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初凝將她的表情都收在了眼中,但不動聲色。
她夾了塊魚肉慢慢咀嚼,看著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了。
牡丹一直站在季初銘身后的某個位置,一個可以讓季初銘看得見她的位置。
但季初銘幾乎不怎么去看她,偶爾不小心瞥到了,她便會沖他笑,笑得有點媚,又有點羞澀。
季初銘并不遲鈍,幾次三番下來自然會有所發覺,這牡丹定是寄情于自己。
可他對這牡丹并無半點意思,甚至還覺得她太過矯作。
季初銘最后一次收回視線,帶著不舒服、別扭的意味。
牡丹向來心細,自知他那個神情是何意思,不覺心頭一刺,不斷的眉目傳情卻吃了個閉門羹,悶氣得難受。
這時,她便看見杜染音一個人朝小路那里處去,她忽然想起了瞿嬤嬤交代給自己的事情,又帶著對杜染音那幾分妒意,遂,忙悄悄跟了上去。
杜染音沿著小路走了一段時間,這里無人,前面便是荷塘,正值冬天,無一朵荷花,倒是飄著幾葉殘葉。
天色暗,唯有月光灑在荷塘上,映出的光輝能勉強照亮一點路。
那路邊的暗木叢雜葉叢生,杜染音有所察覺,不再上前,而是就近躲閃進了樹木后面。
牡丹看人消失在了暗處,加快了步子跟上去,手指縫里則是攥著一根細長的針,這針是淬了某種毒的,若被扎中,那種毒不久便會融在血里。
沒錯,正是準備來對付杜染音的!
牡丹走到了塘岸邊,卻見眼前的路空蕩蕩的,她“咦”了一聲,怎的忽然不見人了?
她東看看,西望望,又走到了塘邊觀察了一會兒。
正疑惑時,忽然有個人從旁邊的暗木叢中跳出來,黑夜中,牡丹只瞧見了一雙手尖銳得如同骷髏,狠狠地將她推入塘中。
牡丹一驚,以為此人是杜染音,下意識揮起手,將那根針刺入對方的掌心里。
牡丹落水的“噗通”聲,和被針刺著之人的那聲“啊”是同時發出的。
花好疼得慘叫,急忙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掌心上面有個小孔,血珠流了出來。
花好心里啐了一口,這個賤人竟然還隨身帶著針!真是見鬼了!
花好瞧見荷塘里的人,還不停的掙扎著,嘴里喊著“救命”,但一開口,水便灌入,怎么喊都喊不出聲。
江水冰冷,若無人及時來救,此人就算是不被淹死,也會被冷死。
花好倍感痛快,朝著荷塘里那個看不清模樣的人道:“哼,杜染音,你就去見閻王吧!”
她像是給自己出了口惡氣,不禁大笑了起來。
原本,三小姐只是吩咐花好在暗叢里守著就好,至于杜染音,交給牡丹,怕牡丹一個人應付不來,若需手,花好則前去幫一幫。
但花好在暗叢里看見“杜染音”一個人在岸邊徘徊,對她是恨得牙癢癢,巴不得直接推下去!轉念一想,如此不也可行?便等不及,直接沖了出來,將人推入河中。
花好很得意,心里頭想:看來也不需要牡丹嘛!我自己一個人便能完事!
她并不知曉三小姐她們的具體計劃,以為橫豎不過是讓杜染音死罷了。
手掌心上被針扎出來的口子還疼著,但花好已經完全不在意這點疼了。
她洋洋得意地,想趕回去將這出戲再演上一演,裝作是杜染音不慎失足,可沒想到,才走幾步,便見前方燈火忽明忽閃。
是有人來了!
花好忙又回暗叢里躲著。
一女聲喊著:“有人落水了!在那里!有人落水了!”
花好陡地吃了一驚,這個聲音是?!
她從錯雜著的木葉縫兒瞄出去,竟然是杜染音帶著幾個小廝來了?!那剛才落水的那個是誰?!
花好忽地想起了一個名字:牡丹!
杜染音完好無缺地回到季初凝身邊時,季初涵剛撥好的蝦都掉到了桌子上。
她睜著大眼睛看著杜染音,她沒事?她怎么會沒事?明明看見了牡丹跟了過去的。
季初凝像是看穿了季初涵的疑惑,問杜染音道:“不是讓你去菡萏閣拿玉蜂膏么?你怎么空手回來了呢?”
杜染音捋了捋頭發,稱是:“太暗了,我夜里瞧不清楚路,也不見花好蹤影,更是不知道菡萏閣怎么走了。”
季初凝嗔道:“真是沒用了。”
繼而蔫然一笑,便對季初涵道:“我這丫鬟太蠢,真是沒辦法,那玉蜂膏,只能改日再親自去菡萏閣取了。”
季初涵咬著唇瓣,笑得很勉強:“呵呵,也只能這樣了……”她手指微微發顫,將筷子捏得極緊。
竟然失敗了!為何會如此?!
不過不要緊,還有下一步棋呢……
不到一刻鐘,花好拿著壽禮悻悻地來了,看了一眼若無其事的杜染音,便對著季初涵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季初涵扯了扯唇角,拿過壽禮,“拿來了啊,怎么這么慢啊……”她把音拖長了,就是想問個清楚。
“沒什么,路上,摔了一跤。”花好捏住了自己左手手腕,掌心那被針扎了的地方,似乎有一股灼熱要往她手臂上沖。
也不知究竟為何會疼得這么奇怪,帶著些瘙癢。
幾個小廝去救牡丹的時候,花好就趕緊趁著間隙跑掉了。
由于正在舉辦壽宴,所以這件事情一定不會張揚,牡丹被救上來后,也只是趕緊送回房間,看哪個嬤嬤會來照顧一下她。
正說著話,季尚賢走來了小姐們這一桌,身旁有竇姨娘和大夫人跟著,三位小姐都趕忙起了身,舉起酒杯祝壽。
大夫人一身喜氣的紅色在夜中十分亮眼,陪上一條橘黃色的羅帕,更顯得貴氣逼人。
季初涵急著先開口:“祝爹爹福祿東海,壽比南山。”
緊接著就是季初凝輕眨羽睫地笑,“祝父親大人年年有今朝。”
最后就是季初琳帶著些靦腆,柔聲:“祝父親福壽安康。”
三位小姐臉上都是喜色,一一說著吉言,皆舉起酒杯敬酒。
季初凝一只手舉酒杯,一只手垂下,碰了一下杜染音的手指,杜染音見大夫人仰首喝酒,趁機取出袖子里那瓶小東西,偷偷灑在了大夫人的羅帕上。
一酒飲畢。
竇姨娘跟女兒們說著幾句貼心話,余光卻是在瞥大夫人,看見大夫人用那羅帕拭了拭唇上的酒漬,竇姨娘心便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