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繼來的記憶回到昨晚他回到家的那一刻。
張繼來推開大門,從院子裡就可以看到屋內的燭光,對於這個殘垣斷壁的家來說,已經有幾個年頭不曾有過這般光亮,他甚至都已經習慣在黑夜裡摸索著做自己的事情,這猛然間亮起來,他還真有些不適應。
除去給母親治病的錢之外,他根本沒有多餘的錢財來購買蠟燭。每天他都會在天黑之前就早早地服侍母親睡下,天亮之後他纔會讓母親起牀。年復一年,日復一日,他就這樣在摸打滾爬中度過了這些年的時光,如今的亮光似乎給他的生活帶來一片希望,他興奮地朝屋內走去。
“你回來了?”丁鳳海坐在一張破舊的桌子前對快步進屋的張繼來說道。
張繼來怔了一下,他沒想到丁鳳海還沒有回去。
“丁大哥,真是麻煩你了。”張繼來看了看安詳熟睡的母親,由衷的說道。
丁鳳海朝張繼來身後看了看,帶著疑惑問道:“鳳軍沒跟你一起回來麼?”
張繼來勉強一笑,有些尷尬地說道:“二哥怕我娘沒人照顧,先讓我帶些飯回來。”說完他舉了舉手中的袋子,袋子中的熱氣正在這微弱的搖曳燭光中瀰漫,而後張繼來又說道:“丁大哥,你還沒吃飯吧,要不你在這湊合著吃點吧。”
丁鳳海起身連連擺手說道:“不了,既然你回來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天也不早了,你也早點睡吧。”說著,丁鳳海就要走,當他走到門口時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又轉過身來說道:“對了,我還有件事想請你幫忙,不知你願不願意。”
張繼來一愣,而後連忙說道:“當然願意,不知道丁大哥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的。”
丁鳳海從衣兜裡掏出摺疊整齊的一沓紙棧,他看著這沓紙棧思忖一會兒,說道:“這是我寫給鳳軍的信,希望你能在他高考過後再轉交給他。”
張繼來又是一愣,白天的時候他聽到張貴來提及過關於丁鳳軍高考的事情,雖然當時他的腦子不是太清醒,不過他還是記得張貴來說丁鳳軍不能參加高考,他猶豫一下,看著心事忡忡的丁鳳海,有些爲難的樣子說道:“這……”
話還沒有說出口,丁鳳海又開了口道:“難道兄弟有什麼難言之隱?要是有爲難之處,那就算了。”說著,丁鳳海就要把紙棧重新放回衣兜裡,張繼來一時慌了神連忙說道:“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放心吧,丁大哥,你交待給我的事情我一定會辦好。”
丁鳳海點點頭,把信棧交給張繼來,張繼來感覺到這份紙棧有些份量,似乎裡面還夾了些其它沉重的東西,只是礙於這是他人所託,張繼來也不便打開來看,只是他覺得有些事很奇怪,明明丁鳳軍不能參加高考,爲何丁鳳海還要張繼來在高考後把信交於丁鳳軍,看丁鳳海的神態似乎也有一些難言之隱,張繼來也不好再說什麼。
待丁鳳海離開之後,張繼來想了很多,他打算將信明天就轉交給丁鳳軍,以免耽誤了大事。
丁鳳軍的情緒波動有些大,他的手勁過大抓疼了張繼來,張繼來呲牙咧嘴的硬擠出一句話。
“東西在我家裡,二哥先跟我回家吧。”
張繼來拿出自己的一套衣服讓丁鳳軍換上,又給丁鳳軍倒了一杯熱水,丁鳳軍戰戰慄慄的把大哥留給他的信打開,藉著外面流進來的微弱的光亮看了起來。
“鳳軍,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相信你已經高考過了,以你的實力哥哥相信一定可以考上一所理想的大學。當然,你不要驕傲,大學是什麼樣的,哥也不知道,這輩子哥也沒有機會再進大學,如果可能的話,等你去到大學後拍幾張照片給我,哥看看也就挺知足的。”
“對了,哥走了,至於去到什麼地方,哥也不知道。相信爹孃也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告訴你了,你不要有什麼負擔,我想這是哥最後能幫到你的地方,你千萬不要責怪任何人,無論是周長坤還是葛老頭子,他們也是出於好意,不然,恐怕你連高考的機會都不會得到。哥不求別的,只希望你能好好的。上大學不同於上高中,那會是一個大城市,魚龍混雜,你的脾氣也要改一改,在家裡受傷了,哥可以幫你敷藥,出門在外全得靠自己,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正所謂吃虧是福,不要嫌哥囉嗦,哥這也是爲你好。”
“看到信棧中夾的那些錢沒,這些錢可不是全都給你的,從醫這幾年除去家中的花銷外,剩下的我都攢了起來,本來是想等你上大學走的時候給你,但現在看來我等不到那個時候了。周長坤也說了,新兵要至少一年的時候才能回家探次親,我只好提前交給你,這些錢來得不容易,你一定要省著花,大城市不比咱們鄉下,那裡花費肯定多,你一定要剋制著,不要與同學攀比。”
“那天我去到張繼來家,與他母親聊了很多,他們家也是很不容易,繼來從小就沒有爹,是他母親將他養大,這個人很有孝心,爲人又老實,只可惜家裡窮,也沒有上過學。本來我也沒打算幫他,只是他母親的一句話讓我覺得心酸,他母親說想在有生之年看到繼來娶上媳婦,她知道她的病是個累贅,她也想過要死,繼來卻哭著對他母親說,他會將母親伺候走後也不留在這個世上。”
“我不想看他們淪落到那種地步,所以我打算先拖他一段時間,把信囑咐給他,至少讓他能等到你高考結束,這樣一來,你也有時間和精力來勸勸他。你拿些錢出來給他,讓他去找一份工作,別管賺的多少,至少可以讓他補貼家用,這樣就可以讓他看到生活的希望。”
“最後,你一定要幫襯家裡人把農活幹好,不要再讓父母爲你操心,爹曾經說過,醫者父母心,其實每個人都應該常懷一顆父母心,對別人友善,別人纔會對你友善,暴力是解決不了問題的,相信你一定會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做得比我更好!”
