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墨真見季初凝面露不悅,知自己失禮了,忙收回了神緒,道:“哦……我這也是宮里待著悶,出來走呢……”一句話說得都不轉了,神態(tài)言行,叫人一下子就能知悉他心中所思所想,也是毫不隱藏。
季初凝扯了扯唇角,勉強露出笑,隨即說道:“那本宮就不妨礙四皇子游園了,染音,我們去那邊走走。”
周墨真見季初凝要走,也不自己離去,連忙在旁邊跟上,道:“不妨礙不妨礙,皇嫂哪會妨礙到我呢。皇嫂,這昆陵園那么大,萬一走丟了可怎么辦?還是讓我陪著你吧。”
周墨真嘿嘿笑著看著季初凝,萬想季初凝同意。
周墨真這般不識相地粘人,讓季初凝愈發(fā)覺著惡心嫌棄,臉便冷了下來,客氣點的說話他不聽,季初凝便想來點硬的了。于是板起臉,正欲厲聲出言訓罵。
這個時候,杜染音忽然“哎呀”一聲,將手中拿著的裝著蜂蜜水的水壺給潑了。潑了也就潑了吧,還這么湊巧,還潑得周墨真一身都是。
周墨真被這突然發(fā)生的情況一驚,回神后,只瞧見自己墨青色的袍子上淋淋濕跡。水透過衣袖滲入皮膚,黏黏的好不難受。周墨真心里驚訝:這什么玩意兒這么粘?
季初凝一見此景,即刻入了戲,怒罵杜染音道:“你這奴婢怎么做事的!怎么這么不小心!把蜂蜜水潑得四皇子一身是!”
周墨真頓悟:原來是蜂蜜水!
杜染音連忙跪下,道:“奴婢該死!”
“該死?你以為你死了就能了事了?這可是四皇子!要是有什么三長兩短的,要了你的命也賠不起!”
周墨真見季初凝這樣罵這個丫頭,想想,自己心寬些吧,多少能讓季初凝對自己有點好感,便勸道:“啊,皇嫂,我也沒什么事兒,沒大礙的。”周墨真的意思是,縱然是被潑了蜂蜜水,他也還能堅持陪季初凝走幾步路。
季初凝真沒想到他臉皮這么厚,換做在平常,她早出言罵了。可是方才杜染音的那個舉動,擺明了是在給她一個提醒,讓她能克制些還是盡量克制些。畢竟眼前這人好歹還是個皇子,也是周墨云的四弟,總不至于就這么撕破臉了的,于日后對誰都不好。
季初凝深吸了一口氣,笑著說:“四皇子,你看你,現在衣服弄臟了,還是趕緊回去換一件吧。你要知道,現在是夏天,昆陵園里有很多蜜蜂的。你這身上潑到的蜂蜜水可是難得一見的瓊蜂露,萬一待會兒蜜蜂被吸引來了,盯上了你,那可多不好。”
四皇子身旁的小太監(jiān)聽了,也嚇得勸道:“是啊四皇子,昆陵園的蜜蜂很毒的,萬一待會您有個什么三長兩短,奴才可擔待不起啊!”
周墨真嘖了一聲,瞪了一眼身旁這個不爭氣的奴才,關鍵時刻不懂得幫著自己個兒也就罷了,反倒跟著勸自己走了。
季初凝也跟著說:“本宮也是同樣擔待不起呢,四皇子你若出了個什么事兒,回頭我可得被你罵了。”
周墨真見季初凝這么說,身旁的太監(jiān)又這樣勸,若自己還執(zhí)意要這么跟著,確實是顯得太沒皮沒臉了。遂,嘆了口氣,心不甘情不愿地道:“那好吧,那皇嫂,臣弟就先行告辭了。”
季初凝心想,總算是擺脫了這個人了。微笑浮上面容,說:“四皇子慢走。”
周墨真唯有依依不舍地訕訕離去。
待周墨真走后,季初凝的笑容便沒了,面色僵硬,一張臉板得死死的,罵道:“真沒個德行!”這人本事不大,色膽倒是不小,一見面就這樣失態(tài),讓季初凝對他更加的厭惡。
過后,季初凝也沒多大心情逛了,又沿著河岸散了一會兒步,便回了宮去。
是夜里,杜染音臥床正要入睡,忽地,只覺床邊有人在靠近。縱然那步子輕得不發(fā)出一點聲音,但那若即若離的人的溫度,還是叫杜染音一下子就察覺到。
杜染音頓時睜了雙眼,全身神經緊繃,于黑暗中仔細察覺,靜靜地等那人漸漸靠近。
待耳邊發(fā)絲稍稍一揚,杜染音二話不說抽出了藏在袖子中、綁在手上的匕首,“唰”地一聲在暗中指向了來人的脖子,壓低聲音問:“誰!”
