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池的話無一字不是在提醒著她別忘了自己來自何處,又將歸往何處。
水沉濃往前走了一步,走進了雨里,仰著臉,瞇著眼睛,細(xì)細(xì)的雨絲落在臉上,身上,沒什么特別的感覺,就是涼颼颼的風(fēng)吹來,渾身麻酥酥的,“如何才可離開血獄?”她終于問出了那句她一直都想問的話。
“你放得下夢?”葉池也沒有生氣,只是平淡的問了一句,神態(tài)淡然從容。五指靈活的轉(zhuǎn)折手中的扇子,眼睛也一洗剛才疲倦顯得很有精神。
“我不想在這樣繼續(xù)下去了。”她的手緊緊地撮著衣袖的一角,心中的猶豫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她放不下夢,也放不下血獄,可她并不喜歡那個地方。來到夏國,她有一種回到了家的感覺。雖然她與花凄的相處時間并不算多,但那種熟悉的感覺,只有她自己明白。
想要留下,并非因為一個花凄,而是因為那種熟悉的感覺。
雨絲絲密密的飄落,越來越大,很快就將她淋透了。
“那你想怎么樣?”葉池悠然問道,他從來不會為難任何一個人,包括他的手下,他所定下的規(guī)矩要執(zhí)行,但你也可以反抗,只要你有足夠的能力。
水沉濃回過頭來看著葉池,沒有表情的臉上勾起一抹輕蔑的笑容,“我……”她沒有辦法回答葉池的話。
她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怎么樣,夢還在血獄等著她回去。
“加入血獄的人,只有一個人離開過,你想聽一聽那個人的故事嗎?”葉池看著她的眼睛,走上前去將她從雨里拉回了檐下。
水沉濃看著他,這個只大她七歲的男人,表面很年輕,心里卻是別樣的老成。他最擅長的就是觀察人心,不管是誰,只要讓他看上兩眼,那就是一件很危險的事。他從來不會失敗,也從來不會妥協(xié)。
水沉濃點了點頭,她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事,血獄里的人好像都不知道這件事,從來沒有人提及過,連夢也沒有。
“她是個很美的女人,雖然你長得很像她,但你沒有她漂亮。”葉池說話的時候并沒有看她。一個故事似乎也不該以這樣的話作為開始。
葉池說的倒是津津有味,“在血獄,一直都有兩位主人,一人主內(nèi),負(fù)責(zé)管理人員和分配,一人主外,負(fù)責(zé)了解天下之事和安排任務(wù),將任務(wù)交到主內(nèi)的那位主人手里,再由主內(nèi)的人安排人去執(zhí)行。這就是為什么血獄的人就算常年不外出也一樣有著做不完的生意,有著不一樣的人找上門來。”說著,葉池的眼睛里也流露出了些許哀傷,不自覺的揚手摸了摸水沉濃的長發(fā)。“故事里的主人公就是我的師叔,她是個女人,主要負(fù)責(zé)的就是安排任務(wù),找生意。”
水沉濃打斷葉池的話道,“常年在外,從不回血獄就算她真的叛變了,你們也不可能知道。”
“是這樣的,所以,等我們發(fā)現(xiàn)這件事的時候,我?guī)熓逡呀?jīng)死了。也許師叔自己也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所以就提前寫了書信,書信是在師叔出事后才送到血獄的。”葉池長長的嘆息了一聲,“師叔還有一個徒弟,也是一個女人,與師叔的年紀(jì)差不多,平時就跟在師叔身邊為師叔打理日常生活中的瑣事。女人總是容易被愛情蒙蔽眼睛,師叔也一樣,在外面嫁了一個男人,只是那個男人已有正室,師叔只是男人數(shù)千佳麗中的一個。跟了那個男人之后,師叔的徒弟也從來沒有離開過她,成婚后的幾年,師叔過得并不好,因為師叔懷孕了,那個男人從未去看過師叔。師叔的徒弟對此感到很委屈,便處處留意,想要幫師叔,結(jié)果卻因年幼所學(xué)尚淺,反倒被人玩弄,害死了師叔。師叔的徒弟為了保住師叔的孩子,找到了師叔生前寫下的書信,傳進了血獄。”
說到這的時候,葉池又將目光鎖定在了水沉濃的身上,盯著水沉濃額前的那顆黑色珍珠出神,“那時,我?guī)煾竸傔^世,師父臨終前交代,不管發(fā)生什么,都要保護好自己的人,就算是死,也不能讓自己人死在別人的手里。所以,在收到信的時候,我決定救她們。”
“現(xiàn)在,她們在哪?”水沉濃問,但她也知道,葉池說這話的關(guān)鍵并不是要告訴她,故事里的那個‘師叔’的徒弟和‘師叔’的孩子在哪。而是要告訴她,如果她真要走,結(jié)局不是死在別人手里,而是死在葉池的手里。
“你知道花凄接近你的目的是什么嗎?”葉池問。水沉濃搖了搖頭,目的似乎已經(jīng)不重要了,就好像這一刻,她要離開,花凄就是她堅持下去的理由。
她們之間所存在的,或許是愛情,也或許,只是彼此需要。
“濃濃,別讓感情牽著自己走,活著需要更多地是冷靜,而不是情緒。”葉池?fù)P手摸了摸水沉濃額前的珠子,目光留戀不舍,但他還是轉(zhuǎn)身了。冷傲的白色背影逐漸的消失在水沉濃的視線。
冷風(fēng)吹過走廊,冰冷的手指微微的曲了曲,她轉(zhuǎn)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間。房間里有兩張床,還有兩個人,朗逸躺在床上,像是在休息,也像是在冥思。蔣婉坐在桌子前,手里拿著筆,面前放著紙,她在畫畫。畫的是色彩艷麗的牡丹,百花盛開的牡丹園,一個身著彩色衣裳的小女孩手執(zhí)團扇,正在撲蝶。那應(yīng)該是她記憶中自己小時候的樣子。
水沉濃的走近并沒有打擾到那二人,她們?nèi)耘f自己繼續(xù)著自己的事。水沉濃打開自己的包袱,取出一件同樣為淺灰色的長衫換上。
她的衣服永遠(yuǎn)都是淺灰色的,因為夢不允許她穿別的顏色的衣服。以前,葉池看著她說:濃濃應(yīng)該最適合穿紅色的衣服。
夢當(dāng)時聽見了臉色一變:我喜歡她穿灰色的衣裳。
因此,她的衣服便從未換過別的顏色,一直都是灰色。
淺灰色的衣,黑色的鞋,黑色的珠子,她的世界里,似乎從來就沒有過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