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了許久的宮中再次張燈結彩,而自從佟昭華去后,玥川與周墨辰越發疏遠,周墨辰竟是一次再沒近過玥川的身。
周墨辰越發蕭條,身子也瘦弱下去,慎妃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怒道:“皇兒你何必如此,那玥川真是個禍害。”
周墨辰搖搖頭:“我著實想不通,玥川她為何忽然這么對我。”
“現下哪里是為這些兒女情長糾纏的時候,安清王回宮必有所圖,宮里的安逸日子恐怕過不了多久了,咱們母子,還是想想要如何明哲保身才好。”
慎妃所憂慮的的確有道理,張貴妃與皇后一向不對付,皇后之子雖是太子,但他的才能遠在安清王之下。張貴妃有這樣的虎子,垂涎皇位之心昭然若揭。兩虎相斗必有一傷,他們該站在哪一邊,才是保全自身的最佳選擇?
“母妃擔心這些做什么,他們爭他們的就是,咱們誰也不靠,自然安全。”
慎妃擰著帕子,嘆了一口氣:“話雖如此,怕就怕,這趟渾水,咱們不趟也得趟。”
看見周墨辰腰上掛著的荷包,素凈的青荷色,上頭繡著并蒂蓮花,針腳細密,落款一個篆體的“玥”字,便知是玥川所做。
“這荷包舊了,皇兒還是取下來吧。一個皇子,帶這花樣的荷包,也小氣得很。”
周墨辰拿起那荷包看,眼中似有癡迷之色:“這是玥川做給兒臣的。”
玥川那些日子,也只做過這一個荷包給他而已。
“又是她,自從佟昭華去后,她就一直稱病,必是心里有鬼。要本宮說,佟昭華之死與她脫不了干系,咱們都是為她利用了。”
“佟昭華?”
周墨辰皺了皺眉。
“玥川恐是心里歉疚,受了驚嚇。這也是兒臣的過,不能好好安撫她,宮里的御醫也昏庸。”
“皇兒你太天真了,她與那玉綰情同姐妹,玉綰被佟昭華害死,她反害佟昭華也在情理。只不過她以做得足,連本宮也被她瞞過去了。看她近來表現,就可知從前打的是什么算盤。”
慎妃也是聰明人,事后仔細一想,也知道自己是被玥川當槍使了。只是周墨辰如此愛惜玥川,怎么肯相信她有這樣的心機,驚疑地抬頭看著慎妃。
“玉綰,她的死與佟昭華有關?母妃你……又是從何得知?”
周墨辰自然還記得玉綰,便是因為玉綰,那時的玥川再未展露笑顏。也正是因為玉綰,他才明白自己并未得到玥川的心。
可是終于,他的玥川又重新回來了,帶著舊時的笑和溫情,卻又在一夕之間化為烏有。
他仿佛受到戲謔,心痛之余,更多的,卻是對玥川的疼惜。
可如今慎妃卻說,造成這一切的,全都是佟昭華。若果真是佟昭華害死了玉綰,那么便是玥川不動手,他為了從前那個快樂鮮活的玥川,也不會讓佟昭華好過。
“這……”慎妃心里一緊,還是和盤托出,“當日之事本宮倒知道些內情,不過只是要死個樂伎,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什么!”
周墨辰暴喝一聲,眼中已經閃爍淚意。
“母妃你可知道,那是玥川最珍惜的人。你卻見死不救,甚至縱容姑息,看著佟昭華這樣草菅人命。”
“便是因為那玉綰與玥川非比尋常,才該早早除掉。她每日為個樂伎傷神,還如何好好服侍你,做你的側妃?”
慎妃見周墨辰這樣頂撞她,也是心里火大。
殿中的爭吵一字不落地進了玥川的耳里,她倚在壁上,眼淚也忍不住掉了下來。
她原想過來求周墨辰放她出宮去散散心,她一直記得與玉綰的約定,就是一起云游四海。如今玉綰雖然沒了,她去外面看一看,也算全了她與玉綰的心愿。
可是,竟得知了這樣的消息。
原來,害死玥川的罪魁禍首,不止佟昭華,不止金燕,不止那八個宮人,還有慎妃!
玥川哭得淚眼模糊,指甲狠狠嵌進皮肉里,掐出深深的紫紅色印子。
蘭澤聽到這樣的秘聞,也是大驚。
“側妃別哭了,小心被他們聽見,咱們快回去。”
她怕玥川在這里會忍不住沖進去與慎妃搏命,連忙將玥川扶了回去。
就在以為已經替玉綰報了仇的當口,又得知這樣的消息。往昔漸漸平息的恨意再次在心里咆哮泛濫,玥川如同一具只會流淚的行尸,就這樣被蘭澤扶回了白慕軒里。
當日與玉綰一起做的琴已被她砸碎了,一半的碎片送給了杜染音,還有一半,就留在了自己這里。玥川打開匣子,撫著那些破碎的木片和斷裂的琴弦,喃喃道:“玉綰,你現在還會彈琵琶么。自你走后,我再也不會撫琴了。沒有你的日子是這么的辛苦,殺了慎妃,我就去找你,我們到黃泉里看日出。人世的光太渾濁,我不想再看了。”
“玉綰,所有害你的人都該死。”
她碎碎念著,眼淚又忍不住落下來。
“怪我貪圖富貴,一時蒙了心。如果當時我告訴周墨辰,那個人是你……那么他就會保護你,沒有人能害你。”
她一邊說著,一邊把匣子抱緊在心里的懷里。臉頰貼著匣蓋,仿佛那樣,就能感覺到玉綰的體溫一樣。
“玉綰,你再等等我,再等等我……好嗎?”
