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親的馬車已經行駛出流觴的境地。
流觴國內,暗黑的夜,有閃電,有雷聲。今夜注定要發生一些不平凡的事前。石鈺等得就是這樣的夜晚,入秋了,還有雷聲。
石鈺望著天空,不僅僅有雷聲,還有閃電。黑衣人穿過的地方,沒有聲音,大雨灑下,似乎是在拼命的阻止著一件不應該發生的事情。
黑衣人的動作很輕,很快,他們是飽受訓練,吃過各種苦頭的人。
此刻,他們要做的事情就是去將被米夢關押著的水沉濃救出來,并且帶走。黑衣人做到了。
夢也聽到了這奇怪的聲音,但她沒有去管這件事情。她原以為自己會殺了水沉濃,她將水沉濃從黃沙之下救起為的就是殺了她。她暗里派人去追殺花凄,留花凄最后一口氣,最后再以恩人的身份讓花凄承諾自己,幫自己做一件事情。一切都進展的很順利,因為她是武月的徒弟,是血獄的主人,她做事不能失敗,她想要等水沉濃恢復過來的時候將這些事情的真相告訴水沉濃。但是當她將水沉濃關起來,鎖住的時候,她卻看也不愿意再去看一次,她害怕。
今夜,奇怪的夜晚,秋天,雷電交加。黑衣人翻過墻頭,打開鐵門,帶走水沉濃。她聽到了,也清楚,但卻選擇了沉默。
一直沉默到天亮。
她疲憊的梳洗,然后讓人收拾好這里的殘局,她選擇了離開,所去往的地方正是血獄。血獄的泊心苑讓她覺得輕松,但卻沒有靈魂。她懷戀那沒有靈魂的日子。
步入茫茫的沙漠,她清楚回去的路在何方,但此刻,她卻失去了方向。天空,烈陽高照。昨夜的雨似乎從來沒有來過。——這實在是不像秋的天氣。
黃沙,依然在風中翻滾。
茫茫的沙漠上,她看到了一個黑色的影子,黑色的影子倒下了。倒在了黃沙里。
夢走過去,將那黑色的影子扶起來,她看清了這張臉,這個黑衣人是蔣婉。蔣婉的臉蒼白的像紙,她在沙漠里走了很久很久,吃盡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食物,沒有水,她所食的便是藥,如今,她身上的藥也已經盡了,身體里的血也快要流光了。
“朗逸……”她所惦記著的,還是朗逸。
郎逸也在尋找她啊,但是這里,除了黃沙,再也沒有人。
蔣婉的視線是迷糊的,她緊緊的拽住那扶住自己的手,癡癡的說道,“朗逸,我們回血獄。”
夢有些心疼,她闔著眼睛舒了一口氣長長的氣息,她道,“我們回血獄?!?
血獄,沒有墳墓。
到達血獄的時候,蔣婉睜開了眼睛,她的手觸碰到那條河里的水。她睜開眼睛,看見了水中倒映著的死人花?;貋砹?,真的回來了。
蔣婉那一次睜開眼睛,又閉上眼睛,就再也沒有睜開過。
血獄沒有墳墓,她的尸體,被拋入了河水里。
這是死人與白骨堆積起來的地方。她們執行任務從外面殺的人,帶回來的頭顱和尸體全都拋在這條河里。
夢望著寧靜的河水,河水平靜,紅艷。
這里埋藏著的不僅僅是外人的尸骨,也有自己人的尸骨,若是自己人死了,也同樣是被拋在這條河水里。
似乎只有死人堆積起來,腐化成的泥土,才能夠養育出這永不凋謝的死人花。
生在這片土地上,感受著河面吹來的陰冷的風。
血獄又少了一個人。
葉池也走出來了。
他站在米夢的身邊,“你的事情做完了,回來了?”他問,清清冷冷的聲音,帶著笑容的眼睛里依然嵌著嘲諷。
“完了。”米夢淺淺的回答。
“感覺怎么樣?快樂嗎?”葉池問。風吹在他的身上,他深深的呼吸著,涼涼的風里,他白色的衣袂翩飛。沉默了好一會兒,葉池道,“蔣婉死了?”
米夢點了點頭,“她自己本就不想要活下去?!?
葉池也沒有覺得傷心,他道“她是一個好姑娘,不適合生活在這個殘酷的圈子里,可惜她的命不好,活了這么年,差不多該嘗的苦頭都嘗到了,該得到的欣慰我也給了,她應該沒有遺憾?!?
“你看起來真不像一個壞人。”米夢冷眼睨著葉池。
葉池輕笑,“我本來就不是。只是想要活著,我得做些事情?!?
“壞人是那些請你辦事的人。”米夢說。
葉池沉默,淺笑。
血獄還是血獄,從來不會因為少了誰而改變。
葉池轉身,他回到他的那一方小院,小院里,有一個少年,少年名喚柳木琴。他還活著,活的很好。
葉池走到柳木琴的身邊坐下,捻著棋子在手中玩弄。
柳木琴淡淡的看著他,良久,眼角一揚,笑容飛上。
“你不想回去看看你母親嗎?”葉池問。
柳木琴道,“你能將我母親接到這里來嗎?”
葉池沒有回答。
柳木琴道,“夏國應該快沒了。兩年了,宰相大人的處心積慮都是塵埃,無用。朝中內亂早就折磨的大人筋疲力盡,若是朝廷力量足夠強大,他也不會暗中在做訓練。因為他就是朝廷里最至高無上的人?!?
柳木琴并不笨,他能看見的事情很多。
葉池淺笑,輕輕地擁住那少年,“亂起之時我們一起去看看,這個地方不適合老人居住,太陰太冷。”
他拒絕。柳木琴沉默。
夏國,無論是繁華還是貧困的地方,他都已經厭倦了,他喜歡這里的陰冷,兩年前他被一劍刺穿身體,然后在這里重生,他就將這里當做了自己的根,再也不愿意離開。
他終究還是因為自己的私心,做了一會不孝子。
葉池安慰道,“你母親過得很好,只是有些想你,除此再無其他,前些日子,流觴的尊夫人已經派人易容成你的模樣去了夏國見過你母親,也簡單地交代了些事情,近日你母親的心情都還不錯?!?
柳木琴頷首。他不是一個好兒子。
他的選擇是無情的,但他卻不后悔,這里寧靜,有他愛的人,不愿離開的人。
一個人,若得安寧,又何必在祈求那么多。
流觴之外,夏國的國境之內,高高的山上,樹葉翠綠欲滴,剛下過一場雨,晶瑩的水珠搭在葉子上,閃爍著光芒,美輪美奐。
剛被石鈺救出來的水沉濃站在窗前,望著這幅景象,心卻生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