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文玉這一夜並沒有一點睡意,他在牀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他的大腦裡總是浮現出這幾天發生的事情,關於陳冰蓮的畫面居多,還有她之前說過話。
“我要不是看在自己是慶生的大娘份上,對於他的死活我纔不會管,你居然還懷疑我?”
“放心吧,所有的事情我都已經安排好了,只要你按照我說的去做,我保證你一定會得到丁慶生。”
“丁鳳軍就是個畜牲,他總是拿慶生來出氣,想想也是,反正慶生不是他家的孩子,就算把慶生打死他也不會心疼。”
“丁鳳軍就是個見錢眼開的主,他有好多次要把慶生賣掉,要不是我拼死攔著,丁鳳軍早把慶生賣掉了,不然我也不會跟他有這麼大的恩怨?!?
“你不看看自己是什麼德性,還想欺負我,真是大言不慚!”
“你就是爲老不尊,連這麼不要臉的話都能說出來?!?
“你還是看好你家的那個小畜牲吧,我可是有兒子的人,還輪不到他來孝敬我,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你還是留著說給生不出兒子的丁鳳軍吧!”
“我希望你能活到來報復我的那天?!?
關於陳冰蓮講得話,時時刻刻在羅文玉的耳邊縈繞,羅文玉一想到陳冰蓮講得這些話,氣得他的牙根直癢癢,恨不得把陳冰蓮撕碎了。
“陳冰蓮,等我把慶生送給丁鳳軍後,我非得給你好看,反正我年紀大了,又是坐過牢的人,縱然活下去也沒有多大的意思,以免成爲慶生的累贅,倒不如讓你陪我到地獄裡走一遭,省得黃泉路上我會寂寞?!绷_文玉忿恨的想著。
他再轉個身,耳邊又響起丁鳳軍對他說過的話。
“繼來兄弟曾經立下遺囑,關於慶生的撫養問題他已經全權交由我支配,其實你應該領會得到繼來兄弟的一片苦心,他肯定是怕你之前的種種是非會牽連到慶生以後的生活,才做出如此艱難的決定。”
“繼來兄弟在遺囑中說了,慶生的戶口落在我的名下,他還讓我爲慶生改名字,隨我丁家的姓,無論到什麼時候,慶生就是我丁家的人?!?
“你想想,你是坐過牢的人,單是這麼一件事就會拖累慶生一輩子,無論以後他是上學或是工作一定都會受影響,難道你忍心看著孩子跟你遭這份痛苦嗎?”
羅文玉從牀上坐了起來,他看了看正在酣然入夢的丁慶生,心中喃喃自語道:“我怎麼會忍心看著慶生跟著我受苦呢,我沒有幾分能耐,這輩子也縱然不會再有翻身的機會,我拿什麼給孩子一個保障,又拿什麼給孩子一個好的未來,我只能乞求孩子不要怪我的自私,也許今夜過後,我再也不能見到孩子,雖然心中有太多的不捨,但爲了孩子,我可以忍痛割愛?!?
羅文玉的淚又溢出眼眶,短暫的相處中已經讓他對丁慶生產生了難以割捨的親情,就像當年的他對自己的女兒羅欣怡一樣,那時聽說羅欣怡喜歡上一個家徒四壁的窮小子時,他的心都痛的無法呼吸,他是愛財不假,他更愛自己的女兒,當初之所以百般萬般的阻撓,他何嘗又不是怕自己的女兒跟著張繼來遭罪啊,可,那時自己確實被金錢矇蔽了雙眼,如若不然,他又怎會親手害死自己的女兒呢?一想到這件事,羅文玉總是痛心疾首。
“姥爺,我的二大爺是一個非常好的人,他爲了讓我學吉他,他還親自給我做了這把吉他,爲了做好這把吉他,他的手都磨出繭子和血包了呢,我看著都心疼。”
“二大爺家並不富裕,但二大爺說了,人可以窮,但不能沒有志向,爲了夢想,經歷太多的痛苦也是值得的,雖然我聽不懂二大爺講的那些大道理,但我知道,二大爺說的這些話一定是有用的,等我長大了,我一定會明白的?!?
