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金色的陽光下,郁蔥的大樹之下,木質的樓房前,年輕的少年背著一個不算大的竹簍,竹簍里裝滿了草藥。四周很安靜,沒有鳥叫,也沒有人群的喧嘩,寬大的道路上落著的是少年修長的影子,少年凝望著眼前的溪流,溪流靜靜的流淌著。漸漸地惆悵之情悄悄的滿了少年的眉頭。是一天,還是兩天,又或者已經三五天了。具體多少天時間,他自己也不記得了。他能感覺到的是,風越來越刺骨。道路上來往的人群也越來越少了,有的時候一天也不見得有一個人路過。半個月前,他花高金租下了這棟木樓。
這棟木樓本來是一間供人休息的客棧,因為生意不景氣,老板早就想賣了,可因地處偏僻實在是難賣出好價錢,也少有人愿意買。忽然有一天,來了一個少年,這個少年愿意花兩百兩的高金租這間客棧兩個月。
對于一間沒有生意的客棧,老板自然很樂意出租,莫說只讓他租出去兩個月,就是讓他賣了,他也愿意。那老板當初也不知是聽了誰人的蠱惑,竟然在這條沒什么人經過的寬道旁修建客棧。
木樓內,傳來了一聲沉沉的呻 吟聲,少年恍然回過神來,沖入樓內,只見一個受了傷的女子艱難的站在門口,雙腿不停的打著顫。女子身著一襲灰色長衫,長衫直至腳腕處,腳上穿的也是單薄的灰色布鞋。風很冷,吹在女子身上,女子似沒感覺似的,她低下頭,又移了移腳,膝蓋一彎,人差點摔出了門去,好在少年急忙趕來扶住了她。
“姑娘,你的傷還沒好,現在還不能下床走動。”少年低聲道,他的聲音很溫和,臉上的笑容也很溫暖,特別是那一頭黑發,好似墨潑的一般,隱隱間竟然透著一股詩韻之味。
女子認識這個少年,這個少年名喚柳木琴,好像是花凄的鄰居。
“凄凄……”女子低低的叫了叫這個名字,從她醒來的那一刻起,她就沒有見到過任何人,她也沒有能力踏出這道門檻。這不僅僅是因為她的腿上有傷,更重要的是她提不上勁來,每次醒來人都是輕飄飄的。走路說話都很沒勁,有的時候坐著,連給自己倒杯茶的力氣都沒有。
所以,這個少年不在的時候,她都是自己躺在床上,這兩日覺得腿上的傷差不多已經好了,她想下床走走,可每次都只能走十來步,然后便就要倒下了。
她想著和自己一起掉入地道的朗逸和蔣婉,還有一直昏迷未醒的花凄。她很難受,很想去找她們。可她卻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她很擔心她們,也不知道她們到底怎么樣了。那個少年說,他只見到了她和花凄,也在山里找了好幾次,但是沒有找到其他的人。
花凄身體里還有劇毒未解,如果不及時拿到解藥花凄隨時都可能死去。而自己卻只能跟個廢人似的躺在床上。想著這些,她便沒用的哭了出來,哭是無聲的,只有淚一個勁的留著,滾出來一顆,接著又有一顆,一顆連著一顆,最終連成一條一條的線,劃過她的臉龐,然后被風吹干,在臉上留下淚水流過的痕跡。
少年扶著她在軟椅上坐下,給她倒了杯糖水,“姑娘身體還虛弱的很,喝點糖水感覺應該會好些。”
“凄姑娘呢?”她問。
少年低下了頭去,捧著水杯的手顫了顫,小聲的道,“凄姑娘在隔壁,還未醒來。”
“帶我去看她。”她要求道。少年詢問道,“你能走嗎?”
能走嗎?她在心里默默地念叨著這句,忽然很想笑。然后她就真的笑了,笑的有些蒼涼。迷茫的目光里,忽然閃過了夢的影子。
夢也在笑,夢在人群里和人大口大口的喝著酒,大聲的聊著天,偶爾斜過眼睛來看看她,然后又繼續喝酒聊天。
夢!如果夢看見現在的自己會怎么想呢?她在心里默默的問著,卻沒有聽到答案,因為真正的答案她已經看見了。
夢藏著刀的笑容,就是最真實的答案。
因為意外,摔進了地道里,黑暗里她抓住了花凄的手,可卻沒有辦法將花凄從黑暗里拉出去。二人一起往下掉了去,滾出了地道,冰冷的風吹來,好像掉入了冰冷的河里。寒冰似的水凍傷了身體,當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沒有了時間觀。她只記得自己睡了很久,好似已經過了一輩子。那些與夢與血獄有關的一切都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當她醒來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和一個叫花凄的人,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新的陽光之下,開始新的人生。
一切,都在新的空氣飄入鼻的那一霎變得美好起來。可當她恢復神智,想要站起來的那一霎她才發現,苦難的人生才剛剛開始。那一刻的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剛出生的嬰兒。雖然什么都不知道,但卻已經感到了苦,知道生活就要流淚,所以一出生就不停的哭。
——她站不起來。
少年扶著她走到了隔壁,明媚的陽光斜斜的照進來,灑在床上,照在花凄的臉上。她坐在花凄的床邊,緊緊的握著花凄的手,心里沒有恨也沒有怨。她將花凄的手放到她的唇邊,輕輕地吸 吮著。良久才緩過來,道,“已經六天了吧。”
“加上今天,是第七天。”少年道。
她俯下身去,輕輕地捧著花凄的臉,用手梳著花凄的發,“別嚇我,凄凄,快點醒來好嗎。”
“姑娘。凄姑娘體內的毒素已經清除的差不多了,在等兩日,余毒應該就能清除干凈了,那時凄姑娘自然就醒了。”少年安慰道。
她也不知道這個少年與花凄究竟是什么關系。少年說,他是路過的時候發現了她和花凄躺在河水里,便將人撈了起來,帶回了這家客棧,剛好客棧的老板有事不在客棧里,所以就圖了個方便,將就著在這里住了下來,每日采藥熬藥為這二人療傷。也未問過什么話,只是本分的采藥熬藥,然后給二人服藥,也不問問她到底是誰,和花凄是什么關系,又是發生了什么事弄成了現在這樣。
這個少年好像什么都不關心,只關心著這兩條人命。
她想著這個少年,心里竟覺得有些害怕。看著花凄,她想到自己,她倒要好些,只是摔傷了,被水凍壞了,沒有生命危險。可花凄就不一樣了,花凄體內的毒是蔣婉留下的,蔣婉的毒藥要么是她自己搭配的,要么便是葉池煉制的。恰不巧的是,花凄所中的毒就是葉池煉制的毒藥。解藥自然也只有葉池有。這個少年,他有有什么能耐,竟然能解葉池的毒藥。
這個少年,他叫柳木琴。水沉濃從第一次聽花凄叫這個少年的名字的時候就記住了這個少年。而今看來,記住他并不是一件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