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姑娘。”一個悅耳的聲音打破了水沉濃和夢之間的寧靜。夢回過頭去看那穿過白紗匆匆而來的女孩,她問,“何事?”
“主上回來了,帶了一個男孩子回來。郎逸和蔣婉還沒有回來。”那女孩脆聲說道。關于這件事,夢早已知道,因為她也去了夏國,她也看見了那一場對決。白雪飛卷,劍光閃爍,那個叫做柳木琴的男子確實有些讓人傷腦筋。
夢道,“我知道了,主上的事情我們怎能插手。”她的意思便是由葉池去吧,畢竟葉池也縱容了她。況且,葉池也不是圣人。
“還在車輪上尋到了這張紙條。”那女孩話還沒說完紙條卻已遞了上來。看著那被沾滿了泥的紙條,夢皺了皺眉頭。她道,“下去吧。”
那女孩走后,夢將紙條展開,車輪一路以最快的速度在轉動,而這紙條卻完好無損,里面的文字依然清清楚楚。夢又皺了皺眉頭。她問,“郎逸和蔣婉出事了?”
水沉濃道,“路過棲鴉長廊的時候遇上了盜賊。”
夢將看著紙條上落著的兩行小字,字面的意思很清楚。只聽夢冷哼一聲,便將那紙條丟在了風里,風吹過,紙條碎成了粉末,散落在了死人花的花瓣上。
夢也不在糾結紙條上所說的事情,她的話也回歸到了正題,“既然回來了,便別再往外面走了。留下來多陪我一段時間。”
水沉濃垂著頭,沒有說話。
夢挪開了腳步,看樣子是打算離開了。
水沉濃的手緊緊地捏著,她膽怯,不敢抬頭,她實在是太害怕面對夢了。
夢已經離開了,腳掌踏過木地板發出的聲音很悅耳,很好聽。走過地板,能踏出如此動聽的腳步聲的人,水沉濃只知道兩個,一個是夢,還有一個是瀾依。
“夢。”水沉濃開口叫住了夢。夢回頭,眸中帶笑。
水沉濃問,“我母親,她到底是誰?”
她明明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明明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母親是誰,為什么還要問這些已經知道了的問題。夢的臉上明明就有好看的笑容,但這句話灌入夢的耳朵的時候,夢臉上的笑容已經不在好看了,讓人覺得害怕,不敢多看一眼。
只聽夢冷冷清清的說了一句,“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我真的是夏國那個已經死去的公主?”她問,“為什么我會不記得小時候的事情?”
夢笑了笑,笑的凄涼,“我怎么知道呢,忘記那些事情的人是你,又不是我。”她的回答是那么的干脆直接。說完,夢又補充了一句,“以后沒有我的話,不準踏出血獄一步。”
水沉濃往后退了一步,她已經打算離開了,她不想繼續留在這里。這一刻,她覺得這個地方帶給她的,只有欺騙和隱瞞。
泊心苑里又傳來了摔杯子的聲音,還有女人們放肆的笑聲,男人的嘶吼吶喊。那里,總是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天,已經黑了。檐下的燈已經點燃。潔白的紗,映著燭火的光芒,依然好看,但飄在風里,卻飄出了蕭索凄涼的味道。
“忘了自己母親是誰的人是你,與別人沒有任何的關系。救你的人是血獄,血獄是不容背叛的地方,無論你是夏國的公主也好,皇帝也罷,都一樣。”夢的聲音忽然變得嚴厲,前所未有的嚴厲。她的眼睛里還布滿了血絲,她的手指著欄外的死人花說道,“因為你柳木琴受傷,血獄現在才多了一個不能多出的外人,也是因為你的那些該死的情緒,自以為是的感情才弄得郎逸和蔣婉落入了那群強盜手里。現在人家要求我們去搶瀾依的新娘,不然就把朗逸和蔣婉剝干凈了掛在這片大漠上,任風吹干,死去……”
夢嘴里吐出來的字一個比一個狠,“你知道那群強盜是什么人嗎?要找他們不容易,他們說出來的話,就一定能做得到,無論你是鬼神還是妖魔,都一樣無法阻止他們。你若是聽話點,怎么可能會發生這些事情。葉池現在不可能會騰出手去救那兩個人。”
最后一句話,冰涼了一個人的全身。水沉濃掉頭就往外走。她生氣,憤怒。但她不能看著蔣婉和郎逸就這么死去。
無論她有多不相信那兩個人會死,但她不放心,她親眼看見那兩個人消失在自己眼前。
夢的身形一閃,快若驚虹,轉瞬之速攔在了水沉濃面前,青蔥般的玉指在水沉濃身上輕輕一點,“關起來。”平靜的三個字,原本靜無一人的長廊上忽然多出幾個人來。他們穿著潔白的衣服,臉上帶著潔白的面具,走起路來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在飄。
