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吹響了宰相府的門窗,夏常依著那張?zhí)珟熞嗡恕4皺魮u晃的聲音將他喚醒。他起身去將窗子關(guān)好,又重新坐回了燈下。
他很傷心,但他不后悔。
他的一生,只后悔過一件事情,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一年,他還不到三十歲,真的還很年輕。
皎潔的月光,照耀著清冽的酒。夏裔因為高興多喝了幾杯,他也喝了幾杯。夏裔已經(jīng)很久都沒有那么高興了,因為夏常害死了他最愛的人。
那個叫做武月的女人。夏裔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從他告訴夏常他喜歡武月之后,夏常就變了,而他,他的身體也越來越差。
夏常告訴夏裔說,武月只是一個舞女,配不上你。
夏裔卻道,朕此生心只系武月一人,她不為后,我便不為帝。
夏常苦惱的皺著眉頭。那個時候,武月還是相思樓的舞女,那一年,相思樓剛建立不久,他很高興,帶著夏裔去玩,卻不知,夏裔卻也因此愛上了一個該死的女人。
夏常后來找到相思樓的負責(zé)人白曼,她告訴白曼,無論如何也要處理了那個女人。可那個女人卻搶先了一步,她搶先讓夏裔承諾了她,冊封她為貴妃。她被夏裔接入了宮中。
夏常憤怒的指著夏裔吼道:她只是一個舞女,她有什么好。
夏裔道:等你愛一個人的時候你就明白了。
夏常吼道:我不明白,我愛你,愛你……我不明白……
他說。
一句話怔住了所有人。
他最后冷冷的丟下一句,天地不滅,我便不會罷手。
嫉妒是什么?
恨,又是什么?沒有人真的了解過那個叫武月的女人。白曼也不了解那個女人,但白曼很喜歡她,她是白曼帶入相思樓的。
往事,畫一般的從腦海里一幕一幕的掠過。
夏常苦惱的撐著窗,他已經(jīng)有很久沒有想起過那些事情了。他從來沒有因為愛上自己的哥哥而后悔過,現(xiàn)在,現(xiàn)在回想起過去的事情,他幾乎變成了一一灘軟泥。他恨不得殺了自己。
只要想起那個夜晚。那一場荒唐。
野獸般的自己,鋒利爪子撕碎了那綾羅錦衣,那雙修長的腿間。
原始的誘惑,他覺得自己渾身都充滿了野獸的氣息。他的呼吸落在那最神秘,外人所不能見的地方。
舌頭-滑-過。
他以為,那會給那個美麗的人帶來舒適的快-感。他以為,只要得到了,便真的得到了。
如今想起。那一次的得到,卻是永恒的失去。
寂靜的夜晚,冷風(fēng)吹過。
夏常咳嗽了幾聲,嘴里多了股濃濃的血腥味。他病了,病得很重。是他自己把自己折磨病的。
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也快要逼死了另一個可愛活潑的姑娘。
“離兒。”他輕聲的叫著這個名字,他的目光無神的望著黑夜,“你不能怪我,夏國的國力已經(jīng)撐不住這個國家了,戰(zhàn)爭一起,夏國必敗。當(dāng)初派人前往與流觴,本就是因為國力不足,害怕戰(zhàn)事忽起。”
夏國,是個繁華的國度。
這個光鮮的外表下,已經(jīng)開始腐爛了。
夜里,敲門的聲音響起,一個騎著快馬的人跳下馬,將一封紅色的信交給了門房,門房急沖沖的拿著信跑來給夏常。
夏常的眉頭擰了起來,咽喉里有些癢,他想要咳嗽,但卻忍住了。他的手緊緊地將那封信捏成了一團,最后,丟入了風(fēng)里,信,變成了粉末,散在了風(fēng)中。
今夜的風(fēng),咆哮著,充滿了殺氣。
傍晚的時候他就覺得很不安。
信中,只有簡單地一行字,上官沫和夏離失蹤了。
他早就想到了會是這樣的結(jié)局,所以他才派了白曼跟著。“來人!”他輕喝一聲,已有兩個黑衣人出現(xiàn)在他面前,“帶著人去白曼那里,聽從白曼的安排。”他并沒有說什么事情,那些人聽完便消失了。他感覺得到,已經(jīng)有六七十個人離開了宰相府。
宰相府中高手如云,但卻沒有一個能跟他比。
他讓人備馬,又換了身衣服。
他進了宮,他要去見一見皇帝,要讓皇帝把這個消息告訴上官大人。
上官大人是上官沫的父親,這一件事情,他不可能不管,也不能不知道。
但當(dāng)他看見皇帝的時候,他失望了。皇帝冷冷的丟給他一句:這件事情一直都是由宰相大人在安排。
一句話。他早該想到的答案。
夏常道,“二十年前遲鈿的兵力就已能與夏國相媲,如今,夏國國力不足,不能惹怒遲鈿。”
遲鈿并不是一個大國,但絕對是一個不能小覷的對手。
夏裔卻道,“朕當(dāng)了這么多年的皇帝,卻從來沒有做過一件皇帝該做的事情,所以這事,還得有勞宰相大人了。”
