于連無雅那邊,我自然會說。”想到這里,安紫嘆了口氣,連無雅經常怕她累著,自己卻常日鉆在兵冊、書本、管理手下里,也不知道誰會更累一些?
“又有受傷的將士要運進來了。”淡淡的腐爛氣息混雜著血腥味在帳篷里蔓延著,這是將士們腐爛的血肉的味道,藥品快補給不上了,甚至有人打算再去那走馬坡的藥草林里采上一些。
安紫給那些運傷兵的人開了道,到了帳篷口,突然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袖,悄聲說道:“請問是安神醫么?”
“是。”安紫輕輕蹙眉,轉過頭去,“有什么事?”她看見面前有個臟兮兮的少年,看起來剛剛成年,唯有兩只眼睛是明亮的。
“安神醫,我是柴火房的。這兒有個受傷的仆役大爺,一貫對我很好,他現在病得快死了,不知道你有沒有辦法,能夠治治他。”少年語聲急切,安紫仔細打量他身上,的確是被柴火熏黑,灰塵滿面滿身的樣子,仿佛一個人型的煤炭球,他的兩只黑白分明的眼睛,卻透露出分明的渴望。
安紫考慮了一下,無法拒絕少年的眼睛,便點了點頭,說道:“你為我引路,我便幫你醫人。還有,叫我安姑娘就好。”安紫獨來獨往慣了,對于神醫這類詞接受度實在不高,還是更喜歡平易近人的稱呼。
“多謝安姑娘。”少年急忙帶著安紫前去柴火房,安紫剛一進柴火房,就差點被煙火的味道嗆著,這里是平日軍營取火柴的地方,冬日里更是負責給軍營供暖。此時柴火房里零星幾個人,還有兩個營長模樣的人在那站著,看見安紫對視了一眼,露出有些意外的神情。
安紫很快認出他們是連無雅跟自己介紹過,要在大軍迎戰期間護著這軍營不受侵害的兩營將領,因此淡淡一瞟就過,隨少年走到了柴火房后面,看見一個老大爺正在一張草席上咳嗽,大冬天的,這大爺連個棉被都沒有。
給老大爺看了一會兒脈,安紫便說道:“沒什么難治的,給你抓兩個藥方子,你給這大爺去補給房搬個棉被,若有人問起,就說是我請求的。”少年感激涕零地謝了,安紫很快讓這柴火房的仆役抓來了藥方子和棉被,讓這大爺蓋上。
“一條賤命,何須足惜。”就在安紫打算離開時,一聲笑聲突然傳來,安紫皺眉轉頭,就看見柴火房門口那兩個軍官走過來,堵住了門,“安姑娘,你雖是神醫,卻似乎不通人情世故。”其中一名軍官說道,似乎有意示好,驕橫道:“我是陳霆長,屬元將軍的一營大營長,不知道卻有沒有能給你效勞的地方?”
安紫皺眉,她聽說過這元將軍的名字,仿佛是經常與連無雅作對、厭惡連無雅督軍權利的的人,遂有些不喜,冷淡道:“我即將回去了,無需陳大人作陪,感謝陳大人的一片好意。”
安紫如此不給面子,陳霆長立即變色,走過來扯住安紫的袖子道:“安姑娘,即使您是連大人的妻子,可你們連成房都未曾成罷,何必這么不給情面呢?”
安紫沒想到在這光天化日之下的軍營里,竟然有人敢對她這么放肆,立即變色扯手,但她一個弱女子的力道,又怎么扯得過陳霆長一個會功夫的大營長,幾扯之下,袖子斷裂,陳霆長得寸進尺,就要抓她的手。
“放肆,你既知不怕連大人對你問罪?”這男子如此污言穢語,安紫又驚慌,又咬牙強行鎮定下來,這里沒有杜染音、連無雅和相關人等,柴火房地方又窄小,發生什么無處作證。然而對于一個女子而言,被陌生男子摸手等同于壞了貞潔,安紫迅速向后一閃,強作鎮定地看著逼近過來的陳霆長,“你若是做了什么,我會息數匯報給連大人,你不怕自己人頭落地?”