“那個壞女人怎麼能和我的二大爺相比呢,她那麼的壞,總是想好多方法來折磨我,等我長大了,非得讓她也嚐嚐被人傷害的滋味。”
“姥爺,你先吃,我二大爺給我講過孔融讓梨的故事,他說好的東西要先讓長輩吃過之後,我們小孩子纔可以再吃?!?
羅文玉的心在這一刻更加堅定,他甚至都做好了要與陳冰蓮同歸於盡的準備,帶著這樣的想法,再敵不過睡意來襲的情況下,羅文玉漸漸的進入了夢鄉。
夢裡,羅文玉遇到了羅欣怡和張繼來,小夫妻倆手挽著手,非常幸福的衝羅文玉展露喜悅的笑容,只是羅文玉觸摸不到羅欣怡的臉,兩個人近在咫尺,卻又如同相隔天涯,明明可以聽得到她的私私囈語,但爲何不能相互噓寒問暖?
直至羅文玉快要醒來的時候,他的身邊才響起羅欣怡夢囈般的聲音。
“爹,我和繼來在下面等你,把你該做的事做完了就記得來找我們,到時候我們一家人就可以生活在一起了,你放心,我會和繼來好好孝敬你的?!?
羅文玉是被羅欣怡這冷若冰霜的聲音嚇醒的,此時天已經大亮,他長長吁出一口氣,擡手抹去額頭上因驚嚇而沁出的汗水。
正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也許昨日回想過羅欣怡以前的事情,才讓羅文玉在夜裡做出這樣的一個夢吧。
“姥爺,咱們早上吃什麼呀,總不能又要餓著吧?!倍c生老早就醒了,他是被餓醒的,醒來後的丁慶生看著酣睡中的羅文玉,始終沒有忍心打擾他,這會兒看羅文玉醒了過來,他才得空問道。
羅文玉看了看丁慶生,他的內心又是一場波瀾,自己現在真得是兩袖清風,口袋裡比臉都乾淨,他哪還有資本爲丁慶生買早飯。
“慶生乖,等下姥爺把你送到你二大爺那裡去,到時候讓你二大爺給你做好吃的,你說好不好?”羅文玉剋制著自己的情緒,他儘量掩飾著自己內心的不捨。
丁慶生輕哦了一聲後說道:“我二大爺是個大笨蛋,他什麼飯都不會做,我看還是讓二大娘給我做好了,我可喜歡吃二大娘煮的麪條了,尤其是在我生日的那天,她還會給我放兩個荷包蛋呢?!?
生日?羅文玉似乎想起了什麼,他從兜裡摸索半天才拿出一個生了鏽的小玩意,那是一把很小的鎖,用一條細細的鏈子拴著,這是把鐵鎖,是羅欣怡小的時候戴過的,經過歲月的洗滌,如今這小玩意兒已經失去了原有的光澤,外面的一層薄薄的鐵鏽包裹著。
羅文玉將小玩意遞到丁慶生的面前說道:“慶生,這是姥爺送你的生日禮物?!?
丁慶生一愣,他不明所以的看著羅文玉遞過來的東西,說道:“我的生日還沒有到呢,你咋想起送給我生日禮物了呢?姥爺,你應該在我過生日的時候再送給我?!?
羅文玉笑著搖搖頭,說道:“這個是姥爺提前送給你的,等你再過生日的時候,姥爺就不能送給你禮物了?!?
丁慶生疑惑的看向羅文玉,說道:“爲什麼呢?”
羅文玉苦笑,他把臉別過去,看向另一邊,深吸一口氣說道:“因爲姥爺要到一個很遠的地方去,在你生日那天的時候呢,我怕我回不來,所以,就提前送給你吧。”
丁慶生心生好奇,他呢喃道:“很遠的地方?是姥爺以前去過的地方嗎?要很多年才能再回來嗎?”
羅文玉又是苦笑,他佯裝鎮定的說道:“那是一個姥爺一直想去卻又未曾到達過的地方,如果姥爺去到這個地方,那就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丁慶生感覺不到羅文玉說這番話時的情緒,他畢竟還小,根本不能理解大人的心思。
丁慶生並不關心羅文玉會不會回來,他只想知道羅文玉什麼時候能帶他去見丁鳳軍。
“姥爺,我們什麼時候去我二大爺家呀?”丁慶生忽閃著大眼睛問道。
羅文玉摸了摸丁慶生的頭,他忽然有些猶豫,心中的那種不捨之感越來越濃,就這麼要把丁慶生送出去,他又怎麼捨得。
昨天做的決定難不成真得要反悔嗎?一想到陳冰蓮那副傲慢無理的樣子和充滿諷刺的話語,羅文玉的心中猶如有千萬只螞蟻在爬,他咬了咬牙說道:“慶生,你願意多陪姥爺一天嗎?”
