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笑盈然的一句,卻不啻于惡魔耳語。
季初琳滿臉恐懼地看著面前的男人,那畏懼的眼神,簡直就好似面前站著的,根本就不是一個人,而是從修羅場中走出的嗜血修羅一般。
在行宮前,看見那具泡漲的尸體的時候,她心中閃過好幾個,有可能會害她的人選。
卻唯獨沒想到會是這個男人。
這倒不是因為她不知道,鳳逝川在朝中足可翻云覆雨的能力。
恰恰相反,正是因為她太清楚這一點,所以她才覺得不可能是他。
因為她知道,皇后本就忌憚鳳逝川在朝中的勢力,是絕對不可能,再讓他插手到后宮的。
可誰又能想到,這個男人竟能如此手眼通天?!
“這眼神不錯,看來是得到教訓了。”將她畏懼的眼神瞧在眼里,鳳逝川饒有興味的笑了起來,笑容極其的惡劣。
季初琳被他笑的一哆嗦,別說像如常那般惡語相向了,就連吭都不敢吭一聲。
她不過就是違逆了他的意思,他就能這般煞費苦心的陷害她,天知道她要是再說點什么不如他意的,這男人會怎么折磨她。
“別這么害怕啊,本座也不過就是順水推舟而已。”
見她表情越發瑟縮起來,鳳逝川有些無趣的輕嗤了一聲,收回抵著她下頷的腳,懶洋洋的哼道。說著他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別有深意的彎了嘴角,“說起來,這深宮內苑之中,想要你死的人,還真是不少呢。”
季初琳的心計雖遠不及季初凝,但這并不代表,她就是個傻子。
事實上,在韓夫人把持太師府的那些年里,她作為竇姨娘的親生女兒,卻能不被韓夫人所嫌惡,這本就證明,她根本不像外表那般單純可欺。
幾乎是在鳳逝川話出口的瞬間,她就明白過來,這次的事情遠不止一個人插手。
細細想來,其實也很正常。
自打她進宮以來,頂著個天女的名頭,幾乎可以說是寵冠后宮。
皇帝畢竟只有那么一個,她君恩太盛,別人自然就會受冷落,因而她自然也就成了,很多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之前她一下子飛得太高,紙醉金迷的生活,讓她忘記了身邊潛伏的危險。
那時的她太過驕傲自滿,也太過目中無人,結果現在落得一個心腹背叛,眾人陷害的結局,倒也怨不得別人。
只是她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
為了能將季初凝永遠的踩在腳下,為了能讓那些暗中嘲笑自己的人,以后只能卑躬屈膝的,仰仗自己的鼻息生活,她甚至不惜委身于,一個即將行將就木的糟老頭。雖說這個糟老頭,是整個西鳳頂尊貴的男人,但這也不能改變,他可以做自己父親的事實!
她犧牲這么大,結果卻還沒能風光幾天,就要被打入冷宮一輩子,她又如何能甘心?
“鳳大人,小女真的知道錯了!求您再給小女最后一次機會吧!以后小女就是您的一條狗,您讓小女往東,小女絕對不會往西!求您看在小女誠心認錯的份上,再給小女個將功折罪的機會。”
無數念頭在腦海中浮浮沉沉,最后盡皆化作一個信念,她一定要從這里出去!
暗自咬了咬牙,她放棄所有尊嚴般,再次伏倒在鳳逝川腳前,姿態極其的謙卑,態度極盡的恭敬。
只要能出去,便是做鳳逝川的一條狗,又何妨?
鳳逝川聞言倒是沒再嘲諷她,只眸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問:“即便是要與你的父親為敵,你也愿意?”
“唯鳳大人馬首是瞻。”沒有任何遲疑,季初琳輕而堅的回道。
聲音一字一字蹦出,宛若珠玉落入玉盤,卻不會讓人覺得悅耳,只會讓人有種寒氣四溢的感覺。
看來他當初果然沒有選錯人。
這個女人不僅有野心,還很能下得了狠心!
薄削的嘴唇微一輕翹,鳳逝川原本冷淡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些,真切的笑意來,“識時務者為俊杰,玄妃娘娘既然都這般請求本座了,本座又怎能再不近人情的拒絕?”
季初凝聽出了他話里的深意,知道他這是在暗示,自己還將重歸玄妃之位,心中猛地就松了一口氣。她剛剛還真怕鳳逝川會再次拒絕她,畢竟在位高權重的鳳逝川眼里,她實在沒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謝鳳大人,您的恩情,小女一定會銘記在心的。”沒有托大的爬起來,她仍舊以最謙卑的姿態,伏在鳳逝川的腳尖前,恭恭敬敬道。
鳳逝川很滿意她的識趣,臉上的笑意越發加深了兩分。
隱在梁上的影二,將他嘴角邊的笑容看在眼里,卻是不由同情的看了季初琳一眼。
蒲柳之軀,竟也敢與虎謀皮,真不知道該說,這位季四小姐膽大包天,還是該笑她不知死活!
