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097章:卷二【心坎】對你
“夫人對每一個來客都是這般嗎?”花凄問,語調與眼神都有些苛刻,但輕輕地撫摸著尊夫人肩頭的手依然溫柔,手上力度恰到好處,哪怕只是在肩上的輕輕撫摸也讓人覺得很舒服。
尊夫人并沒有生氣,她笑著,年輕的面孔,白皙的肌膚潤澤有光,水靈靈的眼睛炯炯有神,她輕輕的在花凄下巴落下一吻,“不,只是對你才這般。”
花凄別過臉,尊夫人捏著花凄下巴的手指稍微用力,又將花凄的臉轉向自己,她道,“定這荒唐的半月之約不過是在等凄凄的到來,我想用半個月的時間來鎖住凄凄的一輩子。”
花凄沒有說話,眼神有些呆滯。她拒絕的不了尊夫人對她的這般好。不過數次相見,對于一個多情的人已經足夠了。尊夫人的容貌與溫柔,細心體貼都是她一直想要的。從小就在白曼的施虐下成長,她最缺少的是關心與呵護。
尊夫人擁抱著花凄的肩膀,整個人軟噠噠的掛在花凄的身上,她并不沉。她溫柔的道,“明日凄凄與我出去走走好嗎?”
花凄沒有拒絕,尊夫人是這里的主人,而且尊夫人本身也不惹人討厭,反而還很招人喜歡。
這個夜晚,花凄回到了尊夫人給自己安排的房間里,尊夫人確實不是一個會讓人為難的人,她會堅持自己的追求,但也會放逐你的腳步。
一個人,空蕩蕩的房間,花凄想了很多。也許留在這里并沒有什么不好。尊夫人的心是真誠的。
翌日,尊夫人穿著一襲白衣來到花凄的房間,她在花凄面前轉了一圈,臉上掛著天真爛漫的笑容,她問,“凄凄,好看嗎?”
白衣似云,她是云中仙子。
花凄沒有辦法說不好看,只是花凄的精神不是很好,一整夜,她都沒有睡好,她在想水沉濃,想地獄之城,想這一方白色庭院。
尊夫人道,“我們去街上逛逛行嗎?”
“太陽很大。”花凄道。
尊夫人道,“我們可以坐轎子,雖然坐在轎子里逛街不好,而且也不快樂,但是有凄凄陪著,我也高興。”
花凄看著她,她看見的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孩子,美麗的臉上掛著的是孩子期待的神情。花凄合了合眼睛,她走到梳妝鏡前,“撐著傘出去吧。”她道,她沒有辦法拒絕這個孩子。
花凄總將她當孩子,但她也清楚,尊夫人不是一個孩子,她已經長大了,她的身體很成熟,笑容和眼睛都能勾走人的魂。
花凄對著鏡子梳理著頭發,尊夫人蹲在她的身旁,手放在花凄的腿上,臉擱在自己的手上,目光從下方斜斜的看著花凄的臉,她說,“以前母親帶我去夏國的時候遇上了很厲害的強盜,受了傷,是白曼救了母親也救了我。母親當時告訴白曼說,以后只要是白曼的事情她都會幫忙,覺不會拒絕,當時白曼什么話也沒說,轉身就走了,可母親卻記得這恩情,一年前‘尊夫人’這個稱號在江湖里傳開的時候,我就寫信告訴了白曼,將我們與她的往事都提了提,說是只要我們家還存在,我們的后人就一定會報答她的恩情。”
她說著說著眼睛里竟然流出了淚水,她的手又開始在花凄的臉上流連,“凄凄,你說我該怎么辦,瀾依是我的朋友,但是白曼卻是我和母親的恩人,母親死前交代過我,此生無論如何都要報答白曼的恩情。”
花凄的頭發已經用一根玉簪固定好,她的眸子里倒映著這張年輕的面孔,她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淺淺的嘆息彌漫在梳妝鏡前。尊夫人站在花凄的身旁,臉上的憂傷已經收住,她摸了摸花凄剛剛梳好的頭發,對著鏡子笑了笑,“凄凄和兩年前有些不一樣了,比兩年前漂亮的許多。”
花凄已經不記得自己兩年前是什么模樣了,很多人都說她兩年前長得像武月,但是一個已經十八歲的人,模樣還會發生什么變化嗎。
尊夫人的下巴擱在花凄的肩上,稍側了一下臉,紅潤的嘴唇在花凄的脖子上碰了一下,“以前凄凄身上的氣質很迷人,但卻總讓人覺得那不像是你自己,而今在見凄凄,凄凄身上的氣質變得素凈,看著凄凄,就像看著遠處的山,無論站在那一座山上,遙眼望去依然還有遠山。所以就算凄凄在身邊,也會讓人覺得很遙遠,永遠也無法靠近,但這個人更像是凄凄。我一直覺得凄凄像是來自天界的神女,神秘,哪怕就在自己的身邊,也會讓人覺得遙遠,無論怎么努力都抓不住,始終都會離去。”她緊緊的摟著花凄的肩膀,眼睛也不再去看鏡子里的人,她的眼睛迷茫的看著她摟著花凄肩膀的手,“凄凄會離開的對嗎?無論我做出什么樣的努力,凄凄都會離開的對吧?”
