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殺手行有個規矩,一個目標,只刺殺三次。
三次都不死,就證明了是這個人命數未盡,上天不讓這個人死,因此,三次失敗后,便不能再刺殺這個人。
這就是為什么這個殺手只帶三支短箭的原因。
況且,迄今為止,還沒有人讓他用到過第二支箭,想不到,今兒當真是碰上了高手了。
男人也沒有再多待,看不到那個高手的樣子,的確是心中有憾,但此時,他更重要的事情是,回去負荊請罪。
季初凝好像聽到了湖里發來一聲短暫的聲響,下意識往湖里頭望了望,卻只見清澈如碧玉的湖水,玲瓏剔透,里頭數條錦鯉游動,緩緩圍繞在畫舫船下。
這些錦鯉好似都是被她的歌聲吸引而來,圍繞在底下不肯離去。
季初凝一曲彈罷了之后,傅眉淑面色難看,并不想做什么評價。
周云蘭卻是非不舍,一直央著季初凝:“好嫂嫂,你再來一首唄,我可還沒聽夠呢。”
季初凝哂笑,拿她沒辦法,只好再彈幾首曲子,早就不是什么懲不懲罰的了,全是為人助興的。
說巧,是真的巧,今日來了這昆陵園的,還不止二皇子周墨離一個人。
四皇子周墨真和他的舅舅——國史院大學士容索,正在青錢湖另一頭岸上的望星樓樓頂,飲酒談事。
容索是周墨真的母妃,容儀妃的哥哥。
容儀妃在后宮中地位并不高,在生下四皇子之前,只是一個不得勢不得寵的貴人。
當今皇上兒子少,那一年,剛有了個妃子誕下了三皇子,然,不久早夭。
第二年,容儀妃便生下了四皇子周墨真,一下子母憑子貴,晉升為儀妃。
可這么多年來,皇上依舊是對她冷冷淡淡,偶有翻牌,停留半宿,便會離去。
怪也怪這個周墨真不爭氣,沒有太子的命,也沒有周墨離那么能干,沒法給容儀妃爭臉。
這些,也都還不要緊,關鍵是這周墨真是個沒用的廢材,平日里不愛讀書,只愛玩樂,人也不精明,沒個主見。
他舅舅容索,是國史院的大學士,看著自家妹妹在后宮過得這般苦,一心想把周墨真培養成才,可一直到現在,周墨真依舊像個扶不起的阿斗,腦子一點也不開竅。
前幾年,皇上剛收了西北等地,找不到合適的人選管理,便授四皇子周墨真為理藩院尚書。
四皇子任了這個職,事事也不通,大多事一直讓手下的人管著,一大半事情,還得讓容索提攜著。
容索今天本想跟他談談賦稅一事,周墨真說,在宮里談事情悶得緊,非得來這昆陵園的望星樓,一邊吹風飲酒一邊談事。
可這來了昆陵園吧,認真說事情的也就容索一人,周墨真只顧著吹風飲酒和看魚,半點沒聽進容索說的話。
容索若來氣了,敲打著桌子說他幾句,他也只會應承兩三句話,敷衍而過。
恰在此時,不知湖面上哪來的女聲高歌,配上弦弦琵琶聲,就如那大珠小珠和著那碎玉寒冰,一起落了玉盤,此聲之美,如若天籟。
聽到這歌聲樂聲,四皇子耳若聞啼,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叫下人快把他的西洋遠鏡拿來,忙湊到欄桿那兒,旋著遠鏡看是何人在歌唱。
從遠鏡里,他隱隱綽綽瞧見那畫舫船里,坐著自家那最得寵的妹妹周云蘭,和一個不知哪來的千金小姐。
再將視線移到船頭,便看見,季初凝穿著荷色的曲裾,抱著一把玉骨琵琶,半遮著臉端坐在紅木方椅上,裙角像百褶花一樣的展開。
風吹動著她的發絲和肌膚,仿佛可以將她的肌膚吹破,朱唇輕唱,一連串動耳妙音,從她的唇角滑落,悠揚地游蕩在空中。
金聲玉振,余音回蕩,繞梁三尺。
四皇子一下子便看傻了。
他以前去的那些煙花街,那些花樓窯子,那么多歌舞姬娘,哪一個唱得能有她好?
哪一個彈的琵琶能有她妙?也沒見到一個像她這么美的!
他想起自個兒以前看著昭君出塞圖,看圖中昭君那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樣子,還一度感概,世上可還有這么美麗的人兒?
今日瞧見了,不禁是神魂顛倒,嘴里喃喃道:“這姑娘,可比王昭君還美啊……”
容索見周墨真這個樣子,氣得直跺腳,一揮袖子起身就想走了。
你說說,這宮里皇子這么幾個,見過哪一個談事情非要到花園里來,還帶著個西洋遠鏡的?
這也就罷了,現在只不過瞧見了個會彈琵琶會唱曲兒的姑娘,一下子就像妖精見到唐僧肉似的,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這種姑娘,錦繡城的煙花巷子里,隨便一找不也有一堆?他堂堂一個四皇子,至于這么掉自己的面兒嗎!
