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心的眼睛轉的很靈活,嘴角隱現的笑容也很美麗。她的目光柔和亦帶著刃般的鋒銳。花凄的臉上沒什么表情,眉宇間透著股哀愁。僅僅也只是這樣,兩個人都很安靜。
任心放下了簾子,回到花凄身邊坐好,長長的吁了口氣。手覆上花凄的手,“現今城里還看不出什么變化,不過任心能感覺的到,過不了多久,就會有大事要發生了。”
花凄撇過了臉,眼睛依然無神,“那與你我又能有多大關系。”語調雖然柔和但卻充滿了悲傷。
“姑娘——”任心喚了一聲,又遲疑了瞬息,覆著花凄的手加重了些力道,緊緊的握住了那雙交錯疊放在腿上的手,“姑娘可以借著那個機會離開。”
這是好心的提醒,離開也是花凄一直都想要的。自由,多么奢侈的詞。城外的世界,國外的世界。流觴國,曲水流觴,處處清水流淌,銀觴隨著清水流轉在國內。有的停留在野外的河邊,有的停在寬闊的道路之邊,有的停在住戶的門前,還有的,會被砍樵的少年拾起,有的會被河邊洗衣服或洗菜的姑娘飲下。
那個地方,如夢一般,沒有戰亂,沒有爭奪,那里的國王很胖,人也很好,不過那個國王已經死了。
那是一個很驕傲的王國,流觴國雖然不大,但他不需要依附任何一個大國。國王有自己的王后和兒子,所以就算他死了,也有人繼承他的國家。他的兒子生的很英俊,也曾夸贊過花凄的美貌,雖然那夸贊的話并不好聽。
花凄至今還記得,那時,她第一次見到那位胖國王的兒子,王子說,姑娘生的當真是國色天香,不過與我王宮中的侍女比起來也稍遜了些顏色。
王子說的話確實很難聽,但也確實說了她國色天香。雖言語尖酸,惹人厭惡,但臉上的笑容確實極其好看,討人喜歡。花凄順著王子的目光看去,只見一個與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子蹲在岸邊,伸手拾起水中流觴,膽怯的抿了抿觴中美酒,冰冷的臉上盡隨著酒入喉多了抹溫馨的笑顏。
那女子身著一襲淺灰色的衣衫,面上殘著未完全卸去的胭脂,遙遙望去,花凄也覺得自己與那女子有幾分相似,不過那女子確實比自己要美上幾分。所以王子的話也算是實話。
王子輕浮的笑了笑,拂袖而去。她就這么安靜的站在那里,看著那個女子喝完了佳釀,對著清泉卸了妝容,然后又涂上了新的胭脂,又是一張新的面孔。
她遙遙的看著,呼吸也變得緊張了起來。那個人,似乎在何處見過?
“姑娘,我們到了。”任心溫柔的聲音擾醒了花凄的回憶。現實面前,是一堵城墻,是一扇朱紅色的大門,是重重守衛。
馬車在門前停下,侍衛走過來巡視了一圈,目光在花凄的臉上停留了少頃。花凄勉強的笑了笑。
馬車進了門,行駛在有守衛整齊排列,守候的道路上,走向一座古老威嚴的殿堂。
“姑娘,宰相大人讓姑娘別見上官小姐。”馬車停下,車簾掀起,在隨從準備迎接花凄下車的時候,任心鄭重的叮囑著。
花凄回頭看了任心一眼,目光清冷,淡漠,“有你一直跟著我就好。”
下了車,進了殿。殿內燃著檀木,溢著濃濃的香氣,飄著紅色的紗幔。殿門打開,風吹了進去,層層紗幔輕輕飄揚。花凄雙膝一彎,跪在地上,伏地一拜,“民女花凄,拜見吾皇。”
殿內一片寧靜,花凄偷偷的抬起眼睛,四處望了一圈,并未見有人。又重復了一次,“民女花凄,拜見吾皇。”聲音很清澈很動聽,但也很淡漠,很冰涼。
良久,依然沒有回應。
花凄又欲再拜,肩上忽然搭上了一只手。冰冷的手,沒有溫度,花凄緩緩地回過頭去。一張蒼白的面龐映入眼眸。
來的人是個男子,面色十分蒼白,消瘦的面龐盡顯病態。但很俊,是那種讓人看上一眼就會銘記一生的人。
“你就是宰相大人說的那個人。”男子開口問道。語調很低,沒什么力道,對他而言,說話似乎也是一件很費力的事。
“是。”花凄回答的很單調,沒有多余的字。
“起來吧,別跪著了,地上涼——咳——咳——”男子說著又費力的咳嗽了兩聲。潔白的手絹捂著嘴,步履艱難的往殿內走去。看著男子的背影,花凄心下生了幾分憐憫。關于這位皇帝的事,又有幾件是夏國百姓所不知的。他是個好人,有一個很好的弟弟。但卻沒有兒子。
“你們生的是有幾分相似,不過終究不是她,也不是水沉。”
“不過既然來了,就在這里住下吧,也免得他在為難你。”
此番無奈的話從一個帝王的口中說出來,實是讓人難以相信。不過世事總是兩面,一面冷一面熱,一面美一面凄。
看著那個男子走到重紗背后,層層紗幔飄揚而起,紗幔的背后,古老的朱紅色的板壁上懸掛著一張陳舊的畫像。畫像上是一個身著灰色長衫的女人,相隔太遠,花凄也沒看清那個女人的模樣。
只見夏裔停在了那張畫像前,靜靜的站著,畫像與他一般的高,畫中人像的比列也和現實中的一樣。
他,每日就是這么凝望。
“你也不用害怕,等過些日子,朕會找個機會讓你出宮。到時候,你也能遇上一個真心愛你的人。”夏裔背對著花凄,面對著那張畫像。也不知這話是對花凄說的,還是對那畫中人說的。
“聽說,你很會跳舞?”夏裔轉過了身。面色比剛才要好一些,雖然依然很白,但多了幾分歡喜。
花凄點了點頭,“是。”
“民間傳言說夏有舞傾城者,相思樓凄凄也。”夏裔輕輕一嘆。“既然是相思樓的姑娘,想必你也會那曲‘夢流觴’吧。”
花凄應道,“聽過,但未曾學過。”
“為何?”
“師父說,天下無人配賞此舞,未曾授人。”
夏裔怔了怔,并未發火,只是低低的嘆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