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國,城內。
楊柳如煙,花悽站在柳樹下掛著的鞦韆上。聽說城內又有人死了。也不知道爲何,最近城內經常有人莫名其妙的死掉。誰也不知道原因,白曼也忙了,忙得幾乎停不下來,不是往外走就是在城內調查這些人的死因,夏常也很忙,他每天都擰著眉頭坐在書房嘆息,每天都有看不完的東西。皇帝已經從夷襄回到了宮裡。
相思樓的生意現在都是一個叫做任心的姑娘在照顧。任心現在也是一個大忙人,她會處理相思樓的事情,也會幫助夏常處理一些隱秘的事情。
任心本是花悽身邊的丫鬟,很小的時候就照顧花悽,和花悽的感情也還不錯。花悽離開相思樓後,任心依然還在相思樓,但是她已經取代了花悽的地位。
取代,並沒有改變兩人的感情,任心也會經常來看花悽,但是花悽從來沒有去看過任心。
花悽並不經常進城,因爲現在的城裡城外都流傳著這麼一個故事。都說花悽死了,是病死的。
在旁人的口中,都只知花悽是一個很美很漂亮的姑娘,極少有人真的見過她。
黃昏下,花悽穿著月白色的碎花長裙站在鞦韆上,如今若是有人見著了她,問她的名字,她會說,“我姓柳,叫柳花悽。”
三月的黃昏很美,黃昏下,白曼來到了這顆柳樹下。
已經兩年了,花悽已經有兩年沒有見到白曼了,她不想見到白曼,兩年裡,她沒有想要見的人,她只是在期盼著柳木琴回來,柳木琴回來了,她就不用再繼續照顧柳木琴的母親了,這兩年柳木琴的母親經常哭,眼睛幾乎已經看不見了。她想要看花悽的時候,她就會將花悽的臉捧道自己的眼睛前,輕輕的摸著,仔細的瞧著。
花悽依然站在鞦韆上,白曼站在花悽的面前,她冷聲吼道,“我曾以爲最冷血不過地獄之城的那幫惡鬼,如今看來,也只有你的血纔是最冷的!”
她的聲音很大,路過的放牛人都被白曼的聲音嚇住了。
“花悽!”白曼狠狠的喊了一聲花悽的名字,一甩長袖,轉身而去。
花悽並沒有覺得難堪。她向那放牛的小夥子笑了笑,然後繼續輕輕的蕩在鞦韆上,眼睛看著夕陽。
她有些想水沉濃了,她說她回去找水沉濃的,但她若走了,柳木秦的母親哭死了要怎麼辦?她會內疚,會傷心,會難過。
但水沉濃應該也會回來找自己,畢竟她也真的聽說水沉濃爲了自己與葉池動手了。
花悽很快就陷入了自己的幻想中。
已經離去的白曼又回來了。她站在花悽的面前,冷聲說道,“宰相大人說過,讓我永遠也不要在請你幫忙,但這件事情,我必須找你。”
“我不想去,我得等木琴回來,我得照顧好他的母親。”花悽也同樣冷著嗓子道。她變了,和兩年前不一樣了,模樣與氣質有些變了,性子也徹底的變了。
兩年,她已經在這條河邊生活了兩年了。她說,“我想和別人一樣,和自己愛的人一起生活,不想殺人。”
“這一次你不用殺人,我只需要你去流觴國,幫我找一個人,請她幫我殺一個人。”白曼道。
花悽不想回答,白曼安靜了下來,但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停了好一會兒,白曼又繼續道,“這一年多的時間裡,夏國不停的有人死,每個人的死法都大同小異,有人說是瘟疫,有人說是鬼怪,可你我都清楚,這不是瘟疫也不是鬼怪,是人爲,有人要讓夏國民心惶惶,有人想要搶走這片土地。到時候我們誰也別想安寧。”
“如果真到了那麼嚴重的地步,我想,木琴一定會回來救他的母親的,因爲他是一個孝順的孩子,到時候,我就真的可以離開了,我可以去找我愛的人。”花悽說,她就像說著夢話一樣,她說話的時候眼睛看著遠方。
“花悽?”白曼不敢相信的看著她。
白曼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姑娘,還是花悽嗎?淡漠的對事事都可不顧。
“你可以去一趟嗎?幫我帶一封信給她就行了,現在我不能離開夏國,別人我不放心,除了你,我沒有信任的人。”白曼道,她已經懇求過很多次了。
花悽依然只是冷眼睨著她。
花悽不想去,一點也不想去,好不容易纔從那個漩渦裡脫身,她不想再要陷進去了。
“你到了流觴,一直往西,往沙漠深處走,你會遇上一個人,那個人會問你一些話,只要你誠心回答,他就會帶你去地獄之城,你就會見到水沉濃。”白曼道,“你不是喜歡她嗎,你不是也在等她回來嗎?她不可能回來了,她爲了你和葉池動手,和夢作對,她回不來了。”
