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色的房門緊閉著,房內一片靜寂,似寒冰般的手指與陳舊的門扉相觸,卻怎么也使不上力去推那扇門。蔣婉低著頭,淚一顆接一顆的滾出眼眶,她已經許久沒有這么害怕過了。自從那一次過后,她就再也沒有與人一起執行過任務。
那也是一個漆黑的夜晚,她與郎逸隱藏在一個封閉的角落,等待著最佳的時機到來。郎逸的出手一向都是最準最快的,所以郎逸基本都是單獨行動,偶爾遇上難搞的對手便會與水沉濃聯手。可這一次,卻因水沉濃忽然受傷,由她頂替。她不是水沉濃,她下手前總是要猶豫很久才能決定,就是因為她的猶豫導致那一劍未能準確的刺入目標的命穴,讓人尋了機會反給了郎逸一刀,那一刀差點要去了郎逸的命,好在當時水沉濃及時出現,這才讓兩人都撿回一條命來。
那一夜的景象她一直都記得,只是不敢細細的去回憶,去描述。她記得那個人手里握著的刀,刀柄是古青色的,刀鞘也是古青色的,在暗夜里,那人給了朗逸一刀,她沒有聽見刀風,也沒有看見刀光。她只感覺到有**沁濕了鞋底,也濕了襪子。四周的空氣已如寒冰般凝結在了風里,她的身體也如一根冰柱,呆呆的立在黑暗里。等待著被溫度融化。
打破那冰凍的寧靜的是劍風,照亮暗夜的是一顆明珠。
當暗夜被照亮的時候,水沉濃筆直的站在風里,腳踩血液,面無表情,淡灰色的衣袂在晚風里飄搖,她沒有表情的臉龐慘白如灰,沒有一點兒生色。水沉濃將明珠交到她的手里,低聲道,“離開這里。”
此時,此刻,昏黃的燈光在地上投下一片陰影。蔣婉不敢推開門,也不敢回頭去看。涼涼的風吹來,吹的她渾身發抖。落在門扉上的手指顫了顫,又收了回來。溫熱的清淚從潤白的臉龐滑落。
“我……”蔣婉低著眼睛,看著自己的那雙手。
害怕,不安,恐懼,都如浪潮般掀上心頭,越是安靜,蔣婉越是害怕。
“郡主——郡主——”只聽一聲壓于一聲的喘息呼喊從前院傳了進來。蔣婉忽的回神,右臂微揚,黑袖拂面而過,不著聲色的抹去了臉上的淚痕。只見一抹綠影行若疾風一般,轉眼間便已藏在了她的身后。待蔣婉回身去尋那藏在她身后的人時,那人早已不知去處。緊追著那抹綠影而來的人也追著穿過了后院,逐漸遠去。
經此一擾,蔣婉心中的恐懼也少了幾分。深深地吐了口氣便開門進了自己的房間。屋內燈光點燃,只見干凈的地板上多了些血跡。點點滴滴并不算多,幾滴落在地上,幾滴落在桌上,還有幾滴灑在了屏風上。
蔣婉舉著燈,來到屏風后面,只見一女子褪去外衣趴在床沿,褲腿高卷至大腿處,膝蓋上兩寸的地方有一道長長的傷口。
蔣婉端詳著女子,未說話。那女子也看了蔣婉一眼。兩人都未說話。
沉了許久,蔣婉蹲下身去,將燈放在一旁,伸手從腰間取出止血的藥粉灑在女子的傷口上,又拿出一條干凈的布帶將女子的傷口包扎好。
整個過程,蔣婉都未說話。那女子低頭笑了笑,放下卷起的褲腿,又重新將過長的外衣披在身上,系好衣帶。“謝謝。”她輕笑著。
蔣婉只是淺淺的勾了勾嘴角。
“你不會說話?”那女子驚奇的問道,語氣里帶著絲絲憐憫之氣。
蔣婉起身往外走了去,不重不淡的回了一句,“離郡主若是沒其他的事,就請先回吧。”
“你認得我?”夏離收起了臉上的笑意。一本正色的攔住了蔣婉。
蔣婉看著她,從一開始聽有人高呼‘郡主’的時候她就在猜測這個女子的身份。只是天下郡主那么多,這到底是哪一個呢。蔣婉雖然不常在外走動,可她常跟葉池身側,對外界所知自然不少。似這般大膽,這般野蠻的郡主,除了那個夏離,只怕是再也沒有別人了。若論尊貴,這天下只怕無人能比這位郡主更加尊貴了。無論是當朝最有權宰相大人,還是當今圣上,都不及這位郡主的千金之軀。雖然說她是宰相的親生女兒,但是這位郡主卻從不認她的那位父親。
大約在她六歲那年,也就是十一年前后宮貴妃武月聯合重臣企圖謀反逼宮的那一年,這位郡主被皇帝送去了遙遠的夷襄郡,夷襄王更是將她視作掌上明珠,無論是功夫,還是文學,都請了當地最好的老師來教她,其中也不乏江湖俠客,隱居奇士。雖所學頗雜,但她天生聰慧,對所學皆能熟知所用。直到她年滿十二歲,朝中大局已定,舉國上下,無一不對宰相夏常臣服的時候,她才被夏常接回了京都。
在旁人眼里看來,夏常似乎不像是夏離的父親,更像是她的殺父仇人。剛回京都的兩年,夏離一直住在宮里,與皇帝的關系倒更為親密,夏常這個親生父親更是從未與她一起吃過一頓安穩的飯,時而有幾次夏常企圖將她強留在宰相府內,卻被她騎著猛虎奪門而去,毀壞之物價值多少倒可不計,只是那些死傷之人,實在是……令人嘆惋,卻也無可奈何。
夏離從來不會叫夏常爹爹,兩人相見若非冷眼以對便是刀劍相交。以至于至今,還有許多人在猜測這夏離到底是誰的女兒。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只需知道,她不僅僅是夷襄王的掌上明珠,還是夏常的心尖肉,更是夏裔最愛的一位小郡主。自從夏裔重病之后,無論誰去看他都是臥床不起,不言不語,唯有夏離去,方可隔窗聞其暢談之聲。
夏離上下打量著蔣婉,皺了皺眉頭,目露厭惡之色,“你不是宰相府的人?”
蔣婉道,“不是。”蔣婉也曾聽郎逸說起過這個夏離,自夏離來到夏國之后,夏離最厭惡的便是宰相府的人,最依賴的是一個叫上官沫姑娘,雖然蔣婉也沒見過這個上官沫。可看郎逸說起她時的神態便知那一定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物。再說,能讓這個驕縱的郡主依賴的人,也絕對不會是泛泛之輩。
因這人的名字曾從郎逸的口中出現過,蔣婉對她也少了幾分防備,只當她是個任性的小姑娘,驕縱的殿下。
“也對,宰相府的人怎么會住在客棧。”夏離偏了偏頭。又問道,“那你可是地獄之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