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樂率先從車子上跳下來，這深山裡的夜晚就是如此的黑暗，夜空中沒有一顆星，聽這呼嘯的北風在山間嘶吼著，想必明天將會有場暴風雪降臨的節奏。

李二狗和張繼來各自拎著行李也下了車，而丁鳳軍一時半會卻動彈不得，倚在他肩膀上熟睡的張鐵蛋死死抓著丁鳳軍的胳膊，若不是著急趕路，丁鳳軍都不忍心叫醒他。

費了好大的勁，丁鳳軍纔將睡夢中的張鐵蛋叫醒，醒來後的張鐵蛋只用單手拼命的揉揉惺忪的睡眼，因爲他的另一隻手始終沒敢鬆開丁鳳軍的胳膊。

現在已經是深夜，窯洞裡卻是燈火通明，藉著燈光遠遠看去，依稀可以看到工人在幹活的身影，這種久違的親切感讓丁鳳軍有種莫名的興奮，想當初在葉廠長那裡，差一點自己就成了窯廠的主任，對於這份燒窯的手藝丁鳳軍可謂是已經爐火純青，若不是一路趕來太過勞累，闊別這個工種許久的丁鳳軍想要衝上前去大顯身手一番。

李長樂帶著幾個人朝窯裡走去，路上，李長樂說道：“今天太晚了，我先帶你們去休息，等天亮了，我再帶你們去見窯主。”

丁鳳軍點點頭算作是答應。

李長樂又說道：“這個窯主姓葉，家也是咱們陽谷那邊的，明天見了他可都得嘴甜點。”

丁鳳軍微微一笑說道：“我自小就不喜歡吃甜食，恐怕這嘴巴也甜不了，但我可以保證我的嘴巴不臭，你看行嗎？”

李長樂嘿嘿一笑說道：“沒想到你小子說話的方式跟我有一拼哪，窯裡的人都叫我搗蛋李，我真想知道他們會給你起個什麼外號？”

丁鳳軍沒接李長樂的話茬，只淡淡問道：“這個葉窯主人咋樣？”

李長樂笑著撓撓頭說道：“這個嘛，我覺得你還是先見見他再說吧，反正每個人評判他的標準不一樣，我還是先保留下我的意見吧。”

丁鳳軍搖搖頭笑道：“你小子可真是個滑頭。”

再走一段路，丁鳳軍略帶試探的說道：“你每個月能拿多少工資？”

李長樂愣了一下說道：“我肯定比你們拿的多，我……”

“行了，你就說句實話，咱都是同村的，我還能把你賣了不成？”

丁鳳軍很不耐煩的說道。

李長樂有些不好意思，他沒想到丁鳳軍的性子這麼直，他的眼珠子骨碌一轉，說道：“窯主的規矩新人都有試用期，三個月，每個月一百二十元，三個月後每個月一百五十元，當然像我這樣長期在這兒乾的，每個月的工錢是二百元。”

丁鳳軍停下腳步，他有些意外的問道：“相差這麼多？”

李長樂忙環顧一下四周，待他看過四下無人這暗自長吁口氣說道：“當然，這和我們嘴甜也是有很大關係的，葉窯主這個人就是個順毛驢，要麼你用能力征服他，要麼你就嘴巴甜點，順著他的毛捋，不然非得被他的蹄子彈飛！”

丁鳳軍笑而不語，既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那就沒有必要再交談下去。

“搗蛋李，你咋纔回來，這都幾點了？”一個男人風塵僕僕的來到他們面前，似質問的說道。

李長樂轉身看了看這個人，滿不在乎的說道：“王峰，你瞎嚷嚷什麼，我什麼時候回來關你什麼事！”

王峰一聽這話氣沖沖的說道：“我這不是關心你小子嗎，好心還被你當成驢肝肺了，真是不知好歹。”

李長樂卻一臉鄙夷之色說道：“你小子是不是又在老葉那裡受了什麼刺激，又想找我爲你想辦法呢？”