丁慶生一怔,他滿懷激情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去。
“姥爺總是愛說謊話,明明說好今天要送慶生回去,結果你又要反悔?!倍c生看似很失落的說道。
羅文玉輕笑一下,他略顯疲憊的搖搖頭說道:“難道慶生不願意多陪陪姥爺嗎?”
丁慶生聳拉著腦袋,一副毫無精神的樣子,聽到羅文玉的問話,他的眼珠子一轉,猛得擡起頭來說道:“當然願意,可是,我更想快點回到二大爺的身邊,我們已經出來好幾天了,我怕二大爺因爲找不到我而著急。”
羅文玉輕嘆口氣,他的心中算是明白了,就他與丁鳳軍相比而言,在丁慶生的眼中,姥爺的地位遠比不上二大爺。
丁慶生與丁鳳軍之間的感情已經超越了他們這種具有真正血緣的關係。
羅文玉不免會感到一些失落,他將手中的小玩意套在丁慶生的脖子上,說道:“慶生再等一下,姥爺洗把臉後就帶你去見你的二大爺?!?
丁慶生沒有言語,他已經失去了對羅文玉的信任,三番兩次的出爾反爾,再加上昨天與丁鳳軍的擦肩而過,讓丁慶生的心中只萌生出一個想法,那就是能夠靠自己完成的事,就儘量不要去麻煩別人了,他得尋求最佳的時機逃跑。
趁著羅文玉去洗臉的空檔,丁慶生再次嘗試著去打開房門,可是無論怎樣努力,他始終打不開那把鎖,費了半天勁,眼看著又到了不得不放棄的地步,忽然,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在丁慶生以爲是丁鳳軍時,伴隨著敲門聲的響起,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隨之響起。
“家裡有人嗎?”
丁慶生愣在門口,雖隔著一扇門,但丁慶生已然知曉,說這話的人並不是丁鳳軍。
羅文玉從洗手間拎著毛巾出來,他的頭髮溼漉漉的,還未擦拭乾淨。
“誰啊?”羅文玉邊向門口走去邊問道。
門外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你是這裡的住戶吧,麻煩你把門打開一下,我是物業的,過來找你有點事?!?
羅文玉胡亂的擦了一下頭髮,隨手將門打開。
外面是一個陌生的男人,他的手上拿著一沓單據,那人看了羅文玉一眼,旋即從手中那一沓單據中抽出一張遞到羅文玉面前說道:“這是你上個月的水電費的繳款單,這兩天去物業上交一下?!?
羅文玉並沒有將那人遞過來的單據接下,他皺著眉頭說道:“難道上個住戶沒有繳費麼,我纔來了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這費用總不能跟我要吧?!?
那人面無表情的說道:“你不用跟我講這些,如果你是租房住的話,這事你可以去找房東商量,我們只管收費不管住戶是誰?!?
羅文玉木訥的說道:“要不你過兩天再來吧,過兩天房東會回來?!?
那男人並不買羅文玉的賬,他顯得有些不耐煩的說道:“你這人怎麼那麼磨嘰,趕緊拿著單子該誰交費的抓緊去交費,我可告訴你,三天內不把費用交上的話,我們物業會給你家停水停電的?!?
“這事你愛找誰找誰去,我纔不管。”說著話,羅文玉便要將門關上,那男子也得氣得不行,他將一隻腳伸到門裡,雙手用力一推,便輕而易舉的將房門再次推開。
羅文玉年紀較大,體格又弱,哪裡這年輕人的對手,他嘗試著將那男人推出去,但無奈連推幾次後,羅文玉累得氣喘吁吁,而那個男人卻紋絲不動。
羅文玉雙手搭在雙膝上,彎腰喘著氣,此時的房門完全打開,丁慶生趁這個空檔,抱著吉他就跑了出去,羅文玉發覺丁慶生要逃跑時,已經來不及了,他伸出的手只抓住半空中的空氣,隻眼瞅著丁慶生奔跑而去。
羅文玉顧不得疲憊,他也想要奪門而去追上丁慶生,無奈門口的陌生男人卻擋住他的去路,惡狠狠地說道:“單子不收,我是不會放你走的。”
羅文玉來不及多想,伸手把單據握在手裡,顧不得反駁那個男人,直接衝了出去,而那男人則衝著羅文玉匆匆而去的背影吼道:“別忘了把費用交上,三天,你只有三天的時間,停水停電的時候別再去物業上麻煩我們!”