花凄沉默著,殘酷的答案讓她沒有辦法說出口。
尊夫人抱著她沉默了許久,然后悄悄的收住了眼淚,她道,“走吧,再拖中午也就到了,今日定要玩的盡興才可。”
“嗯。”花凄淡淡的應了一聲。走出這扇白色的門扉,沒有人知道她就是尊夫人。兩人同撐著一把白色的傘走在熱鬧的街上。
尊夫人似乎并不常在外走動,見什么都覺得稀奇,一路下來走走停停,左看看右看看,無論瞧見什么都要問花凄那是做什么用的。
天黑天亮,時間不會停留,人的腳步也不會頓住。
蔣婉知道疲憊的感覺,但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她就不會停下,無論多累她都會繼續尋下去。
黃昏下的堅硬黃土,黃沙飛在風中。她用薄薄的紗遮住了眼睛,視線所經之處,她什么也沒有看見。黃土地上,留下的,除了黃土再無其它。
蔣婉繼續往前走,走了很久很久,很遠很遠,她終于看見了那遺留下來的客棧,客棧已經不成樣子了,遺留下的木頭也是被大火焚燒過的。
這里到底發生了些什么事情。方圓百里之內,只有這一間客棧。大火過后留下的痕跡時間也很難磨滅。
蔣婉站在這黑色的土地前,看著那在火中毀滅的地方,淚水躥出了眼眶。
這,到底是哪里?朗逸又在何處。
夜,月掛在空中,夜空被星辰裝飾,它的美,勝過了白天。蔣婉踏上那片土地,拾起一截沒有被大火燒燒透的木頭。
痕跡?到底遺留在何處?何處才有朗逸的蹤跡?
“朗逸,朗逸……”夜空下回蕩著她的呼喚,她相信花凄的話,相信朗逸真的來過這個地方。
就算朗逸從來沒有來過此處,她也會大聲的在這里喊這個名字。無論身在何處,她都希望能夠聽見朗逸的聲音。
夜,在被殘破的木門掩蓋的地洞之中,一個沉睡的白衣女人輕輕地動了動肩膀,她聽見了有人在說話,有人在呼喚,只是那個人叫的并不是她的名字。
“朗逸……”
又是這個聲音,絕望,但卻依舊堅持。
朗逸?朗逸是誰?
那沉睡著的女人輕輕地問著自己,她的嘴唇稍微的動了動。
“郎逸——”
“朗逸——”
拉長的尾音調子悲傷,聽的讓人只想落淚。那個聲音一直在響,她的腦海幾乎被這個聲音填滿。
自己到底身在何處?是誰在叫朗逸的名字?她的肩膀又動了動,合著的嘴也微微的噏動了一下。閉著的眼睛里竟然流出了清澈的**。
她想起來了,那個叫朗逸的女人應該還沉睡著。
她記得自己的名字,曾經她有一個名字喚作蕭墨,后來她遇上了一個她很愛的人,那個人叫她陌上,從此她便叫陌上。
可朗逸是誰?
朗逸……她在想,朗逸是誰啊?
