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鳳海死了,堅持了三個多月,始終沒有鬥得過死神,它安祥的模樣只能深深的藏在丁鳳軍的腦海。
鄉(xiāng)下的葬禮,雖然質(zhì)樸但卻繁鎖。
人死後,總歸要在老家裡放置三天,頭一天的上午,村上的人還有親戚都會前來弔唁,第二天的上午則是要準(zhǔn)備種事宜的安排,有幫忙打理事務(wù)的,有幫忙接待親朋好友的,有準(zhǔn)備桌椅板凳沏茶倒水的,還有的則是爲(wèi)當(dāng)天下午丁鳳海火葬的事安排人員的。
按照風(fēng)俗,丁鳳海被葬之時需要四個人陪著去火葬廠,這四個人也有講究,需要男方的侄子或男方的親戚裡出兩個人,還需要陳冰蓮孃家這邊出兩個人,這講究的意思便是丁鳳海的最後一程由雙方親人護(hù)送,一來不會讓他孤單,二來也向外人證明他們之間的感情深厚,只是當(dāng)這個時候到來的時候,陳冰蓮孃家這邊卻沒有人願意陪著丁鳳海走完這最後一程。
這事可把院裡的長輩愁壞了,他們私下與陳冰蓮商量。
“冰蓮哪,歷年來咱們可都是這個規(guī)矩,你們可不能壞了這個規(guī)矩啊。怎麼說鳳海也是你的丈夫,要是你孃家這邊沒人去送送他的話,這外人還不得笑話你們?”
陳冰蓮一臉沮喪的說道:“人都死了,還走這個形式有什麼用呢。”
“祖祖輩輩都是這麼做的,總不能你家搞點(diǎn)特殊的吧,這要是鳳海泉下有知的話得多傷心啊。”
陳冰蓮沒好氣地說道:“死了死了一死百了,他知道個什麼啊,他要是真知道這些事的看我這麼傷心他早就醒過來了,再說了,又不是我不讓他們?nèi)ニ偷模乳L在他們的身上,他們願意去他們就去,他們不願意去我也沒有辦法,要不然你們?nèi)フ宜麄冋f吧。”
說完,陳冰蓮徑直離開,看著陳冰蓮遠(yuǎn)去的背影,幾個長輩互視一眼,只得無奈的搖頭嘆氣,他們怎麼可能去找陳冰蓮的孃家人去說這事呢,這也太丟臉了,幾個人合計後決定讓丁鳳軍和丁鳳河去勸說。
當(dāng)丁鳳軍聽說這件事後,當(dāng)時就氣憤不已,想想丁鳳軍海幫了陳冰蓮孃家人那麼多,這到頭來,人死了,他們卻這麼的無情。
丁鳳軍氣呼呼的要去找他們孃家人理論,卻被丁鳳河攔住,丁鳳河亦是氣憤,但他的性格溫馴,臉上寫滿悲傷,說話的語氣卻是平緩。
“二哥,你別衝動,咱們先找到他們探探底再說。”
陳冰蓮的孃家人只來了陳冬寒和陳冬青兩兄弟,當(dāng)丁鳳河把他和丁鳳軍來找他們的目的說了之後,陳冬寒一臉不悅的說道:“我纔不會去呢,死人火化的地方陰氣那麼重,我怕我會遇到什麼髒東西。”
丁鳳軍可沒打算給陳冬寒任何的面子,他直接了當(dāng)?shù)恼f道:“你又沒有做過什麼虧心事,你還怕鬼敲門嗎?我大哥生前可待你不薄吧,這人都沒了,你難道不打算送他最後一程嗎?”
陳冬寒沒好氣地說道:“你看這院子裡那麼多人,爲(wèi)什麼偏偏讓我們兄弟倆去送啊,隨便找兩個人去就行唄。”
丁鳳軍氣憤不已地說道:“怎麼,我哥生前給你的錢還不夠你送他最後一程的路費(fèi)麼?要是這樣的話,不行哪天我哥託夢給我的時候,我讓他再給你送點(diǎn)去?”
陳冬寒打個寒顫,渾身不舒服的說道:“丁鳳軍,你是不是故意氣我呢,我告訴你,就算今天你把天說破了,我也不會去,丁鳳海是給過我錢花,但跟他算計我那一次相比,這點(diǎn)錢算什麼!我從那一天開始就已經(jīng)告訴自己了,丁鳳海死了我不僅不會送他,更不會哭他!”