那是白曼說的最後一句話,說完了,白曼轉身走了。
天也黑了。
翌日黃昏,花悽依然站在柳樹下的鞦韆上,她擡著眼睛,迷茫的望著遠方,忽然,她聽到身後有一個人在叫自己,聲音很溫和,“悽悽。”
在這個聲音響起來之前,花悽一直在想一個人,在堅硬的黃土地上,她對那個人說,“她,她叫水沉濃,你就告訴她,我以後會去找她的。”
身後,那一聲“悽悽”將花悽從幻象里拉了出來,她有些失望的看著來人,輕聲的說了一聲,“謝謝。”
白曼苦笑,她說,“我們能談一談嗎?不談合作的事情,就談談上官沫和夏離的事情。”
“上個月夏離給我來信了,她說她和上官過得很好,瀾依也和另外一個女人過得很好。”花悽說的有些心不在焉,漫不經心的樣子看起來很沒精神。也可能是因爲麻木了這種寧靜的日子,提不起精神來了。
白曼在草地上坐了下來。黃昏下,瀰漫著嘆息的氣氛。
接著,她們你又說了很多很多的話。後來,白曼又道,“其實,夏常放你自由的時候我很生氣,因爲那不是我想要的結局,我希望可以留下你,因爲……”她沒有繼續說下去,搖了搖頭,又道,“不過只要知道你還在夏國,還在這座城裡,還在我的眼皮下,我就覺得安心,就覺得怎麼都無所謂。”
其實,白曼也不希望花悽離開夏國,可事情的發展豈能如人意。
花悽沒有搭話。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花悽也從鞦韆上跳了下來,她走到白曼的面前,冷漠的目光落在白曼的臉上,清冷的聲音隨著晚風而起,“信交給我吧。我去。”她說。
白曼沒有覺得驚奇,她從懷中取出一封信,是早已寫好的信,她道,“你到了流觴國去找一個左手長著六根手指的貴婦人,然後把信交給她,她會請你在她府中住上半個月,你不能拒絕,等半個月期滿,那裡的主人就會來找你說話,然後你就可以離開了。”
“很麻煩呀!”花悽嘆道,這兩年她改變了很多,她不怎麼愛笑了,她喜歡眺望遠方,她也不像武月了,一點都不像了,走路不像,說話不像。她就是她自己,她做回了自己,她是柳花悽,獨一無二的。
而今,再也沒有見到她的人會說她長得像武月。
“這邊,我會幫你照顧。”白曼道。
花悽笑了笑,寧靜的歲月太久,沒有悲歡的日子也太久,她幾乎都快忘了該如何笑了。她說,“謝謝。”
白曼道,“到了流觴國,我會派人與你會合,帶你去見那位貴婦人,記得,不要相信任何人,不管途中與你相遇相識的人是誰,只要察覺到危險的氣息你就可以殺了他。”
“真的很可怕嗎?”花悽低頭看著手中的信,寧靜的眼光裡泛起了一絲明亮的光芒。
有些人,天生就不適合過寧靜的日子。
白曼點了點頭,“你知道夏國這一年多裡死的都是些什麼人嘛?”
花悽搖了搖頭,自從可以不管這些事情開始,她就真的再也不理會這些事情。
白曼道,“那些都是大人培養出來的殺手,平時他們混在人羣中,沒有人知道他們的身份。但這一年多裡,死的全是這些人。”
“沒有辦法找到下手的人嗎?”花悽問。白曼冷著面孔,沉靜了好些時候,她深深地吸了口氣,面色有些難看,“可能是石鈺,但是隻憑她一個人的力量不可能做到這些,應該還有別的人再幫她。”
“地獄之城的人?”花悽問。
白曼搖了搖頭,“石鈺沒那麼多錢,地獄之城的人做事情的原則很清楚,沒有人能夠讓那羣人打破他們的做事原則。”
“那就怪了,能有這般能力的人真是讓人害怕呢。”花悽道,“只要我不死,我就會把信交給那個左手生有六根手指頭的貴婦人,也會在那裡住半個月。”
“多謝!”白曼道。
花悽沒有在說話,她回到了屋裡,她跟她的母親道別,她說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處理,說是柳木琴很快就會回來了,她要去接他。還千叮萬囑一定不要哭,哭得多了眼睛會壞,到時候就算柳木琴真的回來了也看不見了,那就不好了。
她的母親點了點頭,沒有挽留,這是一個心如明鏡的老人。
——題外話:流觴這一卷本來是打算分開的,但因爲字數的緣故也就合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