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寒風蕭蕭,火燎搖晃。那白色高挑的身影,白曼想起了一個人,那個人也很喜歡笑,她說話的時候聲音裡也帶著笑聲。
“姐姐?”白曼顫顫的叫出了口。
陌上微微的偏了偏頭,那一聲姐姐著實是叫的她心裡生疼。陌上右臂一擡,地上火堆裡燃燒著的木棍倏然射出,直直的砸在白曼的胸膛之上。
白曼應痛倒地,幾乎連呼吸都快要停下了,剛纔那女人的力道把握的可真是好,她站不起來,也死不了,連說話也說不了。
白曼看著女人站在自己的身旁。
陌上低著眼睛看著白曼,她們姐妹之間的關係說不上好,也算不上糟,但就是因爲一場不應該的戀情讓她們的關係發展至了今日這般的地步。
白曼看著這個女人,她不知道她有沒有聽到自己剛纔的那一聲姐姐。但她知道,此刻,這個女人一定看著自己。
火光照耀著。陌上的白袖之下,閃出一點亮光。那是刀光。
刀鋒很薄,刀身很短,剛好能夠刺穿一個人的咽喉的長度。
陌上蹲下身,全神的看著白曼,她確實聽到了那一聲姐姐,也就是那一聲姐姐才讓她想要殺了白曼。
但她也知道,自己下不了手。
刀劍滑過白曼的皮膚,沒有任何的痕跡,但卻很痛。陌上很清楚如何讓一把刀傷人,如何讓一把刀不傷人。
陌上道,“如果我就這麼放任你不管,明天的中午,你就會死在這裡。”
白曼知道,白曼的嘴角在笑。
白曼吃力的張著嘴,想要說話,但卻發不出聲音,剛纔的那幾擊確實夠準夠狠。
身後,忽然驚起一道劍風,一柄細軟的短劍凌空而至,刺入了陌上的後背,位置不是很準,沒有要了陌上的命。
陌上只是皺了皺眉頭,不急不慢的回頭,她看見在高高的黃土之上,一個紅衣女子默默的站立在那裡。
陌上看著她,沒有說話。
花悽從高高的黃土上走下來,走到白曼的身邊,將白曼扶了起來。剛纔那一劍不是不夠準,而是花悽不想殺死那個女人,那個女人和白曼之間的事情,只有她們自己能夠解決,別人不能。
花悽扶著白曼,她向陌上道,“悽悽的命是白曼姐救的,悽悽的功夫和舞蹈也是白曼姐教的,她就和我的父母一樣,所以不管你是誰,我都不能看著你在我的眼下殺了她,只要我力所能及,我就會竭盡全力的去救她。”
陌上還是沒有說話,她已反手拔出了那凌空刺在她後背上的那柄劍,她將劍遞給花悽,還順便丟了一瓶要到花悽的懷裡,她道,“我是老闆娘的朋友,自然不能讓老闆娘的客人死在這裡。你的劍不錯,劍法也不錯,只是你不會殺人的功夫,要想從別人的刀下救人你就必須會殺人的功夫,否則一切都是沒用的。”
說完,陌上走了。她所走過的地方留下點點血跡,血流得很多,很快,陌上的速度也很快,她回到了客棧,去了老闆娘的屋裡。
老闆娘看著陌上後背上的傷口,嘆道,“傷口偏了兩分,淺了一分,你的命還在,這兩天不要動武,免得傷口流血。”
說完,老闆娘又問,“是那個穿紅衣服的姑娘傷的你?”
“嗯。”陌上嗯了一聲,她斜斜的靠在老闆娘的肩上,“那個丫頭的也確實夠倔強的,好在我不認識那樣的丫頭。”
停了停,陌上又道,“不過也只有那種犟性子才能讓水沉濃的心裡多一點陽光,多一點果斷。”
“明明就不喜歡管那些事情,卻還是不停的去打聽,有用嗎?”老闆娘嘆了一聲。她與陌上認識已經十多年了。
陌上轉眼看著老闆娘,“贏盡以前是什麼模樣?她是不是也很好強很倔強?”她問,問完,又傷心的低下了眼睛,低下了臉,她說。“我還沒來得及好好地問問她小時候的事情,她就死了。”
老闆娘溫柔的摸著陌上的長髮,“贏盡是個很懂事的人,她不好強,不倔強,做事理智,向來只做有把握的事情,她也不喜歡說假話,更不喜歡說廢話。”
“看來,是個悶葫蘆。”陌上笑笑的說著,她好像真的看見了贏盡小時候的樣子。
“可不是,以前她每一次來這裡都住在那個放雜貨的小屋裡,後來,她來的次數也平凡了,我也就將那小雜屋收拾出來留給她了。”老闆娘說。“我是個做生意的,對誰都是一個樣,真真假假,什麼樣的感情,我早就分不清了,不過對贏盡,我倒是很佩服,一個女人征戰殺場,戰無不勝,性子大方爽快,就算是爲了她死,我也覺得值得。”
陌上聽了不高興,但還是笑了,她的眼睛瞪著老闆娘,醋意橫生,“你要是在說這樣的話,我就殺了你。”贏盡是她一個人,一直都是她一個人的。
老闆娘笑著撫著陌上的頭髮,她說,“我知道我知道,贏盡是你的,你們認識的時候她還寫信給我了,她說她這輩子沒遇上過像你這麼好看又有趣的姑娘,她說,她要一輩子和你在一起,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她都要陪著你,你不知道,我當時看到信的時候恨不得殺了她,也殺了你,真是個沒良心的姑娘莫忘了我對她的好了。轉眼遇上了一個姑娘,什麼都不顧了。”
陌上笑著,笑容悲涼,噙淚的眼睛閃著亮光,她說,“她就喜歡我,我也喜歡她。”
“都一大把年紀了,還說這樣的話。”老闆娘笑著陌上。陌上反倒孩子般的撅了撅嘴,“我還年輕,你看得出我老嗎?”