今天,夏常說話特別的有勁,看來,能夠讓夏常生不如死,真的是一件讓他興奮的事情。
“你恨我,也不該拿夏國來開玩笑。”夏常道,他怨,但卻不能生氣,這個人對他有多重要,他很清楚,他也沒有資格對這個人發(fā)脾氣。
夏裔冷笑,“朕要的,是朕的武貴妃和朕的女兒,不是夏國。”他說,說完,只聽紗帳之內(nèi)傳出了重重的咳嗽聲,他還是病著,還很嚴(yán)重。
夏常無力,但他必須堅持,因為上官大人只聽夏裔的話,雖說這個上官大人的力量并不可怕,但他的那張嘴,實在是夠讓人受的。殺了那個人,又沒有足夠的理由,何況還有上官沫,他不想失去上官沫,上官沫一個人,足抵百人。
“陛下!”夏常雙膝跪地,深深地磕了一個頭,“臣,求你,將這個消息告訴上官大人。”他說。上官大人從來就不相信夏常的話,無論夏常用什么辦法,他就是不聽夏常的話。凡事與上官沫,朝中大事,商業(yè)之事,他絕對不會理夏常。關(guān)于這個問題,夏常也很無奈,他也找不出其中原因,而且與這些相關(guān)的事情,上官大人只會聽上官沫和夏裔的。所以他來求夏裔。其余人的話,到了上官大人的耳邊,都是風(fēng)。
夏裔掀開了紗幔,吃力的走了出來,他看著地上跪著的夏常,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一雙眼睛,好像看著野獸般的看著夏常。
“夏國是你的夏國,不是我的,是我告訴離兒,讓她和上官沫走的,我說,我不會派人去追殺他們,讓他們趕快走。”夏裔道。他不在自稱朕。
夏常無力的閉上眼睛。只聽夏裔的聲音又響起,“我還知道,你知道瀾依并不是男人,你也知道,瀾依和那個叫何鳶的女人有一層關(guān)系。所以你同意上官沫去了。你是個有情有意的人,可我不是,我只想要我的女兒和武貴妃。”
他的聲音冷冷的,就像從幽暗可怕的地獄里飄出來的聲音。
“夏國好與不好,與我無關(guān),離兒喜歡男人也罷女人也好,只要她高興就好。就算沒有了夏國,也還有有夷襄王護著離兒,沒有人敢傷害她。”
夏裔的話還沒有說完,他看著夏常的眼睛里還有很多的秘密。他艱難的蹲下神,半坐在夏常的面前,他道,“你知道上官大人為什么寧可什么都不要也要與你作對嗎?因為是你派人去人迷惑了他,讓他害了自己最好的伙伴,最重要的親戚。”說著,夏裔又笑了笑,他道,“你一定也不記得這件事情了,我也不清楚這件事情,清楚這件事情的人是一個叫朗逸的姑娘,他就是那被害人的孩子,一家人,只留下了一個孩子。朗逸如今就在葉池的和搜下辦事,你應(yīng)該也知道吧。不過可憐的是朗逸似乎并不知道你才是背后真正的兇手,否則你早該死了。”
夏常的眼睛通紅,他不知道夏裔為什么會知道這么多事。
他看見的,是夏裔蒼白可怕的臉。
夏裔道,“很好奇,對嗎?恨我,對嗎?我也恨你,我們是兄弟,我們是一樣的人。”他說話的樣子狠狠的,好像將所有的恨都發(fā)泄了出來。
“因為她有一個徒弟,她的徒弟還活著。當(dāng)初你的三尺白領(lǐng)沒能殺了她,是朕暗地里放了她。”
“琴諾。”夏常記得這個名字。
“是的,叫琴諾,她的真名叫米夢。是她告訴我我武月的身份,她告訴我,她告訴我,她會救水沉,會讓水沉回來。”
“你一直與他們有聯(lián)系?”夏常恍然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傻子。原來自己一直都想保護的人,根本就不需要自己保護。
“是的,你派人去流觴國的消息就是我傳出去的。這幾年,你的勢力一直在減小,我不能再讓你與流觴國的人為友。”
“所以,就派人去做了這件事情。”
“米夢告訴我,做這件事情的,是我的女兒。”
夏裔的聲音已經(jīng)逐漸小的讓人聽不到了。已經(jīng)說了這么多話了,他累了,很累很累。他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說下去了,張嘴,便有絲絲血液從嘴里流出來。
夏常看著他的眼睛很痛苦,“夏國不能沒有,你可以殺了我,但不能拿夏國作堵。”
夏裔沒有說話,他沒有力氣說話了。他躺在了地上,冰冷得地方,冰冷的身體,他的身體瘦的就像只有骨頭一樣,衣服就那么輕飄飄的搭在他的身上。
他躺在地上睡著了。
夏常看著那張臉,他心疼,難受,也恨,但他不能傷害這個人。
他將他從地上抱了起來,抱回了那張柔軟的床上。這個人,睡著了,很安靜。
夏常也沒有離開,他也躺在那張床上,看著他,什么也沒做,就那么摟著他安靜的睡著。看著這張寧靜的面孔,蒼白無神,他忽然不疼,不難受,也不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