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朗逸不說話的樣子,上官沫低下了眼瞼,也垂下了嘴角,輕輕的揚起手,微涼的風從指縫間吹過,她輕輕的咳嗽了兩聲,喉里含著絲絲甘甜,還帶有點腥味?!澳闶莵韱査齻兊南侣涞陌??!鄙瞎倌f出了朗逸想要問的話。朗逸沉默著,她并不是一個會讓朋友為難的人。
“我想回家去看看,你送我去吧,上一次回去是離兒送我回去的,母親很擔心你,還問我為什么你那么久都沒有去看她。”上官沫道。朗逸走到她身后,扶住椅柄,推著上官沫走在并不寬的道路上。路面很平,就算沒有人幫助,上官沫依然可以一個人回去。
“夏離呢?”朗逸問道。
“她最近也忙著?!闭f話間,眼里閃過一絲輕蔑和嘲諷,“她很忙。”上官沫又重復了一聲,“畢竟她也不是小孩子了?!?
都城的街道很熱鬧,來往的人也很多,車馬亦是絡繹不絕,有來自異國的生意人,也有不少江湖俠客,他們都在富麗的酒樓里聊著自己感興趣的話題。他們的生活過的好像很輕松,也很富有。相比之下,上官沫身上又多了一份凄涼,她側過臉,看著街道兩旁的小販,也看著窗內各種各樣的面孔。
來往的人很多,卻沒有她想見的那一個人,路過一個捏泥人的小攤,上官沫揚了揚手,示意停下來,“我想要一個?!彼f,語氣很低,卻少了往日的冰冷,眼睛里多了迷茫也多了些溫暖。
朗逸走到買泥人的小販前,跟那人說了聲。上官沫又補充道,“只需給我捏一個泥像就好,衣著和樣貌我想自己畫?!闭f完上官沫便將錢給遞了上去,五兩銀子,不算多,但一個泥人確實不值這么多錢,她卻說,“不用找了?!?
那小販本還想客氣,可看上官沫迷茫的神態,似乎并沒有關注這事,更沒有將他看進眼里,也就沒說話,兀自收起了錢,說了謝謝。他捏泥人的速度很快,上官沫拿著泥像,握在掌心,迷茫的目光落在手中的泥像上,“母親說,當年的事,很對不起,希望你別怪她?!?
“我從未怪過誰?!崩室莸?。言詞簡單且誠懇。
“你已經報了仇了?”上官沫問。朗逸簡單的“嗯”了一聲,算是回答。可以看出她十分的不想談到這個話題。
上官沫又摸了摸手中的泥人,不舍的將它收入了口袋。仰頭嘆了一聲,悠悠道,“雖然我不清楚你現在到底是什么身份,但也能猜到七八分,母親很希望你可以回來。我也不希望你留在那個地方?!?
朗逸沒有回答,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了一個偏僻的巷子深處。巷子里古老的青石板路上落著幾張落葉,沿途的住戶都緊閉著房門,巷子里彌漫著一股死寂。見有生人到來,幾條黃狗你追我趕的急忙忙跑過,更添了幾分凄涼。二人在一扇無甚別致的門前停了下來,上官沫輕聲的推開了門,“以前住的地方雖然好,但卻有些喧鬧了,二房總是喜歡來找母親麻煩,我也不能時刻守在母親身邊,所以便將母親安頓在了這里,雖然夠安靜,相隔也不遠,但我也沒能常來看她?!?
“我也不希望你留在那個地方?!崩梢輰偛派瞎倌徒o她的話還給了上官沫。
門檻有些高,只能坐在輪椅上的上官沫要進入門檻有些難,朗逸扶著她進了門,讓她在屋內安穩的坐了下來,又才出去將輪椅抬了進來,整個動作都很安靜,生怕打擾了屋主人。
屋里的人依然清晰的聽到了聲音,掀開了門簾,走了出來,手里還捧著一個濕噠噠的沒有洗好的盤子。
看見屋里的上官沫和朗逸,那捧著盤子的婦人渾身都在顫栗,盤子倏地一下離手掉了下來,朗逸身形一閃,動作如飛,一伸手接住了從婦人手中掉下的盤子,謹慎的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扶住了婦人的手,“姨娘,逸兒回來看你了?!?
