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圓哭著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哭到:“老爺!奴婢沒有亂說話!那個小少爺是文姨娘私底下跟人買的,這個女嬰纔是文姨娘所生的孩子!”
這話像一把錘子一樣的砸向季尚賢的頭,他往後退了一步,不敢置信地看著月圓懷中的那個死嬰。雖說女嬰已經僵青了臉,雖說他也很難以接受月圓突然說的這番話,可是事實證明,這個女嬰當真跟他長得有幾分相像!
竇夫人罵那月圓:“大膽奴婢!休要亂說!文姨娘生的分明是個男孩,怎是你手中這女嬰!”
“奴婢說的……都是真話!”月圓吸了吸鼻子,擦了一把淚:“文姨娘生下了這女娃,便叫奴婢抱去後山扔了。奴婢心軟,將她偷偷養在了柴房裡,不想方纔去見她……她竟……”
趁著季尚賢沒有再發話怒罵,竇夫人直接問月圓道:“究竟是怎麼回事!給我好好說清楚了!”
梨子閣內。
文姨娘見今夜季尚賢沒有來,叫下人將那些涼掉的菜都收了,便陰沉著一張臉去房間裡卸下妝飾,準備洗個澡便就寢。
這時,忽地有兩個下人闖了進來。
文姨娘見勢,將剛從頭髮上卸下來的一支金簪狠狠地拍在桌子上,呵道:“大膽奴才!誰準許你們這麼放肆!怎的沒人攔著!”
一個下人二話不說的抱起正熟睡著的季初鉉就往外走,文姨娘見了此狀,又慌又怒,罵道:“你這奴才做什麼!快把小少爺放下!”
另一個下人攔住了要撲上來的文姨娘,道:“文姨娘,老爺要見小少爺,故此來請。”
“請!你們這是請嗎!誰知道老爺是不是你們的藉口,也不知道是誰派來的圖謀不軌!如果小少爺出了什麼差錯,你們一個也別想逃!”文姨娘強行推開了擋在眼前的下人,追著季初鉉去了蘆雪堂。
起初,文姨娘以爲是有人要藉口老爺,趁機搶走季初鉉要陷害。可不想一追到蘆雪堂,便見到季尚賢站在首座前,竇夫人焦慮地用一塊羅帕捂住季尚賢的手指。而文姨娘的兒子季初鉉,正被人抱著,拉出了小手,一把鋒利的刀子橫在他的手指上。在他手指下方,是一個盛了水的碗。
文姨娘一見此景,就知道了他們要做什麼。眼見自己的孩兒要承受刀刃之痛,文姨娘急得心臟猶如萬箭刺入,一聲“不要”!破空喊出,卻因爲太著急而滑了一跤,摔在了地上。
這時,隨著季初鉉“哇”地一聲啼哭,血已經滴進了碗裡。
文姨娘趴到在地上,感覺這一摔,腦子瞬間就像白紙一樣空白,耳朵嗡嗡的響。她一時間忘記了自己是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的,一時間忘記了自己爲何要起身。
等她腦子稍微恢復了一點意識,等她耳鳴聲消遠過後。她掙扎著從地上起來,便聽到了下人說了一句:“老爺,血液並不相容。”
文姨娘瞬間像被一把利刃擊中了心臟,猛然往後跌去,險些再度摔在地上。她的雙眼,是被巨大的震驚所洗刷過的驚憾,她微張著嘴,虛弱且不敢相信地吐出了一句:“不可能……”
登時,季尚賢吼了一聲“賤人”!便將那碗血水打翻。
“不可能……這不可能……老爺!這不可能!”文姨娘像是終於清醒過來,跑上去拉住季尚賢的手臂,“他是我們的孩兒啊!鉉兒是我們的孩兒啊!”
季尚賢猛然甩開了文姨娘的手臂,對下人呵道:“把那個不知哪來的雜種給我帶下去!”
“什麼雜種!他是我的鉉兒!你們要把我的鉉兒帶哪裡去!把他還給我!”文姨娘因爲方纔剛卸下發飾,一襲烏髮長長地披散在腰間。襯上滿臉淚容,此態更是叫人心憐。可季尚賢已經被眼前這個事實驚訝得、憤怒得顧不上其他東西。他只覺得,這個文姨娘敢這樣騙他,實在太過可惡!
丫鬟下人都齊力抓住了文姨娘,不讓文姨娘追上去。文姨娘掙扎了一會兒,哀嚎了一會兒,也不知是不是哭得接不上氣兒,放緩了一會兒。便在這時,她看見了跪在地上抱著個死嬰的月圓!
此刻的月圓,那副哭的模樣和文姨娘比起來,就不及文姨娘來得激動和真切了。
可月圓依舊是將懷裡的孩子抱起來,泫然欲泣地文姨娘說:“姨娘,您看……小姐她,已經沒氣兒了!”
小姐?!什麼小姐!
