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如荷糾纏著顧華念, 說什么都要檢查他功夫連得如何。被纏得無法,顧華念抽出空來,安頓好韓子陽, 便同君如荷過了兩招。本身就沒什么習武的心思, 加之還有個承孕的平君要照看, 顧華念的功夫能好到哪里去, 在君如荷手下沒走過三招, 便被喊了停。君如荷皺起眉頭來,指點了幾下,又道:“我原本瞧你天資不錯, 才將這百花繚亂交付于你,怎料你如此不珍惜它?”
這倒讓顧華念有些吃驚, 原本以為君如荷把百花繚亂交予自己只是為了讓自己保存, 怎知她竟存了讓自己好好修習的心思。如實疑問出來, 誰料君如荷卻顯得消沉了幾分,道:“我命中怕再無子嗣, 這功夫卻是我君家家傳,總不能讓它隨我進了棺材。”
簡直是被君如荷半強迫著,顧華念修習百花針法,直至半夜。君如荷仍念叨著令顧華念趁夜色繼續練心法,顧華念拂不得老人家的心意, 便先照顧著韓子陽好好歇下了, 而后打了回坐。
誰料心法到惹得顧華念三更半夜仍精神抖擻, 躺下了反復幾回睡不著, 怕擾了韓子陽清靜, 便起身去窗外散散心。
忽而聽到一聲清脆的碎裂聲響,有什么東西在顧華念腳邊裂開了。顧華念身影一移勉強躲開, 才見到腳邊是一只酒壺,烈酒濃烈刺鼻的香氣撲面而來。
顧華念不喜飲酒,對這味道也便連帶著厭惡起來。此時皺了皺眉頭,抬眼望去,看是誰夜半里不好好睡覺,還往下擲這酒壺。卻看得不甚清明,只見屋頂上半探出個身子來,趴在屋瓦上,被月光剪出個身形來,眼熟之極。仔細從認識的人里想了想,原來是沈華安那個家伙。
原本想喊一句沈醫正,這半夜里不睡覺在外面做什么,又想到這里是驛館,一大群人都擠在兩層小樓里睡著,哪里能喊出來擾了大家的清靜。便忽而聽到了獵獵的風聲,屋頂上趴著的沈華安運起輕功來跳下屋檐,掠了顧華念,將之帶上屋頂。
顧華念上一次這么“飛”已然是五歲那年的事兒了,這么多年沒再經歷過這種刺激,差點失聲尖叫出來。好在及時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把那聲驚叫吞咽回了肚子里。等到在屋檐頂上坐穩了,顧華念壓了壓驚,望著四下沒有旁人,瞪了沈華安一眼,責備道:“半夜里不去睡覺,在屋檐上喝酒做什么?”
沈華安撓了撓后腦勺,苦惱道:“我也想睡覺啊,可是我跟二殿下分在同一間屋子里,我不想面對他……”
“你們兩個這又是怎么了?你別跟師兄說你真喜歡上那二皇子了。”沈華安今次摔了木盆走人,顧華念也看見了。他可不覺得自己這個師弟真能喜歡上那個霸道皇子,也便沒多擔心。只是今夜沈華安這模樣,倒讓他憂心起來了。
“……我……我不知道……”沈華安好好思量了一番,灌了一口酒進嘴里,卻說不出個答案來。轉而問顧華念道,“師兄,我是沒同誰談婚論嫁過,喜歡一個人,究竟是個什么心思?”
旁人的私事哪能被這么隨便議論,顧華念被這么直白地問及私底下的心緒,鬧了個尷尬。又見沈華安這怕是醉了,也不跟他胡扯,親昵地拍了拍他的腦袋,道:“管這些胡事做什么?等你真遇著了喜歡的人,你就清楚了。”
“可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歡他啊……”沈華安陷于煩擾之中。
今日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沈華安竟對慕容楓喊出什么“你有沒有膽子同我結為平君”。這簡直是異想天開,慕容楓乃是堂堂的二皇子殿下,已然被看好作為皇位的繼承人了,怎么可能同一個平民男子結什么平君,不說什么門不當戶不對,首要一點,沈華安不能為韓子陽生兒育女。
沈華安自己心里頭清楚,這也是他知曉自己定然不會接受慕容楓的心意的最重要的原因。只是他吼出這句話之后,立時后怕了起來,怕慕容楓被惹惱,更怕慕容楓當做一個笑話聽了去,將自己嘲笑一番。
慕容楓并沒有惱,更沒有掛出他日常的那般笑容來嘲諷,反到愣怔在了原地,露出古怪的神色來,半晌沒說出話來。沈華安吞咽了一口口水,等了好久,預想中的情況都沒出現,慕容楓又是一副他從沒見過的樣子,愈發怕了,慌忙逃走。
一直給自己找事做著,等到夜幕降了下來,該歇息了,磨蹭著卻不想回屋子。
慕容楓一貫霸道,入住這小驛站,因為房間緊張,便打著擠出間空房的旗號,硬要沈華安同他住在一起。沈華安今日若要歇息,必定要去面對慕容楓。因為沒那膽量,便叫驛丞為自己帶幾壺酒來,干脆在屋頂上呆著了。卻正好看見顧華念出來,便調皮地將酒壺擲到師兄的腳邊引他注意。
忽然想起什么,沈華安低下了音量,在顧華念耳邊小聲道:“師兄,注意點,你今日帶回來的那個姑娘……”
“怎么?”顧華念歪頭問道。
沈華安欲言又止,按理說畫像一事畢竟是為亡師保守的秘密,此時不說出來卻是害了師兄。欲言又止了一番,兩下權衡,終究咬了咬牙,道:“我見過師父留的何先生的畫像,那姑娘同何先生長得像極了,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君如荷原本就是何書華的母親,兩人長得相似自是正常。顧華念到未吃驚,只是心下了然,原來師弟是被這個驚嚇到了。
見師兄半點著急也無,沈華安替他心憂起來了:“師兄!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我們這是要上梁京,要是被什么有心人利用了去,到時候連你們一家都會被牽連!趁現在還有時間,不如為她做個易容,或者干脆別帶她去了!——你們兩個,哪里撿來的這么個麻煩啊?”
“今日已有不少暗衛見過她的樣子了,忽然易容,反而更加可疑吧。”顧華念搖搖頭道,何況君如荷都把自己原本的名字報給暗衛了,只怕再過幾日,便有從梁京來的密旨,遞送給慕容楓了。
正待為沈華安解釋,忽見那邊沈華安點著頭,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顧華念哭笑不得,想扶沈華安去休息,卻想起兩人是在屋頂上,憑顧華念那剛入門的輕功,平地上加快幾分腳程還是可行的,從二層小樓上抗著個沉甸甸的大男人跳下去卻是萬萬不能。便小心地扶了沈華安,讓他莫掉下去,又脫了件外衣披在沈華安身上,免得他著涼。
收拾停當之后,忽然一陣風起。等又靜下來,眼前多出了一個黑衣蒙面男子。
若不是今日白天見過此人,顧華念簡直要以為遇上歹人了。原來來人正是慕容楓身邊那個有著蛇一樣冰冷神色的暗衛,此時對著顧華念,聲調也是平的,冷冰冰道:“殿下派我接沈醫正回去。”
說罷不等顧華念回復,打橫抱起沈華安來,便又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徒留顧華念一個人在屋頂之上,只著了一件中衣。開始還笑了笑,心想那慕容楓霸道歸霸道,卻也是個心細體貼之人。半晌那笑僵硬在了臉上,忽然想起,他下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