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吹來的風靜悄悄的,夜里,忽然多了股寒冷。——直透心底般的寒冷。
瀾依一扯韁繩,白色玉馬前蹄高抬,人般的直立而起,一個回旋,嘚嘚嘚嘚……急促的馬蹄聲是寂靜的夜里唯一的配樂。
瀾依覺得心下空空的,她想起林歌轉身的模樣,眼底隱隱透出來的那抹絕望之色。林歌有事情隱瞞著自己?
是什么呢?
林歌若要隱瞞,她是否能夠猜的到。
瀾依回到了白色的府邸,她直直的去了林歌所在的別院,別院里,白色的衣飄舞在風里,蕭蕭的風聲不自覺的渲染出凄涼陰冷之情。
站在別院門口,瀾依的心跳的很快,她的腳步止住了。這個別院她并不常進去,因為林歌不讓。她從來不會做讓林歌傷心的事情。
她喜歡林歌,也很愛林歌。但她也清楚自己身邊永遠也不可能只有林歌一人,所以她一直都將自己的那份心意當做是單方面的,她從來就沒有要求過要讓林歌去接受自己。
“歌兒。”瀾依站在別院門口輕輕地喚了一聲。
林歌的身體已經冰冷,但她的最后一口氣息還沒有咽下,她聽到了瀾依的聲音,她努力的撐起身體,張口,想要回應,但從口中蹦出來的卻是一口血液。
無能為力。她忽然覺得很疼,疼的她忍不住的哭了出來,但卻沒有聲音,淚水滾過冰涼的臉龐。
“歌兒。”瀾依又喚了一聲。
林歌流著淚,她心底也在喚著瀾依的名字。
她難受,但她并不后悔做下這樣的決定。她稍一翻身,從石床上滾了下來,發出了一聲響聲。
瀾依聽見了。
瀾依害怕的跑了進來。
石床下的林歌嘴角帶著血,那雙水靈靈的眼睛依然好看。她揚了揚嘴角,手伸向瀾依。瀾依顫顫的走過來,將她擁在懷中。
“歌兒,為什么,為什么?”瀾依問。林歌笑了笑,她沒有說話,冰冷纖纖潔白的手指劃過瀾依的臉龐,她動了動嘴,沒有聲音,流出了血液。
瀾依沒有哭,她努力的讓自己保持冷靜,她說,“歌兒有話要說?”
林歌點了點頭,瀾依的余光看見了落在石床之上的白色絲絹,上面的字跡娟秀美麗,仿若懷中佳人。
瀾依騰出一只手,將那白色絲絹握入手中,她溫柔的吻了吻林歌的額頭。將那絲絹在林歌眼前展開,“瀾依都看見了。也都會記住。”
“歌兒想要的,瀾依都會給,此生如此,來世依舊。”她說。
林歌聽了很高興,她想說話。但卻已經沒有力氣了,她舒適的枕著瀾依的臂彎,安穩的睡了過去,眉宇舒展,眼角含笑,她沒有痛苦,也沒有遺憾。
瀾依終于哭了,她臉上的冷靜全都化為了悲傷。她痛苦,難受,心如刀割,渾身顫栗,但她又不敢顫,她害怕驚擾了沉睡著的林歌。
展開絲絹,娟娟幾行:林歌此生不忘凄凄,也不忘瀾依。白曼有恩與我,母親臨終叮囑林歌定要報答白曼的恩情,奈何瀾依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取了瀾依的性命,欲不負瀾依,不負白曼,林歌只得如此。
林歌……
她安靜的消失在這個世界。小池中的水在夜風下泛著漣漪。
瀾依比誰都要明白白曼要自己命的原因。她俯身吻了吻林歌冰冷的唇,“白曼對林歌的恩情,瀾依來替林歌償還。”她從不曾知曉白曼予林歌有恩,若是早知她定不會做出任何一件會讓白曼為難的事情來。
瀾依沒有恨誰,也沒有埋怨,因為她答應過林歌,只要是是林歌想要的,她都會給。
林歌若要還白曼的恩情,她便替林歌來還。
一個靈魂,回到了屬于她的地方。瀾依將林歌葬在了別院中的一顆白楊樹下,她封閉了這座別院,也關了外面那扇白色的大門。
這座白色庭院中的人都被趕了出去。一個夜間,里面的人已經全被趕走了。
瀾依站在白楊樹下,安靜的坐在那堆凸起的泥土旁,她想在配林歌一會兒。
太陽高升。瀾依站起身,低頭對那凸起的泥土堆露出一個笑容,她沒有在說話,所有的話都隨著林歌一起埋藏進了土里。
別院門外,何鳶安靜的等在那里。
看見何鳶,瀾依并沒有覺得驚訝,只是不輕不重的問了一句,“你怎么在這里?”
