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逸道,“如果你還不想死的話,最好弄清楚自己是誰以后再往前走。”說罷,郎逸也不去攔水沉濃,徑直從水沉濃身邊走過。
“我是誰?”水沉濃自問了一聲,卻無法給自己回答,她只記得八歲之后的事,八歲之前呢?那絕對不會是一片空白。“郎逸!”她叫住了郎逸,“我們何時相識的?”她奢侈的以為著,或許與郎逸在自己八歲前就已經相識了,只是自己忘了而已,否則朗逸又怎會忽然這么問。
“夢說我的這顆珠子是我母親留給我的,你可見過我母親?”水沉濃扯下了掛在額前的那粒黑色珠子,遞到郎逸面前。郎逸搖了搖頭,“我認識你的那年,你十四歲,那一次我們第一次外出執行任務。”停了停,郎逸惋嘆一聲,又繼續道,“那個時候你比現在清醒多了,很會判斷,從來不會看錯人。現在,你好像已經不懂得如何觀察,如何推測,如何動手了。”
水沉濃失落的低著頭,漠然的盯著掌心的珠子。郎逸將手附在她的手上,沉默了良久,溫聲問道,“你是厭倦了?”
水沉濃遲疑的點了點頭,她確實是厭倦了。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活著,拼了命的磨練自己,最終不過是為了殺一個自己并不相識的人。她不明白這樣的日子到底有什么意義。當她看見花凄那雙靈動的眼睛的時候,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她心里振了振翅膀,煽動了一些情愫。總讓她錯誤的以為那雙眸里藏著一條路,是好或是壞,是麻煩或是寧靜。因為神秘,所以才讓她覺得害怕不愿面對。可到了今天,她才知道自己已逃不了了,路的盡頭是什么都已不重要,她必須走下去。
郎逸輕輕地握著她的手,將她拉入懷里,輕輕的擁抱著,溫暖的掌心輕輕地拍在她的肩上,低沉溫和的語調擦過耳際,“你會厭倦倒也正常,畢竟你并未活過,與我們不同。”
“不用想太多了,等經歷完了讓你痛苦的事,你就會懂得如何放松自己了。”郎逸松開了擁著她的手,悠然的轉身,踏著蓬松的落葉離開了竹林。
林子里還回蕩著風聲,一切又都是那么的安靜。
‘畢竟你并未活過,與我們不同。’那句話就像一句會要了人命的咒語一般,夾雜在風里一直不停地響著。
“并未活過……與你們不同……”
“呵呵……”
笑聲凄惻而悲涼,譏諷的彎起的嘴角勾起一臉痛苦的笑。水沉濃仰著頭,看著碧藍的天空。一只白鴿從竹林里飛過,不停的振動著翅膀,扇落了幾片竹葉。水沉濃緩緩地伸出手,接住隨風飄搖的葉子,葉子又輕輕地從她掌心拂過,輕輕地落在了地上。
今年,她已十八歲,一個十八歲的少女,忽然有一天聽到一個人對她說,你并未活過。
這是多么可笑的事。
但更可笑的是,那少女竟然還真的信了這句話,她的嘴里一直不停的輕聲的念著同一句話。“我是誰?又活過嗎?”
“我又何曾活過?”冷漠的眸子凝視著天空,沒有大雁飛過,也沒有白云飄過,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靜。
郎逸活過,她是在歷經生死之后才進入了血獄,用自己的一生與葉池作交換,是葉池讓她有了今日的成就,可以手刃自己的仇人。她活過,歷經了情仇愛恨,也完成了要報仇的心愿。雖然這一生過得疾苦,但她卻真的活過,那些留在她身上的傷痕就是她活過的證據。
蔣婉也活過,被父母賣給了商人,不幸的是那支商隊在經過沙漠的時候迷了路,因糧食短缺而她又只是一個沒多大用的小女孩,所以被丟下了,被葉池發現,帶回了血獄。她的經歷很讓人同情,她也能夠很大方很自豪的與人說,我確實活過,又是怎么活過來的,經歷了什么。
可我呢?水沉濃冷冷的笑著,我又何曾活過。連自己的母親都不記得了,連自己如何長大的也都忘得一干二凈,又要如何與人說自己活過。就因自己經過訓練,殺過人,就能證明自己活過嗎?
水沉濃搖了搖頭,迷茫的目光最終落在了掌心的那顆黑珍珠上,她又重新將珠子掛在了額前。心里輕輕地,有一個聲音在低低的喚著一個名字,——‘凄凄’。
凄凄笑起來很好看,她的笑容就是她活過的最好的證據。那燦爛的笑顏已深深地烙在了一個人的心上。她那些痛苦的畫面也同樣烙在了那個人的心上。水沉濃痛苦的擰著眉頭,她想見凄凄。
撒開了腿不要命了般的往弄月閣方向跑了去。葉池有足夠的能力可以保護自己,可花凄不能。
竹林外,朗逸拉下了黑色的帽子,擋住了半張臉。一個黑衣女子自己滑著輪椅從竹園里緩緩而來,在朗逸身邊停下,“你們不應該接這樣的生意的,更不應該帶這樣的人來。”
“她也要長大。”郎逸笑了笑。向那女子拱了拱手道,“這次多謝上官小姐幫忙。”
“我也沒欄住她,她還是去了。”那女子望著弄月閣的方向,目光惆悵。
朗逸不再作答,便也往弄月閣的方向去了。
朗逸走后,夏離捧著一束開的正艷的金色菊花來到女子跟前,將花捧到女子面前,巧笑道,“沫姐姐,可喜歡?”
那女子名喚上官沫,幼年時期被人打折了腿,從此便再也站不起來了。從十二歲起便一直生活在這個竹園里。
上官沫垂著眼睛,手撫上輪子,輕輕一轉,便往后滑了去,冷著嗓子道,“郡主殿下請回吧。上官還有事要處理,不能陪殿下玩了。”
夏離撅了撅嘴,頗無奈的將下巴抵在柔軟的花朵上,在原地杵了會兒便疾步跑到上官沫的身旁,一手拿著花,一手推著椅子,“離兒不喜歡玩,離兒只喜歡看著沫姐姐。”
上官沫不做回答,任由夏離跟著。進了屋子,夏離將花插在了青花瓶里擺在窗口處,卻招來了兩只小小的黃色蝴蝶。“嘿……”夏離驚笑了一聲,轉身向正在翻閱卷軸的上官沫道,“沫姐姐,你看放在這里可好?”
上官沫眼睛也沒抬一下,盯著卷軸聞聲點了點頭。
夏離對此也并不生氣,拉了張椅子在上官沫身旁坐下,臉上掛著抹藏不住的幸福,高興的幫上官沫磨著墨,將筆飽蘸墨水后小心的放到上官沫最順手的地方。目光時不時的往窗口看去,兩只黃色的小蝴蝶繞著一簇美麗的花上下飛著,一會兒消失,一會兒又忽然出現,也著實有趣。夏離每看一次,便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