丁鳳軍知道陳冬寒口中說的那一次是什麼涵意,他沒有想到陳冬寒和陳冰蓮是一樣的人,記仇,不過是讓他在公安局裡多呆了兩天而已,沒想到他會記這麼長時間,甚至連丁鳳海對他的好都被他抹平了。
陳冬寒說話的聲音過大,院子裡的人都紛紛朝他們這邊看來,衆(zhòng)人的眼光中不免夾雜著厭惡的色彩。
“丁鳳軍,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想當(dāng)初要不是因爲(wèi)你挑唆,丁鳳海他也不會這樣做,所以你要怪就怪你自己吧。”
丁鳳軍的心裡不由的升起一股無名火,他緊攥著拳頭,總有衝上前海扁陳冬寒一頓的衝動,但他努力的剋制著自己的情緒,因爲(wèi)他知道這種場合下,根本不允許他打架。
“鳳軍,我弟弟說的也在理,這人都死了,送不送的也沒什麼必要,這死的身上晦氣太多,要是真沾染上了那還了得?”陳冬青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說道。
“你居然還笑的出來?我大哥人都死了,就躺在那裡,你不哭也就算了,竟然還笑?你們還有沒有良心?”丁鳳軍怒吼道。
“我們笑怎麼了,難道這世上還有規(guī)定不允許我們笑的麼!哈哈。”陳冬寒看著丁鳳軍憤怒的不由的誇張大笑。
丁鳳軍覺得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他要是再不出手教訓(xùn)教訓(xùn)他們,這心裡的怒火是熄滅不了了。
正在丁鳳軍準(zhǔn)備出手的時候,丁慶吉和丁慶祥紛紛來到他們近前,兩個人的淚水在臉上滋意的流淌,剛剛陳冬寒和陳冬青說的話全都被他們聽到。
丁慶吉嘶啞著聲音說道:“大舅小舅,你們真得不願意送送我爸嗎?”
陳冬青和陳冬寒稍稍一愣,兩個人互視一眼,陳冬寒略顯尷尬的說道:“孩子,不是我們不願去送你爸,只是,只是……”
陳冬寒的話還沒有說完,丁慶吉和丁慶祥撲通一聲便跪在兩個人的面前,丁慶吉邊衝兩人磕著頭邊說道:“大舅小舅,外甥向你們磕頭,求求你們送我爸最後一程吧,我爸生前說過,大舅小舅都是好人,你們和我爸的關(guān)係也好,所以我爸才願意總是把錢給你們,而不是借給你們。”
丁慶吉的一番話讓兩個人面紅耳赤,陳冬青看向陳冬寒,小聲地說道:“要不咱倆去吧?”
陳冬寒態(tài)度冷峻的說道:“要去你去,我反正不會去,晦氣!”
陳冬青轉(zhuǎn)頭又看了看丁慶吉兄弟倆,面露難色,他略有所思地對陳冬寒說道:“那你說怎麼辦?孩子在這兒呢,我們要怎麼拒絕啊?”
陳冬寒冷哼一聲,將陳冬青拉到身後,他對著正在磕頭的丁慶吉兄弟倆說道:“行了,你們倆也別磕了,你舅我呢,的確是個好人,但是這件事我不會妥協(xié),再說了,要是你爸身上的屍氣侵入到我的身體裡,到時候我還怎麼對你們兩個好呢,對不對?”
兩個孩子似乎並沒有聽到陳冬寒所說之話,他們兩個依舊在不斷的磕著頭,丁鳳軍實(shí)在看不下去了,他扶住兩個人說道:“你們兩個別磕了,給這種人磕頭簡直是對你們的污辱。不值!”
這圍觀的人也看不下去了,人羣裡走出一個年紀(jì)輕輕的小夥子,這個小夥子不是別人正是丁鳳軍的準(zhǔn)女婿王玉誠,他義憤填膺的對丁鳳軍說道:“叔,你別爲(wèi)難這兩個人渣了,雖然我和曉琴還沒有結(jié)婚,但我們的婚事已經(jīng)定了,我也算是咱們老丁家的人,他們不去送我大爺,那我去送送大爺。”
“對,二叔,我也去,別讓別人把咱老丁家看扁了。”
“是是是,二哥,你和孩子也都別太傷心了,大哥這最後一程就讓咱老丁家的人陪著他走完,咱老丁家的人行的正站的直,不用這種兒狼心狗肺的東西摻和,省得玷污了咱老丁家的名分!”
一時間人郡中的憤怒之聲不絕於耳,丁鳳軍既激動又悲傷,集萬種情緒於一身的丁鳳軍轉(zhuǎn)身走到丁鳳海的靈牀前,他一下子跪在丁鳳海的遺像前,痛哭道:“大哥啊大哥,你說你活的多不值,這一輩子你幫了他們那麼多,爲(wèi)他們付出了那麼多,可到頭來,有誰還記得你對他們的那些好,他們的良心被狗吃了,連一點(diǎn)渣都沒有留啊,大哥啊大哥,你說你傻不傻!”
