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上留下的是腳印和血跡。天色變化實在是太快了,今天居然是一個大晴天。今天,夏國的宰相也睡了一個好覺,甚至連很多年沒有睡過好覺的皇帝夏裔也睡了一個好覺,夏裔好像還做了一個美夢,臉上的笑容可好看了。嚇得宮女們都以為那是回光返照了。
天色很早,街上沒有人。那些巡邏的人也在昨天休假了,因為葉池已經在宰相府了,所以守衛都松懈了。
今天,葉池親自駕著馬車,以最快的速度出了城。——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昨夜還在宰相府的葉池,今早就已離開了京城。
這輛馬車并不是他們離開血獄時所駕的馬車,所有人都發現了這個問題,但卻沒有人敢說,也沒有人有心情去討論馬車的問題。蔣婉在車內照顧水沉濃和柳木琴。這一瞬間,蔣婉真的嚇壞了。——這個叫柳木琴的少年在葉池心中的低位嚇壞了所有的人。
連那站在最不起眼的地方的三個白衣女人也嚇著了。
三個女人一起來到了沒有人的長街,看著地上留下的那些血跡和腳印。走在中間的一個緊緊的皺著眉頭,表情十分難堪,她的臉從來沒有如此難堪過,扭曲的面孔就像被擰過的衣服一樣。她蹲下身,漂亮的手抓起地上的雪,狠狠的捏在掌心,最終消失……
“夢。”
聽到有人在叫自己,她的鼻子里發出了一個聲音。
那叫她的人道,“你很喜歡她啊!”
夢笑著。她道,“我是心疼。心疼葉池!”
“我從來沒想到葉池居然會如此任性。”
“瀾依!”夢叫著與她說話的人的名字。
“嗯——”她應了,拉長了語調。
“你愛過一個人嗎?”夢問瀾依。
瀾依笑了笑,看著自己身邊的女子,“也許愛過,不過不確定呢……她不在,我不難受,只是有些失望而已。應該不算愛吧。”停了停,瀾依又繼續道,“不過,我又覺得我很喜歡她啊……”
“真是奇怪——”夢輕輕的嘆了一聲,她轉身向瀾依道,“你明白我來夏國的意思嗎?”
瀾依點了點頭,她明白的,夢來找她,就是不想讓夏國和遲鈿這么早的就開戰。也許,夢根本就不想讓遲鈿成為夏國的對手。
夏國的對手,只能有一個,但絕對不是遲鈿。
“你選中了石鈺?”瀾依問。
夢沒有回答瀾依的這個問題,她笑著向瀾依說了一聲謝謝。瀾依也笑著對她說了一聲不客氣,然后兩人就這么分別了。夢就像逐漸亮起的天一樣,不知不覺的就亮起了,很輕很輕。
夢走了。就像一朵雪花一樣,從高高的空中落下來,卻沒有聲音。
如果只有一朵雪花從天空落下來,一定不會有人發現。夢就是那唯一的一朵雪花。
瀾依看著身邊的人,輕輕的摸了摸身側人的臉,她道,“你回遲鈿告訴我父王,讓他準備迎親,我要娶夏國的離郡主。”
話傳入了心上人的耳朵。看著心上人難受卻又無能為力的表情,瀾依也覺得難受,但瀾依沒有做任何的解釋。
她看著喜歡的人聽她的話,回遲鈿,幫她帶話給她的父親。
相思樓里,一片寂靜。
這是一座空樓,樓中住著一個沉睡的美人。樓前,又走來了一個女人,女人很美,她走路的樣子更美。走進了樓里,她在那睡美人身前坐了下來,看了看那睡美人的臉,又溫柔的摸了摸,然后苦笑著離開了。她去燒了熱水,她溫柔的幫那睡美人擦拭著身上的每一道傷口。
這些傷口并沒有及時清洗干凈,所以睡美人發燒了,臉上身上全是汗水。
“讓我死吧……”只聽那睡美人口中輕輕的呢喃著這句話,一直不停的念著。
“凄凄。”白曼輕輕的摸了摸花凄的額頭。花凄睡著時的樣子真的很好看呢。
白曼剛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回來,她的衣服上全是汗水的味道。
花凄好像正做著噩夢,臉色很難看,但卻沒有任何害怕的神色,她一直不停的說著,“死了不就好了……為什么一定要活著……”
話,一直重復著。
白曼點了花凄的啞穴,不讓花凄發出聲音。聽見那個聲音她難受。以前她喜歡折磨這個姑娘。可現在……現在她還是不想好好地照顧她。
處理好傷口,白曼又去抓了藥,抓藥的時候她聽藥鋪的幾個伙計討論道,“聽說遲鈿的小王爺已經到夏國了。”
“怎么才來啊!宰相大人為了找小王爺幾乎要把夏國給翻遍了。”
“可不是,前半個月城里城外到處都是兵,滿城的找人。”
“這也不能怪宰相大人,要是遲鈿弄個什么儀式,在組一個大隊,怎么會出這樣的事。再說他們小王爺是要娶我們離郡主的。這來提親還兩手空空,弄得夏國上下沒一家安寧。”
“你還別說,真要把離郡主嫁到遲鈿去?那還不翻天。”
“我看不可能,城里上下誰不知道離郡主就喜歡上官大小姐。宰相大人也知道這件事。”
“你傻啊!這兩大人都是朝中不可少的重臣,大人們真會讓自己的女兒跟一個女人在一起?”
