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驛站出來的那探子連夜趕回皇宮,到達時已至白天,入宮后,一路趕往太延殿,將手中僅剩的兩封書信交給季初凝。
季初凝好容易等來了這個探子,距離上次來報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有余,她以為此次帶回來的消息必然不少,然而,探子呈上的信件卻僅有兩封。
季初凝收了信件,眉心微泛,順道問了句:“只此兩封?”
探子堅定地答:“只此兩封?!?
季初凝無再言,做在案前看起書信,信中提到,周墨離已經找到了兵書,正在回宮的路上,探子這邊有派人假意刺殺太子,故意失敗逃跑,留下了與二皇子周墨離有關的線索,有意以此挑撥離間,隨后從后來幾日看,倆人確乎是關系出現了點裂縫。
能做到周墨云和周墨離關系出現裂縫了,季初凝也算頗為滿意一些。
她掃視著信件,想從中再閱取一些有用的信息出來。隨即,目光便停留在了那兩個字上面。
“兵書……”季初凝念了一下這兩個字。她原先一直將關注點放在太子身上,卻忘記了這整件事情當中最關鍵的東西。她怎就沒想過這個兵書究竟是何兵書,為何會讓周墨離親自遠赴西北冒著生命危險尋找?
季初凝不禁問:“這兵書,是什么兵書?”她有預感,此兵書會與她所擔憂的事情息息相關。
那探子遲疑了一下,道:“在下只是途中傳信的,具體的事情,在下不知曉?!?
杜染音見他那一瞬遲疑,就看出了一絲端倪,也大抵猜到了是什么緣由,并不說破。
季初凝見他說不知,也無多問了,只是心中悶悶,不知為何而焦慮的。
正欲再交代些什么。在這時,門外忽然響起:“駕到——”
不過剛到了晌午罷,皇后竟就來了!
季初凝一驚,對那探子使了個眼色,探子立馬點頭,輕身不知躍去了何處,待探子走后,季初凝站起身理了理衣襟,出屋相迎。
見到了皇后,季初凝喜笑顏開,款款行禮,道:“臣妾參見?!?
“好孩子,不必多禮了?!被屎笊锨皝砦兆×思境跄氖?,道:“這幾日來太忙,也沒個時間來看看你,今個兒好不容易抽出了點時間,便來瞧你來了?!?
皇后近來的忙,大伙人都是知曉的。
在朝垂簾聽政,朝下還能處理后宮事務,分明是事情多到壓得人喘不過氣兒,她卻能有條不紊的將時間安排得恰到好處,倒真真是個不得讓人小瞧的女人。
而近幾日,皇后的焦心事卻日漸多了起來,最焦心的事估計便是皇上要和那個玄妃回宮一事。
季初凝聽皇后這么講,面上也笑著挽著皇后的手往廳內走,“母后百忙之中還抽出時間來看臣妾,臣妾不勝感激?!崩^而對下人吩咐道:“快去準備上好的茶點來。”
進了廳里,皇后一邊絮叨起了家常話,對季初凝說道:“墨云這個孩子,總沒個定性,瞞著本宮跟他二弟去了西北也就算了,過了這么久,竟還不會來,倒是難為了你,一個人在這太延殿孤苦伶仃的,早知如此,當初便不叫你進宮來受這等苦?!?
“母后說的這是哪里話,臣妾可不這么覺得呢,能入得這宮中來,相伴太子左右,是臣妾莫大的榮幸?!?
季初凝顰眉微笑,舉止輕松大方,似乎并不為太子一事而感到怨愁煩憂,“太子也是為了朝廷、為了西鳳,才會隨著前去西北荒涼之地,臣妾倒是更加怪自己,不能為太子分憂?!?
皇后無奈地一笑,說:“你這個孩子,就是太懂事了。”
正說著話,文繯姑姑端了茶水和糕點上來,小心地擺在了桌案上。
季初凝道:“母后近來為朝事煩憂了,這苦花茶有緩解疲勞之效,母后且嘗一嘗?!?
淡淡微笑,捧起茶杯,許是忽覺著燙了,“哎呀”一聲,手一抖,茶杯便要倒下來。
然而只在瞬間,一只手迅疾地伸過去扶住了茶杯,同時喊道:“娘娘小心!”
那茶便這么完好無損地叫杜染音扶住了。
剛才那瞬間,季初凝陡地是一驚,不過幸好杜染音眼疾手快,又在轉瞬控制住了局面,才沒讓皇后受到傷。
皇后斜眸看向了眼下這個丫頭,道:“你倒是挺迅捷的,若無你,本宮興許現在已經被燙傷了。”
杜染音唇瓣微動,回答道:“這是奴婢的分內事。”
皇后勾了勾唇,無再說什么,捧回了茶,像是沒有什么事情發生一樣,輕輕啜了一口。
半會兒過去,“嗯”了一聲,道:“苦中帶甘,委實是不錯的?!?