這個人怎么會讓自己想要流淚呢?從她眼角流出的**一直沒有停,反而越來越多。眼睛那么小,里面怎么就能裝下那么多水呢?總是怎么流也流不盡,反而越來越多。
夏國,在別人還叫她蕭姑娘的時候,在她還與夏常坐在一張桌子上喝酒的時候,她對夏常說:對付男人最好的武器就是女人,女人天生就是男人的克星。
那個時候,夏常冷冷的笑了笑,眉梢掛著一絲邪魅的笑容,他說:可本王喜歡男人。
她舉了舉手中酒杯:所以我選擇和你做朋友,不惦記著女人身體的男人才是值得依靠的。
夏常又是冷笑:這算是什么邏輯?
她道:因為你不惦記著我,不想從我身上拿走什么,和你在一起我覺得安心,也安全,一個讓你覺得安心,安全的人,不是值得依靠的人是什么?
夏常還是冷笑:那么你是不打算嫁人了嗎?還是要嫁給一個喜歡男人的男人?
她說:我嫁給誰呢?總覺得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很奇怪,特別是看漂亮的女人,總是抱著種邪惡的想法,偶爾與那些人的目光碰上一下,我就感到厭惡,你說他們怎么就老惦記著女人呢?
夏常笑了笑,他道:其實我看男人也是這般,看見好看的男人總是想把他壓在身下,總是想將他脫的精光,直到將他折磨的連淚水都流光才罷手,好像非要那般才會覺得爽。
真是……她不屑的乜了一眼,說道:你惦記的是男人,不是我,所以我覺得很幸運。
然后兩個人一起笑了。
過了好一會兒,夏常的眉間多了一些愁容,他說:朝中的上官大人扶持了一個姓郎的人,聽說他們是好兄弟,曾經一同出生入死過,而且上官大人的夫人和那位郎夫人還是姐妹,只怕……這股勢力若是成長起來就再難打下去了。
她拿起空酒杯敲了敲夏常的額頭,說道:虧你長了一塊這么漂亮的額頭,還有這么好看的一張臉,剛才姐姐與你說的話你都不記得了?
夏常看著她,確實忽略了她剛才說的話。不過仔細想來夏常倒是比她稍微年長一些,這個女子總喜歡自稱姐姐,也不怕把自己稱叫老了。
她說:對付男人最好的武器是女人,對付女人最好的武器也是女人,女人間的嫉妒心一起來,莫說是兩個男人,就是兩隊男人,也得被她們整的家破人亡。
夏常聽她這話,開始冥思起來。
接著,沉默了少頃。二人又繼續聊起天來。說來說去,不過也是些無聊的話題,但這兩人卻說得津津有味。
眼看天就要黑了,這酒桌只怕也要撤了。夏常問她:你說我要是愛上了自己的兄弟,該如何是好?
她搖了搖頭:我可不會愛上自己的妹妹,所以我不知道。
頓了頓,她又道:你愛上了你的哪一位兄弟?太子嗎?
夏常點頭。
她卻搖頭:那可不好了,太子可不像一個喜歡男人的人。
說著,她又開始思考,想了很久很久,然后從自己的白衣裳撕下一大塊布,在拔下頭上銀簪刺破了手指,開始在布上寫起字來。
夏常疑惑的看著她,問道:你這是做什么?
她笑了笑,說道:其實太子的人不錯,不過性子太犟,若非他心甘情愿,否則你這一生都會是白忙活。
夏常冷冷的看著她,不屑中帶著厭惡。她不以為然,繼續寫著自己的東西。寫完后她將東西交給夏常。她道:給你,拿好了,反正我和太子也不算什么朋友,你要想得到他可以用這個辦法拴住他慢慢的磨,說不定哪一天他就心軟了。
夏常當時沒留意她寫的是什么,后來回到府中仔細一看,上面所寫不過是三個方子。一個方子是害人的方子,可讓人身體日漸變弱。一個方子是續命的方子,按照配方服藥可以讓身體變壞人不死,只會力不從心。剩下的一個,是讓病徹底好起來的方子,若是那人實在是倔,自己也決定放棄了,便可用此配方讓那人迅速恢復健康。
這個方子當初夏常并沒有打算要用。
但是越得不到的東西,就越想要,時間久了自然也就入魔了。
“累嗎?”她在心中默默地問自己。是報應吧?她在心底對自己說。那個不知從什么地方傳來的聲音還在呼喊著朗逸。
朗逸呢?朗逸在哪里?