丁鳳海最後躺在醫(yī)院病牀上,流下的那一滴眼淚深深的落在了丁鳳軍的心裡。
丁鳳海的葬禮過後,丁慶吉和丁慶祥兩兄弟來到丁鳳軍家,他們兩個提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臇|西,經(jīng)過與陳冬寒和陳冬青的口舌之戰(zhàn)之後,丁鳳軍的心情也是糟糕透了,他躺在沙發(fā)裡,眉頭緊鎖著,思考著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當(dāng)聽到丁慶吉和丁慶祥的聲音後,丁鳳軍從沙發(fā)裡坐起來,勉強(qiáng)的強(qiáng)撐著精神,他儘可能讓自己隱去內(nèi)心的悲傷,但遊走於雙眸間的愁卻淡淡而出。
“慶吉,你們兄弟倆怎麼有時間過來了?”
丁慶吉輕嘆口氣說道:“二叔,我們兄弟倆特意過來看看你,上次你和我舅爭吵,肯定把你所得不輕,我和慶祥捉摸著,特意過來替我舅向你道個歉。”
丁鳳軍擺了擺手,露出一個特別難看的笑容說道:“沒事的,你二叔的心可沒那麼小,對於那天的事我早就忘了。”
丁慶吉搓著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二叔,你別這麼說,我知道你這是在寬我們兄弟倆的心,那天的確是我舅舅做得太過分,我和慶祥也沒有想到他們居然會是這樣的人,而且我們兄弟倆也決定了,我們把我媽接到市裡去住,以後和他們的來往也不再那麼頻繁,雖然他是我們的舅舅,但我們的心也被他們傷了。”
丁鳳軍從丁慶吉的臉上看得出一種無奈,丁鳳軍可不想看著自家的侄子淪落到親情破裂的地步,他輕籲一口氣說道:“慶吉啊,你們也都不小了,有些事情呢你們比我更明白,畢竟他們是你們的舅舅,無論他們做的再過分,他們也是你媽的哥哥弟弟,這種親情之間可不能摻雜任何的情緒,他們是之所以會有那麼表現(xiàn),全然是因爲(wèi)我們長輩之間的矛盾,大人之間的矛盾你們孩子間可不能參與,所以,以前你們相處的怎樣,以後你們還得像從前那樣相處才行。”
丁慶吉苦笑道:“二叔,你認(rèn)爲(wèi)我們還可能會像從前那樣面對他們嗎?”
丁鳳軍神情嚴(yán)肅的說道:“孩子,你們可不能這麼說,他們怎麼做那是他們的事,無論他們做的對還是做的不對,大家都已經(jīng)看得很明白,而你們做爲(wèi)晚輩的可不能隨便評論他們。”
丁慶祥還是想要發(fā)些牢騷,卻被丁鳳軍制止,丁鳳軍意味深長的說道:“孩子,你們記得,無論是長輩之間還是你們平輩之間,有矛盾千萬不要牽扯到下一輩,因爲(wèi)上一輩的恩怨終究有釋然的那天,如果再牽扯到下一輩,這恩怨只會越積越深,對於你們來說一點(diǎn)好處也沒有,你們能明白嗎?”
丁慶吉苦笑,臉上流露出一絲尷尬之色,他說道:“二叔,本來我們過來是勸你的,沒想到到頭來卻又被你給我們上了一課,你說這是不是太滑稽了。”
丁鳳軍也忍不住一笑說道:“無論是誰勸誰,只要咱們都能夠把心態(tài)放平就好了,你們的爸爸已經(jīng)走了,相信他也不希望看你們同你們舅舅之間產(chǎn)生矛盾,所以說,你們以後該怎麼孝順?biāo)麄円琅f還是要該怎麼孝順,不能讓別人看你們的笑話。”
丁慶吉一臉感動的點(diǎn)點(diǎn)頭。
丁慶祥雖是心中還有氣,但此時聽了丁鳳軍講得話後,他也只是默默應(yīng)是。
“二叔,今天我們就回聊城了,以前我爸還在的時候,我們哥倆就打算把他和我媽都接過去住,可他就是不同意,還說自己年紀(jì)大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沒了,他說就算死也得死在生他養(yǎng)他的地方,如今我爸爸走了,我們總不能把我媽一個人留在這裡,所以我們決定讓我媽跟著我們?nèi)プ。@樣我們也好給她更好的生活保障。”
丁鳳軍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子欲孝而親不待,你們兩兄弟就應(yīng)該這麼做,二叔支持你們。”
“那行吧二叔,對於我爸的事你也不要太過悲傷,我和慶吉也該回去了,你好好休息休息吧。”
送走了丁慶吉兩兄弟,丁鳳軍再次坐在沙發(fā)上,他的心情不再似剛纔那般低落,畢竟化解了一場恩怨,正所謂逝者安息,生者已矣,也許這纔是最好的結(jié)局,只是丁鳳軍的心裡還有一股苦澀的味道。
那是一種牽掛的苦,一種說不出滋味的味。
“二大爺,二大爺,快打開電視,慶生弟弟上電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