文姨娘瞬間懵了,只道這個丫鬟得了失心瘋,這會兒不知是不是要往她身上潑什麼髒水,於是厲聲罵“你這該死的下人,在這兒胡言亂語什麼!什麼小姐,這是哪來的小姐!”
月圓哭勸道:“姨娘,您就跟老爺說實話吧,瞞不住了!”
月圓將話講到這裡,腦子裡嗡嗡作響的文姨娘忽地稍微意識到了,這可能是個局!
文姨娘慌忙往後退了好幾步,極力撇清關係,辯說道:“我……我不懂你在說什麼!鉉兒是我的兒子!你們把鉉兒還給我!”
月圓似是忍不住,再度大聲地哭了出來,喊道:“姨娘,小姐纔是您的親生女兒啊,她一生下來就被您拋棄了,現在她死了,您還不肯正眼瞧她一眼嗎!”
文姨娘激動的怒罵:“賤婢!你再亂說話,小心我撕爛你的嘴!”她喘著粗氣兒,心想這時候應該像季尚賢做解釋,便轉向季尚賢,焦急地說:“老爺!老爺你別聽她瞎說,我根本不知道什麼女兒,鉉兒是我親生的兒子啊!”
此刻的季尚賢,被這瞞天大謊激怒得一肚子的火,面對文姨娘眼裡只剩下厭惡,文姨娘的話他哪裡還能聽信一句?
“哼,你親生的兒子,可他不是我的兒子!”
季尚賢這態度很明顯了。纔剛做過滴血認親,季初鉉和他的血液不融合。這會兒便不管這個兒子是哪來的,反正不是他的兒子,他一概不會認!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文姨娘說話已經失了神志,想再做解釋。
這時,月圓便道:“姨娘,你把實話說出來吧。小少爺是您上城外的觀音廟‘求’來的!”
觀音廟求子!沒錯,這個兒子,是她上了觀音廟上香求來的!她原先不想讓人知道,遂兩次去觀音廟都是偷偷摸摸的。可承認了這點,除了面子上有些過不去,和被人知道了這樣一個送子神靈存在,不然,其實也沒什麼損失。可月圓現在忽然提起了這個,又是何意思?!並且,觀音廟求子本來也是月圓的提議,難道現在是想趁機套自己的話將自己拉進陷阱嗎!
文姨娘思考到最後一點上,嘴上便否認道:“什麼觀音廟求子!你滿口胡言!!小少爺是我自己生出來的!”
文姨娘根本不在乎什麼滴血認親不滴血認親的。在她眼裡,季初鉉就是她的兒子,她只肯承認這點事實!若她沒了這個兒子,不僅她現在有的一切都沒了,並且,她所期盼的未來,所做的那一切美夢,都會煙消雲散!
“姨娘,您以前就常跟奴婢說,在這個家沒您的地位,得生個兒子纔能有地位。”月圓吸了吸氣,開始敘述道:“那會兒奴婢還勸您來著,說您就算生個女兒,老爺也不會冷落您的。可您卻怎麼也不信,日夜嗅藥婆給你的催產香,逼著孩子七個月就生下來了。”
“我何曾嗅過什麼催產香!你在誣陷我!”要不是好幾個下人死命扣住文姨娘,文姨娘現在早已經衝月圓撲了上去。以文姨娘現在的狀態,恐怕說會將月圓撕碎都不誇張!
月圓絲毫不畏懼地直視著文姨娘,繼續說著她的真相:“因而,小姐纔會滿七個月便產下了。您早先就在觀音廟買了個兒子,事先賄賂了產婆,說若生下來是個女兒,便要偷天換日!事後,還叫我把小姐抱到後山去丟掉!”
季尚賢聽得是胸口劇烈起伏,臉肉氣得一抽一抽,一雙眼睛快要比銅鈴還大。
文姨娘恨得牙癢癢,原來這個月圓,一直對自己有異心!早想陷自己於不義!
月圓低下頭,淚繼續垂了下來:“可我良心過意不去,偷偷將小姐藏在了柴房裡……小姐本是早產生下,體弱多病,還沒有母乳的餵養,因而撐不過……終究是夭折了!”
月圓如此分明是在打感情牌。就算大家知道,季尚賢並不會真正的爲了這個女兒而去傷感什麼,卻會爲這個文姨娘的心腸歹毒和她所撒的謊而憤怒,而不平!
文姨娘知道月圓是在顛倒是非,強使自己恢復了點理智,牙齒磨得碎碎響,指著月圓問:“你說我賄賂產婆,說我偷天換日,你可有何憑證!”
月圓有條有理的說道:“小少爺與老爺血液不溶便是最好的憑證,老爺若還不信,大可以叫人去觀音廟裡面搜。那地方頂著個寺廟的頭銜,實則就是人販子賣子的地方,姨娘給他們的銀子上面都有太師府的官印,而且姨娘還在那兒留下過憑證!”
這話一說,文姨娘忽覺腦門恍瑯響動。她想起了她給那個老尼姑滿滿一袋的“香油錢”,她想起了她香囊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並且,還將那個香囊綁在了那個銅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