鴿兒回了東宮,跪伏在季初凝身邊。
“奴婢無能,被皇后發現了。”
“沒用的東西。”
季初凝一碗熱茶就潑在鴿兒的臉上,怒道:“不過讓你看看深夜是誰出入了皇后的寢宮,也能被發現么?你不是武功很高?”
鴿兒自不會告訴季初凝,她不單在殿外窺探,還進入了內室。只可惜皇后身邊的宮女太粗心大意,她弄出動靜,才被后來的杜染音發現。
“奴婢無用,春熙宮的侍衛太過高強,何況,還有杜染音在。”
熱茶在鴿兒臉上燙出一片紅痕,她卻保持著如常的平靜,不叫不喊,不露出任何痛苦的神色。
季初凝心里一懼,仿佛看見了第二個杜染音一般,何況眼前這個丫頭,比杜染音小上好幾歲,也有這樣的堅韌實屬不凡。可是,這樣的人,竟會失敗?
皇后已經對她心存不滿,甚至說是厭惡。與其茍且求和,不如兵出險招,抓到她的把柄,搏一搏。誰曾想,這個鴿兒這樣不經事,竟然搞砸了。皇后既然認出了她,必然想到是自己所為,日后更會加倍來對付自己。
季初凝滿心郁結,春濃卻忽然來稟報:“太子妃,三側妃求見。”
玥川雖是從自己這里出去的,但平日往來甚少,忽然來訪,季初凝還真沒有想到她為何事而來。
“滾出去吧。”季初凝踹了鴿兒一腳,仍端坐在榻上。
鴿兒顫顫地起身出去,經過玥川身邊時,微微偏過頭去看了一眼,又很快移開了。
玥川近日越發消瘦,原本修身的素色繡蓮花錦裙穿在身上,也顯得寬松不少。她小臉瘦削,襯得一雙眼睛越發大,卻沒有靈動的神采,而是含了淡淡的哀傷。
而在季初凝的眼里,她已比原先在樂班子里美麗大方不知多少,通身的氣質也與原先不同了。想到她畢竟是周墨辰寵愛的側妃,季初凝還是有幾分客氣的。
“玥川。”這輕柔的一聲,卻含了親昵之意。
“見過太子妃。”
玥川福了一福,立馬被季初凝扶了起來。
“何必見外,你是本宮這里出來的,便如本宮的妹妹一般。”
“正因如此,玥川感念太子妃的恩德,故此來看望太子妃。”
季初凝攜了玥川的手帶她坐到自己身邊,笑道:“那敢情好,本宮倒很是想你呢。你從前與玉綰,琵琶古琴,奏得清妙無比。本宮很懷念那樂聲,只可惜……”
這幾句話,刺得玥川心里一痛。季初凝見玥川眼神黯淡下去,知道戳中了她的傷心事,也就不再說下去,拍了拍她的手。
“玥川你是重情義的人,但也不要太難過。”
玥川點點頭,兩人閑談了一會,玥川便嘆道:“慎妃娘娘的確不是好相與的主。”
季初凝自也知道,這宮里有地位的主位,哪個是省油的燈?
“而且,她對太子妃……”
玥川似乎想起了什么,然而不過蹦出這幾字,便掩了口。
“什么?她對本宮怎么?”
敏銳如季初凝,自然對玥川的欲言又止無比好奇。
“慎妃娘娘畢竟是臣妾的婆婆,有些話我在外頭也不能多說。只是因為太子妃是臣妾原先的主子,故此才大膽一言。”
玥川裝作為難的樣子,季初凝便豎起了耳朵急急地聽她說下去。
“慎妃娘娘似乎一向對太子妃很是不滿,她原先似有私心,要讓娘家的侄女坐這個位置。只是當時力舉您,才作了罷。如今闔宮都有耳聞,太子妃您與太子……不甚和睦……她便又動起心思,要將娘家侄女塞進東宮來呢。”
“呵。”
季初凝冷笑一聲。
“不甚和睦又如何,本宮如今到底是這宮中的主位,太子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娘家侄女塞進來,也只能是妾,屈居本宮之下。”
“是……”
玥川猶豫片刻道:“臣妾那日聽慎妃娘娘說,可想個法子檢舉太子妃您婦德有失,廢而另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