“呵,不過是個野姑娘,也敢如此驕橫,焉知是連大人教壞了你?連大人也不過是個未滿三十的小毛孩子。”陳霆長布滿絡腮的臉上露出一抹冷笑,就要再抓住她的手,卻見前面匕首的光芒一閃,安紫已經拔出了自己那淬了毒的防身匕首,冷然道:“只要你碰這匕首一下,這匕首上的眼鏡蛇毒就會讓你即刻腐蝕融化、死在當場。若是不信,大可來碰碰運氣。”
陳霆長聞言一頓,神色里頗帶了幾分猶疑,顯然是有些怕了安紫的威脅。
“陳營長,別再和這女子較真糾纏了,把她抓走,勒令住連無雅,我們好能向那位上報。不然,這一行什么成果都沒有,那位不會饒過我們。”一直站在柴火房門口的軍官冷冷說,其他人不知何時被他遣退了。隨后看了一眼少年,道:“把這姑娘勾到這里,也是辛苦你這奴才了。跟你說好的工錢會發給你的,一會兒你便可上我們雇的馬車,回帝都去。”
“難道說你……”安紫又驚又怒地看向少年,那兩眼黑白分明的少年低下頭,顯得又困窘又難過,低聲說道:“對不起,安姑娘,你人真的是好人,可是……我想治老大爺,也實在想從這軍營里出去……”
“蠢貨,這二人絕非善類,你若是上了馬車,也只會被他們殺了滅口而已。”安紫低聲嘆了口氣,這類事情她見多了。少年一愣,抬起頭道:“安姑娘,你說的是真的?”
“呵,兩條賤命,也只配我們利用一下了。”那軍官見自己的真實目的被安紫揭破,也不隱瞞,冷冷笑道,“誰也不會搭理他們這兩條賤命消不消失。”
“我跟你們拼了。”誰也沒想到那少年神色變幻半晌,會突然拔出懷里的匕首,朝那陳霆長沖過去。安紫趁機從那陳霆長旁邊鉆了過去,但還差個門口的軍官。
門口的軍官黃興看見安紫撲過來,怕了她那把毒匕首,下意識讓了讓,想把安紫制住,安紫已經大聲喊道:“來人啊!有逆賊在這兒!他是北歷的奸細,要反叛元帥!”
實質上安紫這話,純屬瞎喊,只因為要是說他們是北歷人,在這敏感時期會更激起浪花、引人關注,她得救的可能性才更大。然而聽了安紫這話,黃興和陳霆長卻齊齊臉色大變,這姑娘怎么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
“喊什么喊,你喊也沒用,等人來了,逆賊就是你這野姑娘。”黃興雖然吃驚,卻沒把安紫的求助放在心上,低喝一聲,安紫拿著淬毒匕首但沒有武功在身,三兩下就被黃興制住了。
黃興只道安紫和連無雅之間關系非同凡響,也和杜染音之間關系非同凡響,沒準兒可以用她脅迫那幾位貴人,這次奉命而來、潛伏軍中的奸細行動也算有了結果。黃興、陳霆長本為北歷貴人派來的奸細,由于那黑衣雙子被殺,恐再在這軍中留下去,不但找不到出手機會,還會被連無雅、鳳逝川發現真實身份,這才鋌而走險,決定把利益最大化以后逃離軍營,這才瞄上了安紫這位沒什么身家背景,又和連無雅關系匪淺的神醫姑娘。
“喔,逆賊要喊安姑娘是逆賊?本督軍倒是要看你怎么說道。”
一個慵懶的聲音突然響起,這聲音含著一絲笑意,仿佛這危機十分的場景,一下子變成了梨花飛落的湖邊。然而伴著這似乎毫無危害性的聲音,黃興臉色大變,他一低頭,發現自己的一只手已經斷了,而臉色蒼白的安紫,則落到了一個俊美男子懷中。
這身著軍裝,相貌俊俏的年輕男子,當然就是連無雅。他的刀收得極快,甚至看不出有任何痕跡,血已經從那斷手中噴濺出來。
“快跑,陳霆長。”發現計劃敗露,黃興呼喝一聲,倒是個硬漢子,忍住了自己那無比的劇痛,點了穴就要跑。
“來人,把他們活捉住,務必不能讓他們放掉性命。”連無雅淡淡一笑,眼里冷光畢露,“不過,把他們的手都砍斷。碰了我的阿紫的臟手,必須得離開這幾個臟男人才行。”
說完,連無雅又低頭看向安紫,眼中出現一抹愛憐:“我的阿紫,你受苦了。要知道不是人人都經得起你這份善良。”
安紫驚魂未定,就被這溫暖的懷抱所獲,在連無雅寬厚、溫暖且帶著淡淡清冽香氣的懷抱中,她漸漸安心下來,油然而生一種想哭的味道,流浪在外的女子,最渴求的,不就是這樣一份溫暖么。
這時,軍營前方悲呼大起,有粗豪的聲音悲慟地喊道:“報——西鳳軍戰敗了——”
連無雅和安紫同時臉色大變,再也顧不上眼下那兩個奸細的情況。連無雅匆匆丟下一句繼續搜查軍隊奸細,就帶了駐扎在軍營里的人,往回程軍隊方向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