“你記得便好,且好自為之吧。”微一頷首,鳳逝川淡淡笑著丟下一句。
話音還未落地,人已當先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季初琳不過眨了下眼,跟著就發現眼前的腳尖不見了,她有些疑惑的用力眨了兩下眼,還是沒有,不由大著膽子抬起了頭。
幽暗的大殿,一如來時般空曠,卻哪里還有人在?
“鳳大人?”季初琳見狀猛地一驚,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半是驚惶半是焦急的大聲喊道:“鳳大人,您還沒說,什么時候接小女出去呢!鳳大人?鳳大人?!”
尖利的嗓音,回蕩在偌大的冷宮中,久久不見停歇。
卻是再沒有人回答一聲。
夜色寂寂,落在這凄冷的宮殿,愈發平添了幾分冷清。
“主子,那般忘恩負義的一個女人,您為何要對她如此煞費苦心?”回頭望了一眼,那逐漸隱沒在夜色中的冷宮,影二十分不解的問。
鳳逝川正抬眼望著遠方,聞言勾唇一哂,也不解釋,只淡道:“你可別小瞧她。”
小瞧她?
還是算了吧。
他連多看她一眼,都覺得臟了自己的眼睛。
影二有些不屑的在心中腹誹,但主子既然都已經發話了,他也不好多說什么,只能暗暗在心中祈禱,以后要和那女人接頭的差事,可千萬別落到他頭上!
鳳逝川不用回頭看也知道,這小子心里在叨咕些什么,剛要開口訓他兩句。
正在這時,影一忽然鬼魅般出現在兩人面前。
“不好了,主子!染音姑娘被花架砸傷,如今正昏迷不醒。”不過剛開口,便是石破天驚的一句。
鳳逝川聞言倏然變色,聲色俱厲道:“怎么回事?”
他平日里便是泰山崩于前,也是八面聞風不動,像現在這般暴怒形于色,簡直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影一雖早就知道,他對杜染音十分特別,但此時見他這般模樣,也不由暗暗吃驚。
不敢磨蹭,他連忙將之前的事情,仔仔細細的復述了一遍,“早前太延殿一個和染音姑娘交好的小宮女,將茹碧自殺的事情告訴了她,染音姑娘當時情緒就有些不對,但也沒有如何,只是靠在花架上發呆。誰知道,那花架竟突然塌了,屬下阻止不及,所以……”
因為主子特別叮囑過,千萬不能讓染音姑娘發現,他們在暗中保護她。因而平日里,他們都會和染音姑娘,保持一定的距離。
豈料那花架說倒就倒,以他當時和染音姑娘之間的距離,根本就來不及將人救下。
鳳逝川聞言臉色一瞬間變得極其難看,有心想發火,卻也知道這事根本怪不了影一,只能咬了咬牙,大步朝太延殿方向狂奔而去。
他輕功本就絕頂,這一下使出全力來,簡直就宛若一道閃電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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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一影二兩人緊趕慢趕,這才堪堪在太延殿前幾丈處,將人給截了下來。
“主子,此事已驚動了太子妃,您現在不能過去!”硬著頭皮擋在鳳逝川身前,影一大著膽子勸道。
回答他的是毫不留情的一記掌風。
饒是影一已經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卻還是被那強勁霸道的掌風,給掀的一個趔趄。
鳳逝川卻是看也不看他,只丟出勃然大怒的兩字,“滾開!”
此時的他,哪里還有一點平日里的妖孽淡然模樣,他就宛若一條被觸了逆鱗的神龍,似乎下一瞬就會翻江倒海,撼天裂地。
他越是這樣,影一和影二就越是不敢,讓他去太延殿了。
“主子,您冷靜一點!染音姑娘要是醒著,肯定也不會希望,您就這么冒冒失失的過去的。”接替影一擋在鳳逝川面前,影二難得嚴肅道。
也許是被“染音”兩字觸動,鳳逝川臉上的狂怒,總算退去了些。他怔怔地看著太延殿的方向,那只邁開的腳,最后到底還是沒有落下去。
自從那年將那丫頭從馬蹄下救下,這些年來,他可謂親眼見證了她的成長。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丫頭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時今日的地位的。
他現在過去找那丫頭,的確沒有人能奈他何,可勢必會讓兩人的關系公之于眾。
可這卻是那丫頭最不希望看見的。
當年將那丫頭救下的時候,他就曾故意引誘她說,讓她以后跟著自己。當時那丫頭想也不想的就拒絕了,起先他還以為他是故作清高,后來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后,他這才明白她其實只是想親手報翼王府的仇而已。
這也許便是,那丫頭能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的最大動力了。
他又怎么舍得,因為自己一時的沖動,就破壞她這么多年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