老闆娘不說話,輕輕地捧著她的臉,“天差不多也快亮了,你好好歇著。”
陌上不依,她道,“我想看著天亮起來,我害怕我再也看不見朝陽了。”
她是真的害怕,說這話的時候,她的聲音裡都帶著哭腔。
老闆娘拍了拍她的手,開門看了看天,又回來向陌上道,“好吧,來,我們一起到屋頂去看太陽。”
她說。
陌上站起來,將衣服整理好,和老闆娘一起坐上了屋頂。
曙光一現,陌上臉上就有了笑意,同時她的眼睛裡也有了淚花,她說,“以前贏盡總說要帶我來見你,要帶我來這裡,坐在屋頂上看太陽,她說,這裡的太陽是全天下最美的太陽。”
老闆娘兩手抱著膝蓋,她的年紀與陌上差不多,但她卻不似陌上這麼年輕,看上去三十來歲的樣子,眼角有些痕跡,她嘴角揚起,看著天邊,悠悠說道,“那是因爲,她總是看不見朝陽,只看得見日落。”
“因爲戰場,晝夜難分,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開戰,許多時候天色還沒有亮,他們的火光就已經將夜照紅,日落的時候,夕陽的餘暉灑在戰場,照耀著那片被鮮血洗禮的土地,那裡,沒有曙光,只有日落。”老闆娘說話的時候肩頭一晃一晃的。好像坐在搖籃裡似的。
陌上不再說話,在曙光的沐浴裡,她睡著了。她的手抱著膝蓋,額頭也擱在膝蓋上。
老闆娘側臉看著陌上,將陌上攬入懷中,她害怕陌上一不小心就會從房頂上掉下去。一開始老闆娘也很好奇贏盡喜歡的是一個什麼樣的姑娘。如今,她真的瞭解了這個姑娘,她卻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一個好姑娘。
一個只把贏盡放在心中的姑娘。
天色亮起,客棧裡坐滿了人,全是男人,全是來自夏國的男人,他們的身上都有傷,傷口很深,很重。
其中一個男人將一帶銀子丟到櫃檯上,對夥計吼道,“把這裡的藥全部拿來!”
夥計顫慄的看著衆人,他害怕的說道,“這事得問老闆娘。”
“老闆娘呢?”一人問道。
夥計指了指房頂,衆人隨著夥計所指的方向看去。夥計說道,“在房頂看太陽。”
“看太陽?”幾人交換了眼神。
一行人又一起到了後院,後院裡,他們仰頭,看見兩個女人坐在房頂,相依相偎,其中一人破口罵了一聲,“媽的,不光男人有碎的,女人也有!”不屑的聲音清晰的傳入了老闆娘的耳朵裡。也驚擾了剛剛睡著的陌上。
陌上不怒不悲的回過頭,看著後院中的人。
老闆娘的眼睛卻盯在夥計身上,她責備道,“怎麼把人帶到後原來了,後院是豢養畜生的地方,客人不適合來。”
一語落下,衆人也聽見了從那間空房後面傳來的豬哼的聲音。
老闆娘的話激怒了不少人,但也有部分人還保持著冷靜,知道什麼時候該逞強,什麼時候該忍氣。其中最爲冷靜的一個上前一步兩手抱拳說道,“我們兄弟都知道老闆娘有能力,這裡一定有不少藥物,我們兄弟都受了傷!”
“大哥,何必廢話,兩個不知恥的娘們有何可懼。”這人比較年輕,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這中間有六七個十四五歲的人,他們都是剛加入不久的人物,因爲夏常最近很需要人,所以也破裂提了些人上來。
其中經驗較豐富的有十四個,這幾個人的態度都還恭和,也都沉得住氣。
剛纔那年輕人話剛說完,另幾個年輕人也跟著起鬨,緊接著,還有幾個有些經驗的人也都跟著鬧了起來,已經完全不聽那位“大哥”的話了。也不知是誰先拔出了刀。
刀風的聲音在陌上聽來總是特別的刺耳。
陌上偏著頭看著下面的人,只見已有兩三個人一同往房頂躍了上來,穩穩的站在了瓦片之上,陌上冷哼一聲,眼睛看也沒看那幾人,只道,“這般功夫也敢逞強,今日就是夏常來了,他也得喚姑娘我一聲姐姐。”她的聲音很悅耳,但也攜著刀鋒般的銳利氣息,沒有看見她的動作,他們都只聽清了這句話,就見剛纔躍上房頂的三人手腳紛紛斷裂,散落在那幾個經驗豐富的老人懷中。
陌上轉過了身,繼續面朝天邊剛升起的太陽,“看在夏常的份上,我不殺他們,你們也可以走了。”
她說,但這些人卻沒有要走的意思。
他們都是血氣方剛的男子漢,也不能放任尊嚴不顧,但若逞強,必定走不出這片黃土地就要死在路上。
二樓,花悽打開了窗,看著後院發生的事情,她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