王峰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知我者莫過於李兄啊。”

李長樂不屑的說道：“行啦，別跟我這裡咬文嚼字的，有什麼話直管說。”

王峰看了看李長樂身後的幾個人，他的眉頭皺了一下，說道：“這幾個人是你帶來的？”

李長樂微側下臉說道：“要是你沒別的事我可走了。”

王峰趕忙拉住李長樂的胳膊，嘻皮笑臉的說道：“別別別，李哥，兄弟有難你咋能袖手旁觀呢，不過，這事我想單獨跟你說。”

說話間，王峰還偷瞄了丁鳳軍他們幾眼，丁鳳軍發現王峰窺視，他並沒有理睬，把眼睛看向別處，假裝沒有看到王峰。

李長樂一副嫌棄的樣了說道：“等下來我房間，咱倆單聊吧。”

王峰瞇縫著眼對李長樂笑著，這副模樣讓李長樂感到陣陣噁心，不過下一少，李長樂卻從噁心變成喜歡，甚至都有種想要抱住王峰的臉狠狠親上一口的衝動，因爲王峰的手在下面握住李長樂的手，他手中的東西自然而然的留在李長樂的手中，從觸感上李長樂估摸著這錢少說也得一百塊。

丁鳳軍不經意間也看到了這個小細節，只是丁鳳軍不知道他們兩個人做的交易是啥，待王峰走後，丁鳳軍問道：“這個瘦得跟猴似的人是誰啊？”

李長樂撇撇嘴說道：“和我一樣的人，拿著同樣的工資，卻比我要乾的活多，沒辦法，他的拍馬屁的功力太弱，根本成不了啥氣候，我可跟你說，這小子你可得防著點，他的野心大著呢，當初要不是我指點他，他現在還是個燒窯的小兵仔，哪能有現在的這種成就，而且，我現在也看出來了，他早就想取代我的這個位置了，要不是我留了一手，他小子早把我踩腳底下了。”

丁鳳軍笑了笑說道：“那，要是我來取代他，你會覺得咋樣？”

李長樂驚詫的打量著丁鳳軍，打量好一會兒，他露出高傲的笑容，說道：“你除了塊頭比他大點之外，我還真看不出你比他有優勢的地方在哪，我可告訴你，怎麼說他也是我的徒弟，你剛來要是能把他取代了，難不成把我這個當師傅的看扁了？”

丁鳳軍不屑的一笑說道：“就你，哪有一點當師傅的樣子，他都敢直呼你的外號，你還拿他當徒弟？也不知是他不尊師重道還是你已經把自己看扁了。”

李長樂有些急躁的說道：“那是他不懂得尊師重道。”

丁鳳軍無奈的一笑說道：“那小子給你的是什麼東西？”

李長樂的手一抖，他忙把手藏在身後，生怕丁鳳軍會去搶似的，神情有些飄乎的說道：“沒啥。”

“真得沒啥？”

面對丁鳳軍的咄咄逼問，李長樂依舊沒有打算坦白從寬，他緊走幾步，順勢推開一扇門，說道：“好了，你們幾個人就在這裡住吧，今天也不早了，你們早點休息，明天我再來帶你們去見葉窯主。”

說完，李長樂匆匆離去，幾個人把牀鋪整理完畢，張繼來靠到丁鳳軍身邊說道：“二哥，我咋覺得這個窯上的水很深吶。”

丁鳳軍摸摸下巴，意味深長的說道：“這裡的水的確不淺，不過，我在想，也許我們能夠改變這個現狀。”

張繼來有些疑惑的說道：“二哥是什麼意思？”

李二狗此時也湊了過來，他洋洋自得的說道：“你真是個棒槌，連二哥啥意思都不明白，我看二哥是有意要取代李長樂啊。”