水沉濃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的人。身在血獄這么多年,她也不知道血獄還存在著這么一群人。
夢已經離開了,那張紙條是隨著血獄的車輪來到血獄的。可見棲鴉長廊的遇劫不是巧合。
她一直聽說棲鴉長廊上有可怕的強盜野狼,但她卻從來沒有看見過,不到萬不得已,也沒有人會走那條長廊。畢竟那是一條死亡之路。
長廊,黑夜里,沒有任何的光芒。因為那里的人他們并不是住在地面上。
他們在堅硬的土墻上鑿了洞,他們一直生活在洞里。
蔣婉還沒有死,郎逸也還活著。一個晚上,一個白天,她們終于醒了過來。朗逸不知道自己怎么會昏迷過去,在兩人對峙半響后,終于決定了要動手,她卻忽然失去了知覺。
蔣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會昏迷過去,她只看見那個年輕的男人對她伸手,然后她就沒了知覺。而且一睡還是那么久,當她醒來的時候,抬頭看見的不再是天空,而是泥土,她們身在洞中,洞里沒有水。
洞里,沒有火堆,照亮黑暗的是明珠。
“醒了。”那年輕的男人又走了過來,將手中裝滿酒的碗遞到蔣婉面前,“一直聽說婉姑娘碰不得,昨夜,我偏偏就將婉姑娘碰了,沒想到,我還活著。”
他穿著依然儒雅,長得也不像個壞人。
蔣婉害怕的很,她沒有接過男人手中的酒,向郎逸靠了靠,抬眼看了看朗逸,很快又低下了眼睛,“郎逸。”她輕輕的換了一聲,又道,“對不起。”
郎逸溫和的笑著。
那男人道,“雖然碰了婉姑娘,但在下也沒有對婉姑娘做什么,只是將你從洞外抱入了洞內。”他說話也不像強盜,但他確確實實是個打強盜,這條長廊上住著一只烏鴉,誰都知道烏鴉是黑色的,偏偏這只烏鴉就是白色的。
那只白烏鴉又道,“我想和你們的主上談一筆生意,又不想花太大的本錢,所以只好用這個辦法把你們的主上請來,然后我們在慢慢的談。”
蔣婉道,“他不會來的。”
那只白烏鴉笑著,他道,“我當然知道他不回來,否則也不會攔住你們的馬車,不攔住他。再說,你們血獄的主人,向來不止一個,他不來,自然有人回來。”這個人并不是血獄的人,而血獄有兩位主人的事情,就連許多血獄中的人都不會知道。況且外界的人都將血獄喚成地獄之城,而這個人……他卻直呼那個地方為血獄。
蔣婉和郎逸交換了一個眼神。
那白烏鴉道,“來人,好好照顧婉姑娘。”他吩咐了一聲,人便走到了另一邊。洞并不大,但所有人都靠著壁坐著,他們絕不會圍在中間,所以中間,只有蔣婉和郎逸二人。
那只烏鴉吩咐完,便有人給蔣婉和朗逸端來了酒菜,味道都還不錯。她們二人雖覺全身無力,無法站起來,但端碗拿筷子的力氣還有。
“放心吧,沒毒。”那端來酒菜的人見二人不動,不耐煩的催促了一聲,可能是因為沒有搶到那輛價值不菲的馬車。
而且那只烏鴉也沒有將自己心中的這些計劃告訴他的手下。在那只烏鴉看來,這些手下就是手下,絕對不會將他們看做兄弟或者朋友。所以他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從來不會告訴你任何原由。
蔣婉小聲的問朗逸,“他們到底要談什么生意?”
郎逸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但她清楚,這些人不好對付。
過了會兒,蔣婉又道,“主上說了,等到了血獄他會派人來接應我們,所以……”
“婉兒。”郎逸打斷了蔣婉的話。
蔣婉望著朗逸,黑色的眼眸閃爍著淚光。朗逸溫柔的拂過她的臉龐,完全沒將洞內其他人放在眼中,她輕聲說道,“別相信任何人的話,活著,只需要記住自己的目標。”
蔣婉不明白,但心里卻是一陣疼。
“我們會活著的。”郎逸堅定的說道,她不相信會有人來救自己,也不會讓自己在這里等著別人來救。
如果一個人在遇到危險和威脅的時候只指望著有人來救自己,那么那個人如果不是運氣太好,就是真的在等死。郎逸不怕死,但她不希望蔣婉死。
蔣婉和她不一樣。蔣婉還沒有變成一個殺人的工具,而她,早已成了一把需要用血才能清洗的利刃。
“一定會的。”蔣婉抹干了眼中的淚花。用力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