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墨云神情冷冽,道:“是不是誤會,你自己心里清楚。”
說完,便從她身邊擦過,回了東宮。
杜染音站于原處,雙眸深沉。看來,在她的身邊,還有一雙眼睛盯著她呢。
玲瓏軒內(nèi),佟昭華又一次怒起摔了房間里的東西。
下人們都很是苦惱,沒一個敢上來勸上來攔的,那時明明說過了,房間內(nèi)不許再放有鏡子,所有的鏡子也都叫她們搬走了。可沒過一段時間,佟昭華又會叫下人找一面鏡子過來,想看看自己臉上這道疤在新的太醫(yī)所研制的新的膏藥下會不會有所改善。
結果則是她一次又一次的發(fā)怒,房間內(nèi)的東西一次又一次的被砸壞。
她臉上的那道疤還在。還是那么明顯,還是那么丑陋。
軒外的花圃,兩名侍女站得遠遠的都還能聽到里面佟昭華的聲音。
倆人低頭耳語,悄聲說著:
“三皇妃又在發(fā)脾氣了!都好幾回了,漱儀宮里的東西都不夠她砸!”
“是呢,聽說臉上……那去不掉了,她能不這樣么?”
一人望了下四周,見沒人,才將嘴唇湊到她耳朵旁,小聲地說道:“她們都說那口子是側(cè)妃給劃的,這事情慎妃娘娘和三皇子竟也不管管,怎見側(cè)妃都無什么事情。”
“慎妃為何不理我不知道,但三皇子,”侍女歪嘴一笑,“你又不是不知道,三皇子寵她寵得跟寶一樣,別說只是劃了三皇妃一個口子了,就算那口子是劃在她心尖上的,三皇子也不會罵側(cè)妃什么。”
這點倒是眾人皆知的,以往總說側(cè)妃娘娘犯了什么錯,三皇子都從不怪罪,依舊待她好得叫人艷羨。只幸好了三皇子不為君王,否則必也同周幽王一般,烽火戲諸侯,不過為博美人一笑罷了。
“不過聽說,側(cè)妃那兒也不好,都病上了好長時間了,這會兒身體仍不見好轉(zhuǎn)呢。三皇子待她也是冷淡了,都好長時間沒去見過她了……”
“哎……你說大家都是女子,為何要相廝至此……落得彼此都沒個好的……”
“誰知道呢,后宮不就是這樣么。都得斗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要我說啊,是三皇妃自己不懂伸縮罷了,分明知曉三皇子對側(cè)妃的寵愛,卻非要用硬的對付,哪知側(cè)妃也不是個吃素的呢!發(fā)起狠來,竟是情面不留。三皇妃最后落得這樣的下場,怪得了誰啊?只是那臉也是此生都見不得人了……”
“能有什么辦法,這都是命啊。”
倆人說著,搖了搖頭,轉(zhuǎn)身就要散了,而一側(cè)頭,竟就見到了坐在木輪椅上的三皇子正在離她們不遠的地方,似是在靜默的聽著他們的話。
兩個侍女頓時嚇得心臟都要跳了出來,匆忙行禮:“三皇子!”
周墨辰臉上依舊是沒有血色的,這叫兩個侍女見了不由心中戰(zhàn)戰(zhàn),不知他究竟是因病如此,還是因為聽到了她們所說的話。
周墨辰身旁的太監(jiān)當即罵了兩人道:“你們兩個怎么這么閑?還不快去干活!”
“是!”倆人如獲大釋,匆忙走了。
玲瓏軒天青色的簾紗后面,佟昭華癱靠在床榻前,在經(jīng)過了一番發(fā)泄之后,她所剩下的便唯有空虛與疲累。
她雙眼空洞無神,所看向的地方什么也沒有,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在看著什么。
嘗試了這么多次,用過了這么多的藥。她最終不得不接受的事實便是,她的臉沒了。她再也沒有資格去爭什么寵,一切已成定局。
恨,她自然是恨的。那個賤女人,就算是在她這個正妃臉上留下了這么深的一道疤,三皇子也不會罰罵她半分。
而她佟昭華呢,自受傷后到今天,三皇子都沒來瞧過她一眼!自己費盡了心思的去斗,最終才發(fā)現(xiàn),玥川從來就沒和自己斗過,從來也不需要和自己斗。無論她做什么,三皇子都不會對她變心,她永遠都是那個贏家。而自己,只是一個渴求勝利,最后卻落到如斯境地的可憐女人!佟昭華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自己連恨她的資格都沒有。
罷了罷了,都是報應吧!這都是自己的報應!
佟昭華閉上了雙眼,淚水再度順著兩頰流下。胸口陣陣的疼痛,至今未見舒緩,幾日來所流之淚水,怕也是斗不可量。
就在這個時候,金燕忽地興沖沖的跑了進來,喊著:“主子主子,三皇子來了!”