她記得自己用自己的方式讓朗逸睡了過去,只有她才能將朗逸喚醒。
她忽然想要睜開眼睛了。當初她選擇讓朗逸沉睡著就是不想讓朗逸插手上官沫的事情。說起來,上官沫的事情確實有些麻煩,一個人活得自在一點總是好的,麻煩多了,心也就倦了,久而久之,也許就不想活下去了。她覺得后悔,對自己年輕的時候做下的事情,如今一一想起,她萬分的后悔,特別是與武月那場荒唐交易。
她總是在想,如果贏盡知道自己是這樣的一個人,贏盡還會愛自己嗎?
贏盡還沒來得及去了解她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就被自己的妹妹殺死了。或許這也是命吧。
老板娘一直都陪著陌上。她提著燈走了進來,地洞中是黑暗的,燈光照亮了地洞,照亮了陌上的臉。老板娘輕輕地擦去陌上眼角的淚水,“還是不想醒嗎?蔣婉來找朗逸了。你以前不是說你要清除去蔣婉身體里的毒,讓她變成一個正常的人,和朗逸一起好好地生活下去嗎?讓她們去過你和贏盡一直想要過的生活。”
她聽得清老板娘的話,可她卻沒有辦法回答,也不知為何,她覺得自己沒有力氣,嘴唇噏動,也發不出聲音。
老板娘看著她噏動的嘴,輕輕嘆息一聲,滴了幾滴甜甜的汁到她的口中,“你的方法總是那么的奇怪,我也不知該怎么做才能讓朗逸醒過來,你們兩人都這么睡著,半死不活的,每日都得逼著我來照顧著你們,你說,我該怎么辦呢?以后我若是不在了,先死了,你們豈不是要活活的餓死?”
這些話她都清清楚楚的聽著,她覺得難受,淚一直流,一直流。
老板娘嘆息著,為她擦去淚水,“罷了,也不與你多說了,這一生我便就這么陪著你吧,當初在客棧下面掏這個洞就是拿來給自己做墳墓的。”
朗逸,朗逸到底在何處?
蔣婉站在黑色的土地上,在這被火焚燒的廢區中。她站立著,眼角的淚花在月下閃爍著光芒。
身后,忽然有了聲音。蔣婉激動地回頭看去,目光還未到,聲音卻先響起,“朗逸!”
先是欣喜,但隨后又是失望。
來的人,她不認識。
來的人是一個有些年紀的女人,眉宇間的韻味是歲月留下的痕跡。她看著那個女人,猶豫著開口,“你,你是老板娘還是陌上?你見過朗逸嗎?”她踉蹌著腳步奔到女人的身邊。
“我是老板娘。”老板娘扶住蔣婉,“你是蔣婉吧,以前陌上喜歡調查江湖里的人和那些不喜歡露面卻老是做著奇怪的事情的人,所以一看模樣我就知道你是蔣婉了。”
眼淚縱橫,蔣婉什么也顧不得,她使勁的點著頭,抽噎著道,“朗逸,朗逸在哪里?你知道嗎?我,我找了她好久好久,我怕……我怕她,怕她死了……”她激動地說著。老板娘輕輕的扶著她的頭發,蔣婉的頭發上也有毒。
老板娘在來見蔣婉之前就已經戴上了手套,否則她也不敢捧著個女子。
老板娘溫柔的道,“朗逸還活著。”
蔣婉算是松了口氣,抽泣的聲音逐漸小了,她抬手便要去擦眼下的淚花,老板娘制止著蔣婉,“別亂碰,就算你渾身是毒,你的眼淚和眼睛也是無毒的,若是碰著了,只怕眼睛也要廢了。”
老板娘溫柔的提醒著,擦去了蔣婉眼角的淚水,她道,“朗逸沒事,只是發生了些事情她睡著了,醒不來。”
“睡,睡著了?”蔣婉只覺眼前一暗,知覺在一點點的失去,醒不來,不是死了,還能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