好在秋分反應快,閃過了這一刀,卻也是突然嚇了一跳,不由大舒了口氣,道:“哎呀姐姐,你現在是越來越厲害了,身上還帶藏暗器的。”
杜染音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是秋分了,遂一顆心才放下,將匕首收回來。
她身上的暗器,可不止這一樣呢。那時連無雅贈與她的東西,可謂是什么暗的什么陰的都有。手鐲能拿來下毒,發(fā)簪可以拿來開鎖,短蕭還能拿來放冷箭。還有一大堆說不出口的東西,反正杜染音現在是全身防備,也是沒幾個人能暗殺得了她了。
杜染音從床下下來,摸黑著去取火折子,亮了火。
昏暗的火光下,她瞧見了秋分一襲夜行裝便站在自己眼前。杜染音盯著她問:“大晚上的,來這干嘛?”
“我不大晚上來,難道白天來找姐姐你不成?”
杜染音瞧她這性子依舊是沒變的,嘴倒是貧了不少。
也不說趣了,直接道:“有什么事快說吧。”杜染音只拿火折子發(fā)出的那微弱的光這么看著秋分,也不去點亮蠟燭,怕房間亮了會惹人注意。
秋分說道:“也沒什么大事情,廠公讓你去東廠找他。”
“找他?”杜染音訝然的問:“現在?”大晚上的?
許久沒聽到鳳逝川要找自己的消息,這會兒突然說來就來了,杜染音亦是蠻意外的。
“是啊。他剛從外頭回來,過幾天就要去南江督工了,唯有現在還有些空閑。”
杜染音思忖了一會兒,想必他找自己,又是有什么要緊的事情吧。又問:“他讓我去東廠找他?那東廠在哪?”
“在東清門出去那里,我待會先輕功飛出去,在那外頭接應你。”
杜染音犯難:“現在大晚上的我一個人要怎么出宮去啊?”
秋分一笑,道:“別說我不帶你,廠公說,你自己會有辦法的。”
說罷,只聽窗戶撲扇一聲,秋分瞬間便沒了人影。
杜染音望著頓然空蕩蕩的房間,心里是郁悶到極致。虧鳳逝川知道自己有辦法出去。
而說起來,要讓她拿到季初凝那塊令牌不算太難。
春濃和云意總是在夜里睡得最熟的,至于今夜守在太子妃房前第二扇門前的綠深,每至夜里也總是撐不住地要和眼皮打架,倚在門上打著盹兒。杜染音可以輕松地避過她們,進入到季初凝的房間里。季初凝睡覺時有個習慣,面對著墻睡,衣服是放在背后,的小桌子上。而那塊太子給她的,出宮的令牌,就擱在衣服上面。
取了那塊令牌,夜里披上了披風出了東宮。東清門晚上正門是關著的,唯一個小門開著,有人在那守著。在這個時間點,整個皇宮也就這地方有個出口。
杜染音將令牌亮給了守門的人看,守門的人見了此牌,連話都不敢多問,便直接讓她出去了。
宮外不遠處的一棵樹,秋分正坐在樹干上等著杜染音。
見杜染音來了,秋分從樹上輕身躍下,嬌聲埋怨著:“哎喲,姐姐,你可算是來了,我在這樹上都要睡著了。”
杜染音道:“誰讓你不帶我出來,我是用腳走路的人又不像你用飛的,自然是要耗些時候。”
“好啦好啦,是我的錯了,別讓廠公等著急了,我們趕緊走吧。”秋分跑到杜染音面前,拉著杜染音便往東廠去了。
雖說是夏季,可夜里,這個地方空蕩蕩的,沒些物事攔著風,晚風一吹來,依舊是涼颼颼的冷的。杜染音好在裹了件披風出來,不由又將披風裹緊了。
東廠離此處不遠,沒兩刻鐘的時間便走到了。來了門口,兩個守門的侍衛(wèi)警惕心頓起,攔住了倆人,問秋分道:“此人是誰?”
秋分這兩個侍衛(wèi)認識,可這杜染音,他們可不認識。這陌生人,是不能輕易放進去的。
秋分罵了他們一句:“你們兩個,什么時候把眼力練練才好。”說著,將杜染音頭上的發(fā)釵取了下來,遞給了他們看。倆人一見到上面綴著的玉,忙雙手將釵還回去,退開了路,讓她們進去。
“你們這東廠還挺大的。”一進東廠的門,杜染音便這樣感嘆道。
“那可不呢,我們廠公待的地方,小不得。”
又走了兩步,發(fā)現這地方其實有些眼熟。哦,是了,許久之前,她曾經被鳳逝川抓到這個地方來過。那會兒初次見面,真是發(fā)生了許多驚心動魄的事情。
“你們廠公在哪呢?”顧著看這房子這天和里面的這些樹,杜染音都忘記了看路。
秋分拽著她說:“這兒呢,跟我來。”
拽著杜染音來到了一個亮著蠟燭的大房子面前,秋分指了指門說,“便在里面了,你進去吧。”
“我自己進去?”
“當然了,廠公找得是你,我們這些閑雜人,是進不得的。”
杜染音深呼了口氣,說:“你們廠公事也是真多。”說著,便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