“母親?!鄙瞎倌袆硬槐悖荒茏?。那一聲母親里卻沒有多少母子情懷,只是感激。婦人走到上官沫的身邊,緊緊的握住上官沫的手,眼睛卻盯著上官沫的那一頭白發,“幸苦你了,孩子?!?
婦人并沒有問及上官沫為何會白了發,只是落了幾滴淚。
“母親,最近大人遇上了麻煩,所以阿沫抽不開身來看望母親,還請母親莫怪?!鄙瞎倌簿o緊的握著婦人的手。
原本深厚的母子情懷,恍惚間,卻變得如此的淡泊。那份情,好像只存在于人的眼底深處,誰都不愿意再將它放出來,一直將它關閉著。好像只要它一出來就會引來大的災難似的。
“逸兒這次回來了,就別走了好嗎,留下來陪著姨娘?!眿D人另一只手緊緊的拽住朗逸的手,懇求道。
朗逸向婦人靠近了幾步,“姨娘,對不起?!?
“怎么,你還要走?”婦人神態恐慌,目光全落在了朗逸的身上,“你姨夫他……他不會在害你了,他已經答應姨娘了,只要……”
“姨娘……”朗逸緊緊的擁抱著這個軟弱的婦人,將臉埋在婦人的頸窩里,因感激而流出的淚水順著婦人的脖子流進了婦人的衣襟里?!耙棠?,對不起,逸兒沒有辦法留下來陪你。”
或許,她不該來的。一個人,無論被歲月磨礪的有多堅硬,在她心底,總有一塊地方是柔軟的,可以讓她害怕,甚至恐懼。
朗逸松開了婦人,手指縷過夫人的發。她不是被逼的不愿意留下來,她是真的不想留下。她已經習慣了血獄的生活,習慣了去完成一個又一個的任務,習慣了在路過的時候來這扇門前偷偷的探望。習慣了在累了的時候和人一起聊聊天。但她習慣不了長久的停留。
朗逸沒有在停留,她走了,走的時候沒有回頭,婦人就這樣站在屋里目送著她離開,沒有吶喊也沒有追逐。
在門外,有一個人在等著朗逸,朗逸輕輕的牽起她的手,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兩人默默地走在沉靜的古道上,她輕輕的叫了一聲,“婉兒?!?
身畔的人也低低的應了一聲,“嗯。”
蔣婉也沒有問那個婦人是誰,她對朗逸的過去也只是略知一二。可信奈一個人所需要的并不是掌握她的全部。
蔣婉側著臉看著朗逸的側臉,“朗逸,以后我們別再來夏國了好嗎?總覺得這個地方很可怕,只要踏進這里,就好像什么都被它剝奪去了一樣。”她聲線低柔,帶著股傷感。
朗逸點了點頭,“主上呢?沒有石姑娘的消息,主上一定很煩惱吧?!?
“主上?主上好像也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呢,只是一直沒有水沉的消息,主上不想把水沉一個人留下?!笔Y婉道,“也不知道水沉到底怎么樣了?為了她,前天夜里主上又去了一趟弄月閣,昨夜又去宮里走了一趟,依然一無所獲。”
“我們得趕緊找到她才行?!?
“是呀,可主上為什么要到宮里去找她呢,就算水沉真的落在了夏常的手里,最多不過殺了算了,實在是想不到什么理由會讓夏常把人困在宮里呀。來到這里,主上也有些怪怪的?!笔Y婉疑惑的長嘆一聲,她想不明白的事實在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