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內徘徊的白衣女子早已聽到了夏常的腳步聲。甚至連夏常與那黑衣人的談話,她也聽見了。
見夏常進來,女子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沒有那個人的消息已經很久了。可她不想讓自己太過失態。何況是在夏常的面前。
“宰相大人。”女子先開口。夏常上下打量著她,她也沒有多拐彎,她道,“大人,我知道,您也為了小王爺的事而煩惱,但如果您有小王爺的消息,請告訴我吧。”
夏常正著一張臉,面上沒有任何的笑容。“你是誰?”
“我……”她有些吞吐,猶豫片刻,她終還是決定把自己的名字說出來,她道,“我叫何鳶,是小王爺的侍女。我知道他來了夏國,很久以前就來了,我也知道宰相大人一定還沒有見過他……”說著,她的話忽然斷了下來。停頓了好一會兒又才道,“有些事情何鳶無法向大人說明,畢竟這關系著兩個國家的安穩。大人如果想要相安無事,還請大人幫助何鳶,早些找到小王爺。”
夏常冷笑一聲,“若是真的開戰,我夏國又豈會懼你遲鈿。”
何鳶沒有說話,論手段和心計,她一個侍女,又豈能比得上權傾朝野的宰相夏常。
夏常端坐下來,他也在思考,他不怕打仗,這一刻,他也在想,為何自己就一定要讓夏離嫁到遲鈿去呢?他的妹妹,那個不聽話的公主臨死前的話,真是讓他傷透了心。
“大人,后會有期。”女子拱手告別,這一刻,她的眼神一點也不像一個弱女子。
她仰首走出了宰相府。她不怕,一點都不怕。她只是累了,心里慌了。算算已經快半年沒見到過那個人了。半年前她出門見一個人,辦了一點事,當她再次回到遲鈿的時候,她聽說小王爺已經離開遲鈿,來到夏國了。
在幽靜的小道上,沒有燭火,只有寒風和白雪。
下午的時候雪停了一小會兒,這會兒又開始下了。
她站在道路的中央,一股冷的像寒風一樣的氣息陰面飄來,她取出火折子,打燃了火,看著對面站著一個女人。
女人看上去比她要年長許多,但也依舊漂亮,眉宇間的成熟韻味是她這種剛過雙十年華的女人所沒有的東西。
“擔心了?”身前的女人問。
她緊緊的握著手中的畫,兩只手都在輕微的顫抖。
眼前的女人在向她靠近,她沒有后退,只是低著頭,她害怕眼前的這個女人。這個女人,就像魔鬼一樣,半年前這個女人告訴她,半年后她將不可能再見到瀾依,那時,她不信,她相信瀾依說過的話,瀾依說過的一輩子,就是一輩子,一天也不會少。
“為了一個逃走了的人背叛我,值得嗎?”女人問。
她低著頭,發出一聲呢喃。
“罷了,誰沒些放不下的東西呢。”女人的嘴角往上彎起,她伸手奪過女人手中的畫,丟在了雪地上,“想見她,跟我來。”她說,語氣一如既往的寒冷。
何鳶跟在她身后,一句多余的話也不敢有。這兩人的速度很快,快的就像光一樣,一眨眼便消失在了幽靜的小道上。
那二人消失后,夏常出現在了小道上,他彎腰撿起地上的畫。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她,回來了!”
剛才,夏常一直跟在何鳶的后面。至于為什么要跟在何鳶的后面,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注定’。注定要讓他看見這一幕,注定要讓他知道,她回來了。
當初的手下留情注定要成就今日的國破城滅。 шωш ●ttka n ●¢ O
是劫還是什么?夏常自己也不知道了。
女人和何鳶一起來到了那片桃林。桃林里的積雪已經很深了,一腳踩下去就可能會就此陷下去,被凍死在雪地里。兩人的輕功都是上乘的,踏過雪地,沒有留下一個腳印,二人輕松地就翻過了那堵陳舊的墻。
墻的內側,一個白衣少年裝扮的人正坐在火堆旁喝酒。
就此一眼,何鳶便已落下了眼淚,她撲了過去。緊張的擁著那人,淚撲簌而下。
“米姑娘。”瀾依的目光卻看著雪中的女人,何鳶松開擁著瀾依的手,看著眼前的人,那張臉,一如既往的沉靜,瀾依溫柔的拭去何鳶臉頰掛著的淚,她問,“你不是走了嗎?”