何鳶道,“昨夜我去找了石鈺,可石鈺不在,我就來找王,正巧遇見王在回去的路上,然后又看見王折頭往這里趕,就跟來了。”
“為何現在才出面。”瀾依問。
何鳶道,“因為何鳶不想打擾王。”
她們之間的關系說不清。
瀾依也是喜歡何鳶的,僅僅只是喜歡,她不拒絕和何鳶做-愛,不拒絕和何鳶親吻,但是她永遠也沒有辦法讓自己對何鳶和對林歌一樣。
和林歌在一起,林歌若是不想給,她連試探也不會試一試,她會一直將就著林歌。若是有什么是林歌想要的,她就一定會努力的去給,就算丟了自己的性命也無妨。
曾經因為與夏國離郡主的婚約讓她往夏國走了一遭。那時她本已打算就此不在回到遲鈿,但因自己還欠米夢一個人情,那個人情她必須償還,無論如何她都不能繼續虧欠下去。所以她做出了這么一個選擇。
迎接夏國離郡主回遲鈿的路上,她又遇到了夢,還遇上了陌上。陌上也是她的朋友,也就是那一次的遭遇,在鑄就了今日的結局。
在那片堅硬的黃土上,她早就發現了石鈺暗中跟著。只是一直摸不清石鈺的目的,后來本已與夏離還有上官沫一起重新啟程趕往遲鈿,夏離忽然提出要趕回客棧,因好奇心的促使,瀾依也決定回去看一看。她總覺得那里有著些秘密,而且她還很好奇陌上會如何處理白曼的事情。她回去了,有的結局她并沒有看到,反倒結識了石鈺。
一場冥冥中注定的相遇,也許不過是某人策劃已久的蓄謀。
夏國野心龐大,一場表面的和親并沒有給遲鈿帶來多少安穩,反倒讓夏常借此從遲鈿取走了許多利益金錢。
瀾依繼位,她不希望自己與自己的父王一樣,遭夏常利用玩弄,石鈺找她,她選擇了和石鈺暗中聯手對付夏常。
她們交換信息的地點便是這一方白色庭院,林歌用了尊夫人的名號,用自己的智慧替她們做著每一件事情。
瀾依曾說會讓花凄再來流觴。
見一見花凄,和花凄在一起是林歌一直的愿望。
兩年前花凄在流觴為國王獻舞,那一刻,她的模樣就已經深深地印在了林歌的心底,時隔兩年,當初的愛慕之情越發的癡。
花凄來了,帶來了一封逼死了林歌的信。
石鈺呢?
石鈺已經離開了,她會去哪里?
兩年下來,夏常暗中的勢力已差不多被鏟除殆盡。夏國因為內斗緣故,實際能力早已不足以抵御外來強敵。這對石鈺來說是再好不過的機會。
夏國皇帝一心要逼死夏常,就算丟了江山也無妨,這更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石鈺選擇了離開,選擇了在林歌出事的時候離開……這是多么謹慎殘酷的計劃。
石鈺到底有何才能,竟能將一切算計的這般完美。
“王,我們該怎么做?”何鳶問。她們此刻在流觴。她們是偷偷的離開遲鈿來到流觴的,按照計劃,今日下午她們就該已最快的速度趕回遲鈿。
瀾依合了合眼睛。她沒有說話。
白曼認為幫助石鈺暗中鏟除夏常隱藏在民間的殺手的人是瀾依。
白曼殺瀾依的目的不過是為了挽救夏國。
瀾依明白白曼的想法,因為她們都是同樣的人,同樣為了保護自己的領土而活著的人。
但依照夏國此刻的狀況和遲鈿的兵力看來,已不足以挽救夏國殘面,何況瀾依兵不希望自己一直受夏常的牽絆。當初選擇與夏離成婚,是因為米夢的話。表面一切都做得很好,暗中也無人追究此事。她和夏離都各自過著各自的生活,誰也不曾為難過誰。
“我去一趟王宮,你速速趕回遲鈿。”瀾依下令道。她去往的是流觴的王宮。
流觴的兵力不算強,但財富卻是極大,從時時歌舞笙笙,處處銀觴漂浮佳釀滿樽就可看出,這是多么安寧美好的一個地方。此刻夏國最緊缺的便是財富與兵力。兵力瀾依可以暗中支付一些,以白曼與夏常的能力,面對石鈺的威脅,恐怕只要稍作停歇她們就能夠緩過氣來面對強敵。
流觴,年輕的國王英俊瀟灑。
他坐在清澈的河流里,半身沒入水中,懷中抱著美人,嘴里飲著美人送來的美酒。
瀾依站在身后輕輕地咳了一聲。她是悄悄的來到這里的,沒有驚動任何人。
年輕的國王聞聲回頭,一見瀾依,滿臉堆笑,從水中站起,“瀾依怎么來了,沒去找小毛孩?”他口中的小毛孩正是林歌,他與林歌關系親密,瀾依與他也見過幾回,彼此也都不拘小節。
瀾依目光看了看左右,年輕的國王揮了揮手,左右退下,這里,只有他們兩人。
瀾依道,“我有事找你。”
“何事?”年輕的國王并不高興,他很明白瀾依所找,并非好事。
瀾依沉默稍許,始終無法開口。
年輕的國王又坐入水中,修長的手指捻起一樽酒,“喝一杯,然后慢慢說。”他倒也不急,反正不是他的事情。瀾依若是說不出口倒也還好了,不過看瀾依猶豫不忍離開的樣子,似乎是無論如何也要將這事說出口。
既然拒絕不了,年輕的國王也不再多慮,只是安靜的等著瀾依將那事說出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