聽那幾個伙計堆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說這話。白曼都有些不愿敲響柜臺打擾他們的雅興。但花凄等不得,她也不想去下一家。最后還是敲了敲,伙計面容緊張的給白曼抓了藥,抓完了藥,伙計還不敢收錢。
城里沒有人不認得白曼。她是相思樓的女主人,是宰相大人身邊最說得上話的女人。只是近一個月里,她們都沒有見到白曼,相思樓關了又開,也重復了好幾遍。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這個女人已經死了的時候,她又出現了。這還真把那幾個堆在一起聊閑話的伙計給嚇著了。
那伙計將藥捧到白曼手里,奉承道,“白曼姐,可是姑娘們練舞時又受了傷?我們掌柜的說了,只要是相思樓的人來取藥都不收錢,這藥是送給姑娘們的,我們大家都希望能早點看到姑娘們的舞姿呢……”
這個伙計說話的聲音不是很好聽,還很啰嗦。
白曼也沒跟他客氣,拿了藥就往外走,沒過多久人就消失在了門口,那伙計長吁一口氣。卻又有一錠銀子從門外飛了進來恰不巧的砸在了那伙計的眉心,還砸出了一個大窟窿。
白曼的臉上掛著輕蔑的笑容。
當她回到客棧的時候花凄已經醒了,并且還坐了起來。
白曼推開房門,兩張面孔對上,誰也無話。
最后還是花凄先開了口,她站起來,垂著頭,恭恭敬敬的叫了一聲“白曼姐”。白曼望了她一眼,冷聲說道,“別亂動,我去熬藥。”
說完,門又合上了。
花凄又呆呆的坐在那里,她的臉色就像白蠟一樣。天快黑的時候白曼端著熬好的藥來到屋里。花凄還保持這那個姿勢坐在那里。
白曼將藥放到她面前,帶著有些命令的口吻道,“喝了!”
花凄的目光從白曼臉上瞟過,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把藥喝了。
白曼不好氣的嚴厲道,“你就那么想死?做夢都要死要活的。”
花凄沉默著。她一口氣把藥喝光了。她問,“柳木琴呢?他在哪?”
“問他做什么?”
“是他救了我。”
白曼閉著眼睛,深深地呼吸著,花凄著急了起來,忽的站了起來,“他怎么了?”
“應該活不了了。”白曼惋惜道,“被水沉濃刺了一劍。不過也不一定,畢竟葉池決定了要救他,說不定也死不了。”
花凄瞪大了眼睛,她不相信,她不相信水沉濃會殺柳木琴。
白曼也只是在遠處看見了那個畫面,那時,她剛回來,剛好進城,好好撞見。
她道,“水沉濃和葉池打起來了,柳木琴幫葉池擋了一劍。葉池也刺了水沉濃一劍。”
“不可能!”花凄吼道,“水沉濃不可能贏葉池,柳木琴為何要替葉池擋一劍。”
“誰知道呢。”白曼對這些并沒有興趣。她不耐煩的看了花凄一眼,說道,“就算要死,也別死在了相思樓,相思樓的生意我還打算繼續做下去。”說完,白曼也離開了房間。
沒過多久花凄也離開了房間,她就穿著那一襲單薄的衣服,走出了相思樓,走去了街上。她想要詢問葉池與水沉濃在何處交手,想確認事情的真假。但沒有人知道。
她走在路上碰上了巡邏的士兵。士兵也見到了她。
她轉身就逃。身上本就有傷,精神和身體本就疲倦。她又怎能逃得掉。就在她以為自己會死在這里的身后,夏離出現了。夏離一聲厲喝便將那些士兵喝走了。
夏離看著花凄,面色很苦。她道,“地獄之城的那些人都走了。水沉姐姐也走了,沫姐姐也不要我了。夏常那個千殺的真的要將我嫁到遲鈿去,我要殺了他。”
“你可以離開夏國,走的遠遠的。”花凄道。
夏離的臉上露出悲涼的笑容,“走?去哪?那里都一樣,像墳墓一樣。”
花凄緊緊的皺著眉頭,她從來沒有見過夏離這個樣子。夏離走了,她轉身,往前走,不回頭,一步一晃,好像隨時都會倒下一樣。
“水沉姐姐真的很喜歡你呢,我聽說她為了你和葉池對立了,還打起來了。”
“誰說的?”花凄跟在后面問道。
夏離笑了笑,她道,“中午的時候,遲鈿國的小王爺瀾依對我說的。那小狗崽子可記仇了,上一次把他丟給了乞丐,這一次……這一次輪到我了……哼,不過也沒關系,真敢把我嫁到遲鈿去,我就敢篡了那小狗崽子的位,定要夏常不得好死。”咬出來的字一個比一個狠。
但后面的那些話花凄都沒有聽清。夏離說的也有些含糊。
她覺得整個上空都回響著一句話:她為了你和葉池對立了,還打起來了?
這是真的?她不信。她不信水沉濃真的會和葉池對立,她更不相信水沉濃能贏葉池。
可她——她聽到那些話的時候,有些心疼,又有些高興。
但更多的,還是失落。
不過這些感覺都沒有影響她多久。——她是花凄,夏國最好的舞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