張繼來撓了撓頭，臉色微微黯淡下來，說道：“這樣合適嗎？咱們可是通過李長樂來的這裡，總不能剛來就把人家的位置搶了去吧。怎麼說，二哥和李長樂也是同村的人，到以後在村裡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多尷尬。”

李二狗一副嫌棄的樣子說道：“要麼怎麼說你成就不了大事呢，你就是太婦人之見，沒點二哥的魄力。人不狠站不穩，在金錢和權力面前，誰還要什麼面子啊，你說是不是二哥？”

“放屁！”丁鳳軍臉色有些嚴肅，他說道：“我可沒你身上的那些痞性，成天就知道錢，你不知道這麼一句話嗎，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回我的目標是那個叫王峰的小瘦猴子，一看見他我就覺得極其的不舒服。”

李二狗忙吐了吐舌頭，這回的馬屁又沒有拍響，他有些失落，卻轉而拋出心中的疑問：“二哥，你打算怎麼做？”

丁鳳軍微微一笑說道：“剛纔王峰和李長樂聊天的時候，我注意到這窯洞中生產出來的磚，無論是成色還是質量，都遠比我們之前燒製出來的差很多，從王峰的臉上表情來看，他遇到的事情肯定和這磚的質量有關，不然依李長樂的描述，王峰絕不會無事獻殷勤。”

“對，我看這小子也不是個什麼好人，一副奸相，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李二狗義憤填膺般的說道。

張繼來並沒有順著李二狗的話茬往下講，自顧自的說道：“可是，二哥，就算咱們的手藝比他好，可是怎麼樣才能讓窯主相信我們呢？”

丁鳳軍說道：“李長樂不是說了麼，窯主這個人是個順毛驢，要麼順著他的脾氣，要麼征服他，我可不是那種溜鬚拍馬的小人，所以我打算用實力征服他，而且我覺得，征服遠比溜鬚拍馬更能贏得窯主的信任！”

張繼來仍舊不太明白丁鳳軍所說之意，他緊皺著眉頭揣測著丁鳳軍說的話，丁鳳軍看出張繼來一愁莫展的樣子，只是微微一笑說道：“好了，別想了，早點睡覺吧，明天見了窯主你就自然明白了。”

張繼來沒有得到合理的解釋，悻悻的走回到牀邊，他看著被窩裡正酣然入夢的張新生，心中才算有些釋然，張繼來趴在張新生的身邊，輕輕親了一下張新生的額頭，他從帶來的行李袋裡摸出那本日記本，又寫了起來。

與此同時，李長樂的房間裡也是燈火通明，孤獨的門窗上被兩個黑影占據著。

“李哥，你可得幫我想想辦法，葉文冒這個老小子可給我下了最後通牒，要是我的人燒出的磚再有質量問題，他就要另外選人取締我的位置，你知道的，我熬到這個位置可是不容易呢，我可不想看自己這麼長時間的努力付諸東流啊。”

李長樂端坐在凳子上，旁邊的爐子裡的煤火正旺，他不時的將手伸到爐火旁取暖，聽了王峰的敘述，他只是微微一笑，說道：“我說老弟，你能不能讓我看到你身上那種東北氣魄，以前在我的印象中，東北人都是那種天不怕地不怕能頂天能立地的漢子，自從遇到你，我的幻象全破滅了，要不是你的口音裡還保留著東北的味道，我都要把你當作南方娘們了！”

王峰操著一口東北口音說道：“這都啥時候了，你還跟我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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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長樂哈哈一笑又說道：“說真的，你們東北人不都是挺能喝酒的嗎？可我咋看你小子喝不到二兩就暈乎了呢，而且你還缺少東北人的那種血性，瞅你這副狼狽樣，跟那快要被黃鼠狼咬斷氣的小雞仔似的，至於嗎？”