杜染音看了皇后的反應,這才知道,原來皇后那個舉動是有意而為之,自己倒像是多此一舉了。
季初凝見皇后說好,放松一口氣,笑道:“母后覺得好便好了,臣妾那還有些許存貨,待會叫人給母后送去,母后日后處理朝事若覺累了,便可叫下人沏一杯來緩神解壓。”
皇后默笑說可,余光瞧著杜染音,隨口說道:“本宮確實是被太多事情給憂煩了,朝事也不見得順的,本宮幾月前派出去的人,竟叫那個鳳逝川給斬了,將本宮氣的,一口氣至今還順不下來?!?
季初凝一聽鳳逝川名字,眼皮便是一跳,驚道:“竟被鳳大人給斬了?!”
皇后張了張唇,欲言又止,最后道:“本宮話多,這些事情是與你不相干的。”
季初凝深知,后宮女子不得干政,皇后雖開了個例外,但自己仍是沒有權過問的,也收了話,不再聊此事了。
吃過了幾塊茶點,倆人話漸聊少了,皇后開始注意起這廳里的物事來,一抬眸,便見支錦格子墻上掛著一幅鶴圖,那翎毛和鶴腳的畫法,竟是叫皇后一驚。
皇后不由得起身,漸漸朝那幅畫走近,慢慢地走至了,佇立畫前,靜然觀望,而神情之中,帶著的卻是幾分不可思議、幾分驚疑。
季初凝跟著走到了皇后身邊,問皇后道:“母后可是喜歡這幅畫?”
皇后沒有回答她,像是聽不見她說話似的,仍是倚然不動,靜靜地望著。
季初凝見皇后望得如此入神,又說:“母后若喜歡,臣妾便將此畫贈與母后。”
半晌過后,皇后才說了話,開口便是問道:“此畫乃是何人所作?”
季初凝囁嚅了唇瓣,一想,回答道:“翰林圖畫院里的林師傅在生前所畫的?!?
皇后并非沒見過林師傅畫的畫,季初凝這么一說,皇后就知曉有在隱瞞,遂輕笑意聲,道:“本宮又不是沒見過那林老頭子畫的畫,此畫前期乃他所作,后期則有他人代手,本宮想問的便是那代手之人是何人?”
季初凝遲疑地“呃”了一聲,眼睛瞟了一下杜染音,也欺瞞不得,隨后唯有實話實說:“后期乃是臣妾的侍女,染音所續?!?
皇后一疑:“染音?”
季初凝伸手朝向了杜染音,道:“便是她了?!?
皇后神色一緊,再度看向了這個她曾經就有留意過的侍女。
“此畫乃是你所續?”
杜染音低頭道:“奴婢斗膽?!?
“以前曾有一人給本宮獻過類似的一幅畫。”皇后移開了一會兒視線,緩緩地講述:“你們的畫法,一模一樣?!?
杜染音將這話聽在耳朵里,但無一絲反應。
皇后斜睨杜染音,見杜染音不為這話所動,她低垂著頭,也瞧不見她的神情。
皇后見到這畫的時候,腦海里閃過的是十數年前的畫面了。
那年壽辰,翼王獻上了一副鶴圖,那鶴圖的作畫新奇,翎毛與鶴腳與眼前這幅畫一模一樣,當年皇后是極其喜歡那幅畫的,可最終為了大局,拿那幅畫大做文章,治了翼王的罪。
這時,杜染音回答道:“怕是巧合吧,奴婢自小生活在西秀之地,作畫也是那兒的前輩教的,西秀之地的畫風便是如此,想必那人亦是西秀人?!?
皇后凝眸,嘴唇抿成一條線,沉吟了半晌,說:“嗯,他夫人也是西秀的。”
杜染音說:“那便是了,想來是受其夫人的影響,才會有西秀之畫風。”
皇后一笑,沒有否認她的說法。默了片刻,又問她:“你叫什么來著?”
“奴婢姓杜,名染音。”
“杜染音?!被屎簏c著頭念了念這個名字,繼而說:“哪日也與本宮做一幅畫吧。”
杜染音深深地行了半叩禮,道:“是。”
說完這些,皇后又和季初凝講了幾句話,便無再多聊,起駕回了宮。
出了東宮,皇后回望著太和殿,又念了“杜染音”三個字,緊接著對一個信得過的侍女說:“你去給我查查那個杜染音,看她到底是什么來頭?!?
“是?!?
“還有,那個什么玄妃娘娘的宮殿,已經全部完工了?”
侍女回答道:“今日包括那座金蓮座,皆已全部完工,宮殿里的東西物品也都準備好了,一切事項內務府的下人們都在打理。”
皇后深吸了一口氣,許久,方說了個“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