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老爺……”三姨娘像是想起了什麼事情,小心地問道:“姐姐她……”
季尚賢一聽到三姨娘問起竇夫人,臉上也是帶了點羞愧,帶了點不好意思,乾乾地說:“這件事情,我想,還是需要查一查。也許,和她沒有關係?!?
呵,果真如此!
三姨娘的內心瞬間便冷如深谷寒冰,聚集起了濃濃的失望。但面對季尚賢,她一絲不露,反而是滿臉欣慰,說道:“也是,姐姐畢竟還是掌家夫人呢,老爺需要顧全大局……這點事理,妾身還是懂得的。”
季尚賢道:“你這麼說,豈不是在怪我麼!”
三姨娘急忙否認道:“妾身並沒有在怪老爺!妾身先前便說過,這件事情,妾身會嚼爛了,嚥下去,讓它爛在肚子裡?!比棠镎f著,低下了頭,好像顯得十分的無助和無可奈何。
季尚賢深吸了口氣,道:“你放心吧,這件事情,我一定會給你和鈺兒一個公道的。”
便在這時,門外傳來了兩個丫鬟說話的聲音。三姨娘問:“是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情?”
丫鬟從外面走了進來,手上捧了幾盒東西,道:“是竇夫人屋裡的丫鬟,聽說了小少爺的事情後,便送來這些東西,說是給他補身體的?!?
之前才懷疑是她下的毒,如今她卻又送了東西過來,這般的不避嫌,讓人未免覺得她心裡明鏡似的,不怕被人潑髒水。
季尚賢凝眉,也不知該說什麼。這不收吧,有點不過不去,畢竟事情的真相,還無人知曉呢。這收了吧,他心裡依舊是對那竇夫人有膈應。最後,索性也不說話了,由三姨娘自個兒做主。
三姨娘瞧了一眼季尚賢,見他這樣猶豫不定的,也沒講什麼,叫丫鬟把那幾盒東西收好。
“罷了,想必也是姐姐的一片心意了?!?
季尚賢在三姨娘屋裡坐了一會兒,喝了杯茶水,因還有公事,便先走了。
到了下午,大夫又來看季初鈺。給季初鈺把了把脈,原本還皺在一起的臉,竟一下子舒展了開來,面上帶著說不清的驚喜:“竟能如此……”
三姨娘看大夫這神色,猜不透也琢磨不清,焦急地問:“大夫,怎麼樣了?”
大夫臉上露出了笑容,說:“哎呀,這位夫人,您這位小少爺,可真是福星??!如今身體已無大礙了,恭喜您啦!”
“已……已無大礙了?”三姨娘怔怔的說出了這幾個字。
“正是!”大夫點頭說道:“您這位公子,毅力不知比常人要頑強多少,福氣,也不知比常人要多多少?。 ?
三姨娘整個人頓時僵住了,明明毒中得這麼深,毒量也不少,怎麼會這麼快就……
大夫以爲三姨娘是驚喜得震撼住了,心裡也是替這位做母親的開心。又取了桌案上早準備好的筆墨紙,寫了一張方子:“我再給小少爺開個方子,只需按我說的服用,不出兩日,小少爺就能像以往那樣活蹦亂跳的了。”
三姨娘這時才愣愣地回過神來,僵硬地擠出了一個笑容,道:“謝謝大夫您了……”
大夫走後,三姨娘的焦心總算浮到了臉上。沒想到,她的鈺兒竟然這般頑強。毒性那樣劇烈,且已經深入了五臟六腑,他竟也能撐過來!
季尚賢本就對竇夫人持著半信半疑的態度,且也沒有想要嚴懲和針對的意思。倘若季初鈺就此痊癒,那麼這件事情沒過多久就會不了了之,翻過一頁新的篇章,竇夫人根本什麼事情都不會有。
三姨娘越想越焦慮,如若真的如此,那她多年來的努力就都白費了!並且,竇夫人還會從此將矛頭指向她!她還這麼的年輕,可不想一輩子都這麼隱忍下去!
這個時候,三姨娘想起了竇夫人送來的那幾盒東西,便去拿來開了。裡頭裝的是一些救命靈芝、人蔘等補藥。
三姨娘看著這些東西,眼睛裡凝了幾分銳色,吩咐下人道:“把竇夫人送來的這個靈芝拿去磨成粉。”
下人問說:“不先喝大夫給的藥麼?”
三姨娘道:“讓你磨便是!”
下人只好噤了聲,訕訕地去磨。
待磨成粉末後,三姨娘又舀了一小勺,放在了杯中,以水沖泡。趁著身邊無人,又拿出了一星點白色的粉末加下去。
她端著藥來到了季初鈺面前,此時的季初鈺還在熟睡未醒。三姨娘舀起一勺子藥放到季初鈺嘴邊,喚道:“鈺兒,鈺兒,該吃藥了。”
季初鈺聽到孃親的喚,徐徐地睜開了雙眼。三姨娘對他和藹地笑,將湯勺遞到他嘴邊,餵了下去。季初鈺遲鈍地張嘴,一口喝下。
三姨娘摸了摸他的臉蛋:“乖孩子,你只需再忍過這一次,再忍過這一次便行了?!?
