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池走了,他只身離開了弄月閣。他沒有去找水沉濃,也沒有通知郎逸,自己只身一個人回到了阮記客棧。客棧里,蔣婉點著燈,坐在燈下,等著他回來。葉池進門后抖了抖身上的袍子,在蔣婉的對面坐了下來。蔣婉仿佛一個沒有魂魄的假人一般,一點反應也沒有,面色蒼白,雙瞳無神。葉池又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水,低低的問道,“你是在擔心我呢,還是在擔心郎逸?”
一聽這低沉沉冷冰冰的聲音,蔣婉霎的回過神來,急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垂著兩手低著頭,喃喃喚道,“主上。”
“以后要是想讓你安心去做一件事,就一定不能叫上郎逸。”葉池不急不慢的說著,啜了口茶,目光落在檐角掛著的燈籠上。天色還早,剛近黃昏,燈籠里的燈還沒有點燃,墻上鋪著層淡金色的光輝,院子里光禿禿的梧桐樹在風里搖擺著枝椏,地上是它錯亂的枝影。
“石姑娘怎么沒與主上一起回來?”蔣婉小聲問道。
葉池輕嘆一聲,用扇子沾了茶水在桌上描著圖案,“她呀……應該快回來了吧。”
蔣婉心下一怔,葉池緩緩地抬起頭來,目光從蔣婉臉上飄過,又飄回了桌面,“我們這次的任務不是要偷什么東西,也不是要殺什么人,只需要保護好她的安全就是了,等她人回來了我們就回血獄。”
蔣婉有些想不明白,葉池從來不做這種無聊的事,當時石鈺與葉池談條件的時候她也略偷聽到一些信息,他們所談的并不是這個。
蔣婉問道,“石姑娘現在身在何處?”
葉池道,“不知道,進了弄月閣沒兩天就來了一個叫柳木琴的少年,我只顧著與人閑聊去了,將石姑娘給忘了。想必她也讓什么人給騙走了也不一定。不過她一定會回來的。”
蔣婉默默地聽著,葉池卻不在繼續往下說了。墻頭的夕陽終于還是拖拖延延的下了山去,屋檐的燈籠里終于燃起了燈。葉池也終于丟開了手里的折扇,縱身往上一躍,在一根橫木上躺了下來,“這兩天應該不會有人死,趁著這兩天的時間我們好好地睡一覺。到時如果她還沒回來,我們就去接她,然后一起回血獄。”
蔣婉還想再問。可她不敢,葉池雖然不會大發雷霆,也不會殺人,但他卻有千百種讓你閉嘴的方法。
葉池心中的想法是誰都猜不透的,可他卻能猜透大多數人心里的想法。
蔣婉自是睡不著的,她知道,郎逸有危險,水沉濃也有危險。石鈺說不定早已遇上了危險。可葉池為何不出手相助呢,反倒坐在這里瞎等著。葉池極少做這種白白的浪費時間的事。
越想,蔣婉心里越是浮躁不安,每每想起郎逸,她都會害怕。淚一滴接著一滴的滾出眼眶,她不敢出聲,她怕被葉池發現。
可她的無聲無息還是被葉池給發現了。漆黑的房間里,葉池冰冷冷的聲音輕輕地響起,“我會讓她們去殺人,去拼命,但絕不會讓她們去送死。”
蔣婉應聲回過了頭,屋里漆黑一片,她什么都看不見。窗外,對面那座最為繁華,已經關閉了半個多月的相思樓忽又亮起了燈。燈光璀璨,隔了遙遙幾里,依稀能夠聽見那棟樓里傳來的歡呼之聲。
蔣婉探身望去,整個人都似懸浮在空中的一般。郎逸為尋水沉濃而去,一天未回,此刻相思樓里亮起來的燈火就好似宣告著勝利。蔣婉兩手互相緊扣,指甲深陷入皮肉之內,她又看了看漆黑的房間。葉池絲毫沒有動靜。她不能等,也不愿意等。
朗逸……蔣婉在心底默默的念著這個人的名字。她喜歡她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她喜歡她也不是僅僅只有一個兩個人知道的秘密了。血獄的每個人都清楚,這個安靜美麗,常年黑衫裹身的女子,她一直都愛慕著那個與她一樣,總是披著黑色斗篷的女子。
“哪里也別去,回到自己的房間,好好地睡一覺去。”在蔣婉正欲尋去想要探一究竟的時候,葉池忽然開口說話了。房內的燈也在瞬間點燃。
葉池端正的坐著,手里念著一根銀簪,挑著燈芯。蔣婉低著頭,愧疚的不敢說話。葉池道,“你這是不相信我?”
蔣婉依然沒有說話,她不是不相信,她是害怕。
葉池道,“來夏國確實是一件很危險的事,何況我們的目標還是夏國最危險的人物——夏常。以我們現在的實力看來,只有被他捏死的份。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保護好自己和身邊的人的安全。”說著,葉池放下了手里的銀簪,輕聲的走到窗口,望著那棟被燈光照的透亮的相思樓,深深的嘆了一聲,“這個地方我本是一生也不愿意踏入一次的,你也知道的,血獄的主人并不只有我一個人,發號施令的人也不止我一個。”
蔣婉怯怯的抬起頭,“血獄的另一個主人是?”
葉池笑了笑,笑容很淺很美。“這你不應該知道,你只需要記住,我們這次來夏國就是另一位主人安排的,她只是讓我們來走一趟,摸摸夏常的底子。這一次,我們每個人都會活著離開。就怕石姑娘不肯就此罷手,畢竟她也有她的目的。在等兩日,若她還未回來我就去找她,然后一起回去。”
葉池只希望自己的這幾句話能讓蔣婉安下心來。蔣婉反倒擰緊了眉頭,“我們還會再來?”
葉池目光有些閃爍,他從來不會欺騙別人,除了水沉濃。
這個問題對他而言未免有些太過沉重了,他不希望自己的人死,可再來是肯定的,會有人死也是肯定的。
僅看葉池的神態,蔣婉就已經知道了。這一次,大家都能安全的離開,就算真的遇上了應付不了的危險,也一定會有人在暗里相助。可下一次?
蔣婉淺淺的吐了口氣,低聲道,“我先回去休息。”
葉池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剛走出門,蔣婉又回身問道,“石姑娘她……會有事嗎?”
葉池默默的看著對面的相思樓。被燈光照的通紅的高樓仿佛已經燃燒起來了一般。
蔣婉并沒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可她自己心里也清楚,他們都不會有事。可只要想到要與郎逸一起執行任務,一起步入險境,她就害怕,害怕郎逸會出事,害怕自己會托人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