丁慶生跑到谷山路上,他來不及多想,直接左轉,按著之前選好的路線開跑,現在時間還早,路上的行人不是太多,但穿梭於馬路上的汽車卻不少,這個時間正是上班族最倉促的高峰期,由於丁慶生抱著吉他,他的奔跑速度明顯受到牽制。
羅文玉大步流星的窮追不捨,眼看著他就要追上丁慶生,丁慶生慌不擇路,一急之下,直接衝馬路對面而去,羅文玉大驚失色,他連跑帶喊道:“慶生別跑,路上車多,太危險!”
丁慶生根本沒有理會羅文玉的叫喊,他只想著逃跑,只要能夠擺脫掉羅文玉的魔掌就行,就在丁慶生即將跑到對面的時候,他的身後傳來一聲巨響,這聲音就像是某種東西相撞發出的聲響。
路旁的行人都在駐足觀看,時汪時的總有一些驚呼聲響起,丁慶生一下子停住腳步,他迴轉過身子,這一幕,他永遠也忘不了,剛纔的碰撞聲正是汽車撞到羅文玉的聲音。
羅文玉的身子此刻正在半空中飛翔,完美的一個孤線過後,羅文玉的身體重重的摔在丁慶生的面前,鮮血從羅文玉的嘴中和鼻子裡直往外竄。
羅文玉圓睜著的眼睛直直地看著丁慶生,由於害怕,丁慶生的臉色已經發白,他環抱著吉他,在清晨的陽光下瑟瑟發抖,這一刻他似乎陷入了一個寂靜的世界,源於外界的聲音全部被隔擋在他的身外,他就那樣的靜靜的看著躺在地上的羅文玉發呆。
……
丁慶奇正開著車帶著丁鳳軍依舊穿梭於yg縣城的大街小巷。
“你咋知道我還會找慶生的,大清早的就去我家接我?”丁鳳軍淡然的說道。
丁慶奇呵呵一笑,說道:“我就知道二叔捨不得慶生,畢竟你們兩個人的情感在那裡擺著,能那麼輕易地放棄嗎?”
丁鳳軍慘然的一笑說道:“其實這次我是真得想清楚了,畢竟羅文玉是慶生的親姥爺,也是慶生在這世上最親的人,我不能也沒有權力剝奪慶生與羅文玉相認的權力,只要能夠找到慶生,我就會把他的戶口轉移到羅文玉的句下,這樣我也算沒有辜負繼來兄弟對我的信任。”
丁慶奇輕口氣,有些的惋惜的說道:“你說你這是圖啥呀,這孩子你辛辛苦苦的養育了幾年的時間,這也算是到孩子懂事的年齡了,你卻又拱手讓人,我都替你覺得不值?!?
丁鳳軍搖搖頭,苦笑道:“這沒有值與不值的區分,我只是希望把我該做的做好,只要做到無愧於我心就好?!?
丁慶奇笑笑無奈的搖搖頭,他不再言語,只專心開著自己的車,丁鳳軍轉頭向車窗外看去,霎時,他的身子一震,忙對丁慶奇說道:“你看,那個小孩是不是慶生?”
順著丁鳳軍所指的方向,丁慶奇也看到馬路中央站著的那個人。
“像,好像真得是慶生。”
丁慶奇說著話慌忙打一下方向盤,直將車子開到丁慶生的面前,丁鳳軍下了車忙跑到丁慶生的面前,他一把抱住丁慶生,眼淚直流。
呆若木雞的丁慶生沒有絲毫的情緒變化,他的眼睛一直看著地上的羅文玉。
丁鳳軍連喊了幾聲丁慶生的名字,卻沒有得到他的迴應,丁鳳軍這才擡頭看向丁慶生,順著丁慶生的視線,他也看向地上,當他的視線落到羅文玉的身上時,他也不由的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