“誰說不至於，這可關係我以後的生存，再說了，東北人咋了，東北人就必須能喝酒能頂天啊，哪裡的人不都是有好次之分嗎，我天生就這樣，我也沒辦法不是，要是投胎的時候我能自己選擇的話，你認爲現在還有葉文昌這老小子啥事，我早他媽的掐死他了！”

“哈哈，得了吧，就你這副熊樣，還掐死葉老頭子呢，我看你還沒撐到從孃胎裡出來就先被他弄死了。”李長樂取笑道。

王峰的臉憋的通紅，他胡亂的在空中一揮手說道：“行了李哥，你先別拿我尋開心了，快幫幫我想想辦法。”

李長樂收斂笑容，一本正經的說道：“這事還不好辦嗎？之前我不是教過你嗎？遇到這樣的事情只管請他吃飯不就得了。”

王峰砸砸嘴，說道：“這回比較棘手，我看葉老頭子是真生氣了，難道你進來的時候沒看到窯洞裡碼放整齊的磚嗎，那可都是客戶退回來的。葉老頭子可說了，要是我再生產不出讓這個客戶滿意的磚，他非得殺了我不可。”

李長樂愣了愣說道：“退磚？怎麼會？我幹這行少說也得有六七年了，可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事，這個客戶是誰？咋這麼挑剔！”

王峰皺著眉頭，他也是一頭霧水，搖晃著腦袋說道：“我也不知道，不過聽葉老頭子說這可是個大客戶，咱市裡的大部分建築工程都在他手裡握著，很多窯主都眼紅呢，葉老頭子也是下了很大的血本纔得到這個合作的機會，他自然不會輕易放手，可誰曾想這個客戶也不知哪根筋搭錯了線，居然全給退了回來。”

李長樂細細琢磨一會兒說道：“你說會不會是因爲有人從中搗鬼，想要爭奪這個項目，所以纔會讓這個客戶對咱們生產的磚上找問題？”

“我也想過這個問題，可是究根結底不還是咱們生產的磚的質量不過關，沒人家的好才讓別人有了可乘虛而入的機會嗎？”

“你這麼說也是有可能，可是咱們的磚歷年來都是這麼生產的，也從未出現過什麼差錯，如果真有人產出的磚要好過我們的話，那咱們也沒有辦法，就算有心改良燒製的方法，現在肯定也來不及了啊。”

“所以，我想要李哥幫幫忙嗎，平時就你的主意多，要是連你都想不出好辦法的話，我就真得不知道再找誰幫忙了。”王峰說話的語氣中夾雜著些許的哭腔，從王峰的表現上來看，這回葉文冒是真得動了氣，若是王峰被撤下來的話，他李長樂也就從此樂不多長時間了，李長樂沉思一會兒，才悠悠的說道：“這樣吧，明天我去找葉老頭子打聽打聽這件事的來攏去脈，等我瞭解到整件事情之後再做打算。”

王峰還有些不太放心，他反手指一下自己說道：“那我咋辦？”

李長樂嘆口氣說道：“一切聽從上天的安排吧，我會盡最大的能力保你，大不了最糟糕的結果就是我陪你一塊離開這裡唄。”

聽了李長樂說的話，王峰滿臉感激的樣子，差一點就要因感動而流下淚來。

第二天天亮，李長樂帶著丁鳳軍四人來見葉文冒，也許是昨晚沒休息好，葉文冒的臉色極其的難看，當看到李長樂時，葉文冒低沉的說道：“你來幹嘛，還不快點去想辦法，把磚的質量提高。”

李長樂嘻皮笑臉的說道：“葉窯主，你真是貴人多忘事，前段時間你不是讓我招幾個人來嗎？這不他們來了。”

葉文冒沒好氣地翻眼看了丁鳳軍幾人一眼，瞬間眼神又黯淡下去，毫無表情的說道：“要是這個大客戶跑了，今天的計劃可全泡湯了，別說招人了，恐怕我自己都得喝西北風去了，不招了不招了，啥時候把磚的質量提上去了，啥時候再招，你先讓他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