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說完又禮貌的施了禮,然后再如他來時一樣,安靜的,輕輕地走了。水沉濃木訥的站在田坎上,手中的傘竟然一不小心從手中滑落,掉在了田里,斜斜的躺在田中,在風雨中前后左右不規律的動著,像是反抗的掙扎,也像是認命妥協。
青山綠水間,寬闊的并沒有什么行人的道路上,一個白發黑裳的女人坐在輪椅上,自己推著輪椅,艱難的行在路上。她的眼睛里有些悲傷,但更多的還是空洞。雨肆無忌憚的打在她的身上,她總是保持著均勻的速度慢慢的前行著。路過路邊的驛站,她忽然停了停,抬頭往驛站里望了望。驛站里什么都沒有,沒有主人也沒有客人,很安靜,只有雨水落下的聲音,風吹起的聲音。
然后,女人也走了,轉過了幾道彎,轉進山里。
女人走后,驛站里出現了一個女人,她很瘦很高,面色也很蒼白,但這些都不影響她的美麗,她的身形。她的身姿依然婀娜,她的臉蛋依然美麗。對著冷空氣,她伸出了手,順著屋檐落下來的雨簾斷在了她的掌心。
天色在一點一點的暗下去,她一點也不擔心,偶爾風吹來,她也會咳嗽幾聲,或者打個冷戰。畢竟她穿的很少,秋末的天氣也已不再是涼爽,而是寒冷。
午后,少年一身濕噠噠的回到了驛站,她聽到了回來的腳步聲,無神的臉上浮現了些特別的神情,目光卻盯著驛站外飄著的紅色錦旗,上面赫然的寫著‘驛站’二字。
少年在她的身后停了下來,手摸上篾帶,顯得有些緊張,“姑娘醒了。”
“今早這里來人了,他們在外面掛上驛站二字。”她很沒精神的聲音好像已碎在了雨里,并沒有傳入少年的耳朵。
少年轉身往樓下走去,丟開了背簍,從馬棚里牽出了一匹褐色的馬,站在樓下的院子里對樓上的女人喊道,“你先走,剩下的事我來處理。”
她站在樓上,看著少年笑了笑,無奈的喚出少年的名字,“木琴。”
少年牽著馬,站在雨里,十分惶惶。她的手探出圍欄,潔白的綢緞從樓上墜到了樓下,一截飄在空中,一截被她握在手中。綢緞在風里飄著,無能為力的搖著。
“上官為了救我白了頭發對嗎?剛才我看見她從外面過去了。雖然隔得很遠,可我感覺得到,她現在也很困難。”
“凄姑娘。”柳木琴忽的一下跪在了地上,“木琴求你了,離開朱砂弄月吧,這里的事都交由木琴來處理。”
“你?”花凄懷疑的看著跪在雨中的年輕少年,這個少年的驕傲她知道,此刻,他竟然跪下來求她離開。
“你一個年輕的琴師能做什么,會的不過是在我跳舞的時候坐在簾子后面撫琴罷了。”花凄的語氣十分的輕蔑,眼神也很冷漠,似乎并不將那年輕的琴師放在眼里。身在圍欄外的手稍微一提,懸在空中的白色綢緞劃過一道完美的浮現,輕悄悄的落在她的掌心,像朵盛開的白色曇花般,靜靜的躺在她的手心里。
“只要你還是夏國的人,就逃不了夏常的手心。他就是最偉大最殘忍的控制者。——沒有人能拒絕他的統治。”
花凄意味深長的嘆道,“無論我逃到哪,心里有什么想法,他都好像能在第一時間知道。”
柳木琴也不得不承認,夏常的實力確實可怕的驚人,可為了樓上那個女人,他愿意賭一把,他堅信,只要那個女人愿意走,他就有能力讓她離開。
雨,越下越大。柳木琴也從雨里站了起來,將馬送回了馬棚。
屋里,花凄已經升好了火,點燃了香,也準備好了干凈的衣服,柳木琴沒有做聲。悄悄地換了衣服,坐在火盆前,兩人對望著,卻沒有語言。
暮色拉下,車馬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進來,柳木琴忽的抖了一下,倏地起身跑了出去,只見兩輛馬車停在驛站門口,有近百人整齊的站成兩排,撐著白色的油紙傘,等在樓下。似乎正在迎接一個了不起的大人物。
柳木琴轉身看向屋里的花凄,花凄道,“把我的衣服拿來,紅色的那件。”
“凄姑娘——”柳木琴的眼睛的溢滿了淚水,軟弱的根本不像一個男子。
花凄抬起眼睛看著她,神態漠然,“可有話?”
柳木琴朝她走去,筆直的站在她的身前,艱難的起唇道,“木琴能否喚姑娘一聲姐姐?”
花凄愣了愣,這個少年,從一開始就故意在接近她。她雖一直看在眼里,卻從未放在心上過。此刻看柳木琴認真的樣子,她心下竟生了幾分愧疚,但她始終沒有點頭。
柳木琴落寞的轉身,為花凄取來了花凄的衣裳,紅色的衣,單調的只有紅色,柔軟的綢緞披在身上,她低著眼睛走下了樓,走在隊伍的中間,有人在地上墊了木板,隔開了地上的稀泥,也有人為她撐著傘,擋住了雨。
上了馬車,車內還有丫鬟陪伴。
“姑娘。”花凄進了馬車,車內的丫頭扶著她坐了下去。
“任心?”花凄不敢相信,來接她的人居然是任心。任心的手還攙著她的手臂,“姑娘不喜歡見到任心嗎?”任心問,濕潤的眼睛里一閃一閃的。
“不是,只是有些驚訝,他竟然還會讓你來。”
“姑娘消失后白曼姐也到處在尋姑娘。大人雖知道姑娘的住處,但卻沒將姑娘的住處告訴白曼姐。”任心說。花凄往后靠了靠,合上了眼睛,“你覺得他懷疑白曼姐?”
“宰相大人只相信一人。”任心道。
“不過又有什么關系呢,就算他不相信她又如何。他很需要她,不會拿她怎么樣。這本就是一個互相利用互相取利的世界,誰的手段更厲害,誰就是強者。”
任心稍微沉默了會兒。馬車行駛的速度很快,沒用多少時間,馬車就已進城。
任心掀開簾子看了看,就算是雨天,城里來往的行人也依然很多。他們的臉上都帶著不一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