容索是越看越氣,越想越憤怒,只覺自己這么多年來的心血全灑了江天,還不如喂條狗來得好!
他深知,自己這個外甥,這個四皇子,是真的廢了!
正當他氣得要走的時候,周墨真卻上來抓住了他,往欄桿那邊拉:“舅舅快幫我看看,這姑娘是誰?哪家的?怎和云蘭妹妹在一起!”
容索瞧他對正事一臉不屑,對姑娘倒是能這般熱忱的,心里是嫌惡、失望極了,也是無奈,接過了他那遠鏡,放眼睛上一瞧。
這一瞧,容索整個下巴都嚇得要掉下來了,他外甥此時盯上的這個姑娘,哪里是什么尋常姑娘,不是上回皇后親選的太子妃儲秀么!
“四皇子,老臣有一句話要說啊。”容索拿下了西洋遠鏡,神色瞬間變得凜然嚴肅。
周墨真瞧他不看了,伸手奪回了那遠鏡,繼續樂呵呵在那轉調著焦距,瞧船頭的姑娘,口中道:“什么事兒你說唄,我聽著呢。”
容索心里默啐了一口:聽著個屁!我說的話你什么時候聽過!
氣歸氣,可容索如今是不得不把話說明白了,一本正經地對周墨真說:“四皇子,你看上哪家姑娘都可以,但這個,萬萬不行。”
周墨真怔了怔,這句話,他還真聽到了。
他把遠鏡放了下來,一臉疑惑地看著容索,問:“為什么呀?為什么這個就不行啊?”
“因為……”容索動了動唇瓣。
還不等容索把話說出來,周墨真就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道:“該不會是,您老人家也喜歡吧?”
“屁!”這次,容索是真忍不住罵了,“我這把老骨頭喜歡什么!這話別讓你舅母聽到!”
周墨真哈哈直笑,問道:“你不喜歡?那你攔著我喜歡干嘛?”
容索呵呵冷笑了兩聲,沉沉說道:“我當然得攔著你喜歡她了,你知道她是誰嗎?”
周墨真若無其事:“誰啊。”
“她就是皇后給太子親選的妃子,將來的太子妃。”
一聽這話,周墨真的神情僵住了,呆呆地望著容索,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容索皮笑肉不笑,拿拳頭敲了敲四皇子的肩膀,一字一頓的說:“她,就是你未來嫂子。”
說罷,容索冷冷地哼了一聲,便下樓離去了,只留下那周墨真,一臉的驚訝茫然。
彈唱了半個時辰有余,季初凝終于受不住告饒了。
面露疲倦地對周云蘭道:“我再這么唱下去啊,嗓子都要壞了。”她又晃了晃自己那纖纖玉指,道:“手指,也要彈破了的。”
傅眉淑看她那副嬌媚樣子,惡心得很,暗暗咬了口牙,怨毒的聲音細小到只有自己能聽得見:“都壞了更好!”
彈唱聲一止,周云蘭從樂聲中回歸現實,聽清了季初凝的話,一時羞慚,拍了拍自己的腦子:“哎,看我這笨腦子,只顧著自己開心,忘記了嫂嫂你的辛苦了!”
她朝季初凝招了招手:“嫂嫂快別唱了,這兒有雪梨汁,快來喝一杯,潤潤嗓子。”
季初凝微笑著“嗯”了一聲,抱著琵琶,款款步到傅眉淑面前,左轉,臉上凝了一個彎唇的笑。
這個笑,看著和善、看著高雅,在傅眉淑眼里看著,更有一種勝利和炫耀的味道在里面。
“傅妹妹,多謝你的玉骨琵琶了,喏,還給你。”季初凝將琵琶遞了過去。
傅眉淑“哼”地一聲別開了臉,任性地說:“別人用過的東西,我不會再用的。”
“妹妹這意思,是要將此琵琶贈與姐姐不是?”
季初凝將琵琶輕輕擱置在了傅眉淑旁邊的桌子上,嘖嘖嘆道:“可惜了,姐姐琵琶彈得生疏,還欠水準,這琵琶,平日里也是用不著了的,多半當柴火使。”
前半句話在傅眉淑耳朵里聽來簡直是虛偽做作,后半句,讓傅眉淑忍不住氣道:“我的玉骨琵琶,你敢當柴火使?”
季初凝“哦”了一聲,點頭道:“是了,玉骨琵琶,不是木的,連當柴火使都沒辦法,那可真是不知道能做何用了。”
季初凝竟然說自己的玉骨琵琶連柴火都不如,傅眉淑能不咬牙切齒?
正想再罵個幾句,周云蘭卻拿袖子掩著唇笑道:“好啦好啦,你們倆都少說幾句啦,快來喝杯茶歇一歇。”
周云蘭是時做了調和劑,季初凝是個明事理的人,哪會不給臉色呢?和善笑著道:“我和妹妹說笑呢,妹妹你可別當真啊!”
傅眉淑是已經憋了一天的氣,好臉色完全使不上了,一見季初凝笑,氣得牙癢癢,也不搭理她,便坐到桌子前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