佟昭華聽了金燕喊的話,無神的雙眸頓時一亮,緊接著,卻又是無盡的慌張。
“什么?三皇子來了……”她臉上綻出的笑還不到一瞬,便又落了下來,變成焦慮,“我的臉……我的疤……不能讓三皇子看到!怎么辦怎么辦!”她手足無措的摸著自己的臉,四周想找些什么東西來遮住。可是前些天,侍女送來的面紗都叫她撕毀了,現(xiàn)在一樣可以遮掩的東西也沒有,后悔也沒用了。
就在這時,周墨辰已經(jīng)來到了這房中,佟昭華心跳得亂,又是焦急又是悲痛,唯有癱在床榻前扭過頭去,將自己的臉埋在自己的雙手之下,不敢讓他看見正臉。
佟昭華能感受得到周墨辰就在自己身前。他終于來看她的!這是她等了多久的一天了!可現(xiàn)在,自己卻沒有勇氣看他一眼!
周墨辰沉默著,沒有說話。佟昭華也不說話,心里卻著急得要哭了出來。他只是來看一眼而已嗎?是不是因為自己不說話,很快的他就會走了?
佟昭華擔心著他走,自己卻又不敢開口,糾結的心情叫她捏在手心里的衣襟都快捏皺了去。
似是過了稍許片刻,她聽到了周墨辰長長的呼吸聲,隨之而來的,便是對她從未有過的溫和語氣:“昭華,你做什么發(fā)這么大脾氣?”
佟昭華雙手一滯,聽了他說的話之后,她心中竟然泛起了涌動的漣漪,一股暖流往上涌,成了淚水溢出來。她盡量不使自己哭出聲,心中對自己說,這便夠了,能聽他說一句話就夠了。她從未聽過他這么溫柔的語氣。然后,他可以走了,即使他現(xiàn)在走了,她也不會覺得失落。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周墨辰并沒有走,而是推著輪椅朝她過去了。
他來到了佟昭華面前,輕輕地將她的手拿開,將她的臉側(cè)過來,緊接著,映目便是一道細長明顯的疤痕。
佟昭華閉緊著眼,淚還在滾動,卻不敢去看周墨辰的表情。她怕自己會看見周墨辰更加冷漠以及嘲諷的臉。
周墨辰手一顫,竟忽覺一股悲傷。眼前的這個人,不是別人,是他的正妃,是他的妻子。可他,卻從來對她不聞不問。她今天會這樣,一切都是他的過錯。
周墨辰驀覺胸口悶悶的,握住了佟昭華的手,說:“以前,是我冷落你了。今后,我會對你好的。”
佟昭華不可置信地睜開了雙眼,通紅的眼睛瞪得的看著他,愕然地問道:“三殿下,你、你說什么?”
周墨辰看著她的臉,又重復了一遍:“昭華,我以后都會對你好的。”
佟昭華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周墨辰!簡直不敢相信周墨辰會對自己說這樣的話!
隨即,她似是覺悟了一些什么,眼中的火光又漸漸黯然。低垂下了眼眸,輕嘲:“呵,三殿下這是在同情臣妾吧。臣妾面容已毀,又有何面目繼續(xù)留在三殿下身邊。”
若是同情,周墨辰所說的會對她好,無非一些補償。他至今仍舍不得懲罰玥川,便可知他心里所裝之人,依舊是玥川。那么,他對自己的好,對自己的補償,也都是在替玥川補償罷了!
再者說,自己如今已毀了容,又有什么資格當這三皇妃呢!
周墨辰知佟昭華所想,將另一只手也覆上了她的手背,掌心緊緊包裹著。說:“我又何嘗不是雙腿殘疾?你當初不嫌棄我,我如今又怎么會嫌棄你。你若肯,我們以后便好好的在漱儀宮過這日子。”
可再怎么樣的自卑和舍得都不過是壓抑住自己心里所要的渴望,周墨辰又說了一回這樣的話,佟昭華哪能不再心動。
“你……說真的?”
“真的。”
佟昭華心中唯一一道堤壩崩潰,再也忍不住的欣喜使她哭出了聲來。笑和眼淚一并相存著,她伸出手抱住了周墨辰。她從未想過,自己真會等來這么一天!若這一天能夠永恒的話,那么那些所謂的恨,也可不要了罷!
要說宮中最近有什么新鮮事兒,除了二皇子周墨離被封王、四皇子周墨真又跑出宮外去惹了個煙花女子之外,余下叫人談論得最多的,便是那個玄妃娘娘季初琳。
這些事兒還不止是后宮所聽聞來的妃嬪間的事情罷了,而是朝中上下都頗為震驚的民間大事。
前幾日,玄妃娘娘于羽瓊仙宮中擺陣占卦,算出了邊疆等地有將領密謀造反,將會于十三起兵。
她將這件事情告訴了皇上,皇上知道了之后立刻就派人去邊疆等地閱兵,果真發(fā)現(xiàn)了一名將領有起兵立國之意。他們在那名將領的領地當中,搜出了自制的國旗和貨幣,甚至連國號律典等文書都已在冊中編集。
因而,這名將領可謂“出師未捷身先死”,還沒發(fā)起的變亂就這樣被扼殺在了萌芽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