何鳶詫異的望著瀾依,瀾依苦笑一聲,“那次你離開王宮,我以為你因為我的身份……”
“小王爺——”她輕喚一聲,堵住了瀾依的話。瀾依依舊只是苦笑,此刻,她的心里更苦。身在雪中的女人,是可怕的對手,也是可怕的朋友。
瀾依望著那個女人,那個女人也望著瀾依。
“濃濃來過?”那個女人問道。“這里,還有她的味道。”
“來過。昨夜我們一起喝了幾杯,不過她有些醉了,今天一大早就離開了。”瀾依道。
“昨夜,她提到了你。”瀾依看著她,神態迷離,眼中還帶著些醉意。說話間也不忘飲一口溫酒,她喜歡一個人溫一壺酒慢慢的品嘗。
“她說,她放不下夢,她還說夢讓她覺得可怕。”瀾依不急不緩的說道,誰也不知她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
“她,果真是開始成長了。”雪中女人嘆道。
瀾依向她舉杯,“要過來喝一杯嗎?畢竟我們也很久沒見了。”
“十年了。”
“是呀,十年了,記得當時我才十五歲。”瀾依說,她說話的時候面上總是帶著溫和的笑容,看著她的笑容,心里也覺得是甜的。可何鳶的面色卻是十分惶恐,她從來不知道這兩個人還認識,似乎還是很熟悉的人。
一個是遲鈿的小王爺,一個是地獄之城里可怕的女魔頭。
她叫米夢,很少有人知道這個名字。
“那個時候,我第一次見你殺人。”米夢看著瀾依,眼神悠遠,似乎已經陷入了長遠的回憶里。
“那也是我第一次殺人。”瀾依道。“謝謝你,替我解決了麻煩。”
“你來夏國,為的是什么?”米夢問。
瀾依輕笑,“幼時定下的婚約,誰知怎么回事呢。”
“你要娶她?”米夢皺著眉頭。“她是夏國的郡主,也是一個女人。”
“夢呢?夢希望我怎么做?”瀾依的語氣忽然變了。
米夢沉了許久,終還是道,“娶她吧。”
“夢不希望兩國開戰嗎?”瀾依問,“夢不是一直都希望這座城變成地獄,要那兩個人永遠被困在地獄里嗎?”
米夢沉默著,何鳶一直都沒有開口說話。她不是一個笨蛋。這時,她也才知道,自己身負秘密的同時,身邊的人也未必純潔的像一張白紙。
這一刻,她忽然不在內疚了。不再因為自己曾經向瀾依隱藏身份而內疚了。
大家,都是一樣的人!
夜,寂靜的好像死了一樣。水沉濃站在深遠的巷子里,今天早上一大早她就回到了這里。可這里的人都已經不在了,房間里的東西還在,她踏入房中的時候,還多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一時,她也想不起那股味道到底是什么。仿佛來自曾經一個很熟悉的人的身上。
一天了,昨夜出去的朗逸和蔣婉都沒有回來,葉池也不在了。
這一天,她沒有出去尋人,可已經到了晚上了,也到了該擔心的時候了。可有葉池在,會發生什么事呢?
葉池不是一個會經常改變決定的人,可來到這座城,葉池臨時更改注意已經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
夜雪,可怕而又美麗。她伸出手,攤開掌心。一片雪花落在掌心,同時也有一只黑色的鳥兒停在了掌心。她詫然抬眼,只見深巷的入口出坐著一個人,黑色的身影。
鳥兒在水沉濃面前撲了撲翅膀,然后飛了起來,飛到了那個黑衣人的肩上。
水沉濃走了過去,走近了她才看清,這個人便是上官沫。
上官沫的眼睛已經不再像水沉濃第一次見到她時的那么黝黑明亮。
“我剛收到消息,花凄被困在了地牢里。”上官沫道,“朗逸和柳木琴也在里面。宰相大人說了,要抓活的。”
說完,上官沫便推著輪椅往另一個方向走了去,地上留下的是深深地痕跡。她并沒有走多遠椅子就陷在了雪里,來時她也是廢了很大的勁才到這個地方,若不是她的身體支撐不了,她也不會選擇自己推著輪椅來。這一刻,陷在雪中,她連后退也不能了。
望著飄雪的夜空,神情恍惚,這一刻,她忽然是那么的想,那么的希望能有一個人在身邊,能扶著她,然后說,“沫姐姐,我扶著你。”
“我送你回去吧。”水沉濃走到她的身前,向她伸出了手。上官沫抬眼看著水沉濃,眼中沒有感激,她搖了搖頭,“大人雖說要活的,但若是去的晚了,說不定也成了死的。葉池此刻也在宰相府。”
“這樣子下去,你會被凍死的。”水沉濃也由不得她,硬將她拉了起來。上官沫道,“就送我到你們住的地方吧,這里離相思樓太遠,何況相思樓已經變成了一座死樓。”
水沉濃一怔。
上官沫道,“白曼已經失蹤很久了,沒有人知道她去了何處,宰相大人說若是找到了她便殺了她。”
水沉濃皺眉,上官沫卻是淺笑。
扶著上官沫進了屋,水沉濃這才離去,離去時,上官沫又有些擔憂的皺了皺眉,一聲輕不可察的嘆息飄入了水沉濃的耳。
水沉濃停住腳,轉身看著上官沫,帶著質問的眼神讓上官沫也有些惶恐。她道,“有時候覺得,你真的很可怕。”
水沉濃沒有應話,上官沫道,“這座城的地下是空的,里面的通道縱橫交錯,宛如迷宮。此刻,里面的機關已經被觸動,里面的所有路口,每隔一盞茶的功夫便會更改一次,沒有人能夠從里面活著走出來。可我希望你能將她們活著帶著出來。”
水沉濃沒有理這些話,下面的情況如何,她去了,自然也就知道了。
上官沫又道,“郎逸曾經從里面走出來過一次,也不知這一次她是否還能那么好運。”
“等天亮了,你在自己想辦法離開這里吧。”水沉濃道,話中意思已是十分明了。就算是她去了回不來,她也絕不會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