清晨的露水混著雪水綴在庭院裡的梅花上,杜染音很早的便起身來採集那些露水,爲的是要讓季初凝早上起來能煮早茶。
梅花上的露水含凝著冰,如同一個嬌羞的少女,嬌嫩得好看。杜染音拿著一個碗、一根竹管,輕輕地將梅花上的那些凝冰的露水掃進碗裡。一早上下來,碗裡已經溶了不少露水。
淺灰色的天空薄雲少,天還沒大亮,今日會是個什麼樣的天氣無人知道。這個時間,天是極冷的,杜染音採露的手都被凍得似冰塊一樣僵冷。
門忽地吱呀一聲被打開,杜染音回頭一看,便見到季初凝披著紅色的斗篷走了出來。
杜染音蹙眉問道:“二小姐,天還寒著呢,怎這麼早就起身了?”
季初凝踏步走了出來,帶著鼻音道:“鼻子堵了,睡不著?!眮淼搅硕湃疽裘媲?,便伸手拿過了杜染音手中的碗和竹管。
杜染音抓住了她的手腕,勸道:“二小姐,你才染上了風寒,還是回屋裡去吧,這活讓我來做就好?!辈粌H如此,杜染音可以感覺到,她的手腕,也是極冷極冰的。
季初凝的體質不好,這是杜染音尤爲擔心的一點。她不擔心季初凝將來入宮瞭如何,就擔心這位體質不強的二小姐中途突然一個不小心死了,那杜染音的報仇大夢大概也要隨之夭折了。
季初凝卻強硬,道:“本小姐哪有那麼嬌弱,這不裹得嚴嚴實實的就出來了麼?”
“您這哪能叫嚴實……”杜染音看她,也就隨便換了身衣裳、隨便套了件斗篷就出來了。那說話的聲音還帶腔調,每說一句話還得吸一吸鼻子。
季初凝斜睨了她一眼,道:“你廢話多了?!北闳涡怨虉痰赜H自採集這梅花上的露水。
杜染音怕她病上加病,忙進去提了個暖爐出來,站在季初凝旁邊,多少能保點暖氣。
季初凝採集得並沒有像杜染音那麼仔細和小心,好幾朵梅花都被她掃了下來。杜染音看著無語,卻也無奈。主子畢竟是主子,她一個丫鬟哪能那麼多嘴。
彼此沉默了一會兒,季初凝忽然說道:“昨天竇夫人那事情聽說了吧?!?
杜染音道:“聽說了。說是小少爺吃了竇夫人送去的補品,人便不大好了。後來又急忙請了大夫去看,說是毒發之癥。老爺因爲這件事情,把竇夫人訓斥了一頓,現在架空了她掌家夫人之位。聽說現在,小少爺真的是命懸一線了……”
季初凝深深地嘆了口氣:“我那日不過隨意挑撥,爲的就是要她們自己不合。卻想不到,這三姨娘心夠狠的啊。自己親生的一個兒子,被她折騰成這個樣子?!?
杜染音放低了聲音說:“奴婢叫秋分昨天晚上去查探了一番,秋分回來說,竇夫人送的那些補品裡頭,原先的確是混了些其他中藥的,但吃了也不至於如此。原因確實是三姨娘自個兒又給小少爺下了點毒。只是,三姨娘興許沒想到,這些藥全混在一起,會有如此致命的效果。”
“我那弟弟也是福大命大,如此折騰了,竟還能保住一絲氣。”季初凝不由得感嘆,這個弟弟真乃不同常人,可惜就是快被自己的孃親給弄死了。
一碗水已然滿滿的,水上還浮了些未融化的冰。露水便算是採集完畢了,倆人正打算回屋,這時,看見了四季閣外,有人正慢慢地朝此處過來了。
那人裹著一身紫羅蘭色的斗篷,臉埋在斗篷底下,看不清面貌。不過,光看這體型,以及跟在她身邊那兩個提著暖爐的丫鬟,也知道了來人是誰。
來人走近了,才從斗篷中露出了臉。
季初凝臉上勾出了一抹笑,道:“是竇夫人呢,真是稀客啊。”這句話讓人聽在耳朵裡,便覺得沒什麼溫度,包括那笑也是涼涼的。
確實是想不到,竇夫人如今還有這個麪皮登門造訪。
請了來人進屋子坐了,杜染音便將早上採集的那些露水放爐子裡煮,搬出了冰裂紋茶具亦準備沏茶。
竇夫人就坐在季初凝對面,季初凝看得出來,竇夫人如今的臉色真是慘淡得和女鬼無異,臉蛋兩頰像被削出了兩個凹口,陷了下去,黑眼圈在蒼白的臉上很是明顯,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珠子亦像要凸出來一般。
季初凝手上擺弄著那些茶具,問道:“竇夫人這一大早上的,天還沒亮的就往我這四季閣來了,這兒可是有什麼吸引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