淚水已經模糊了丁鳳軍的視線,他來來回回地翻看著這封信,不知讀了多少遍。他再也忍不住,直接趴在桌子上痛哭起來。
丁鳳軍有太多的委屈,他也有太多的話要講給丁鳳海聽,丁鳳海是爲他而去當兵,孰不知丁鳳軍到最後也沒能如願以償的參加高考。丁鳳軍多想告訴丁鳳海,其實他可以不用這麼做的,他還可以繼續他的行醫之路,他還可以在丁鳳軍受傷回來之後責怪丁鳳軍,他還可以爲丁鳳軍敷藥的,他還可以對丁鳳軍諄諄教導,督促他好好學習的,可是,一切都來得太晚,如果丁鳳軍早些把事情說出來,如果丁鳳軍不去參加張貴來的酒約,如果他沒喝那麼多的酒,如果他可以早些回家,如果在嗅到那股熟悉的味道他輕輕地喊一聲哥,或許就不會出現這種結局。可是丁鳳軍知道,世界上如果這兩個字只是兩個字,根本沒有存在的真實價值!
葛玉青!丁鳳軍的大腦中浮現出這三個字,他恨這個人恨的牙根直癢癢,此刻的丁鳳軍真想一巴掌把這個人拍死。
“二哥,你怎麼了?丁大哥在信中說了什麼,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張繼來見丁鳳軍痛哭的厲害,不明所以的他上前輕拍著丁鳳軍抖動的肩膀輕輕安慰道。
誤會?丁鳳軍苦笑一下,這豈止是誤會,這就是天大的誤會,這場誤會也許會在未來解開,可是亡羊補牢,到時也已晚矣!
丁鳳軍一咬牙,猛得將拳頭砸在桌面上,破舊不穩的桌子在這一記拳頭過後如同秋季的黃葉,顫顫抖抖的搖晃幾下,最終因不堪重負,訇然倒地。
這場景把張繼來嚇得臉都青了,他以爲自己說錯了什麼話,才導致丁鳳軍發這麼大的脾氣,他連忙道歉道:“二哥,對不起,要是我有說的不對的地方還請你不要往心裡去,你千萬不要動這麼大的肝火。”
丁鳳軍緊咬著嘴脣,硬從牙縫中擠出話來說道:“不關你的事,我們之間的事過兩天再聊,我還有別的事要去忙,你先照顧嬸子,我先走了。”
“二哥,下這麼大的雨,你去哪?”張繼來截住丁鳳軍的去路,方纔他聽丁鳳軍說他們之間的事以後再聊,這讓張繼來的心不由地提起來,要知道丁鳳軍連那十惡不赦的張貴來都能拿下,想必他的本事也不小,如果他真得罪了丁鳳軍這還了得。
“我去解除誤會!”說完,丁鳳軍頭也不回地欠身進入雨中。張繼來本想跟上去,無奈母親口渴要他倒水,這才嘆著氣留在家中。
葛玉青今天休息,本來周長坤今天上午要與張向北來個正式告別的,張向北想帶著葛玉青一塊,可惜天公不作美,這場宴席不知要到猴年馬月才能吃上。
周長坤大早晨的只與張向北寒喧幾句便匆匆隨部隊回去了。這倒也好,推掉這繁雜的人際關係,葛玉青倒也樂得清閒,外面下這麼大的雨,他也只得抽著煙在家翻看著報紙。
葛玉青的老婆馬冬梅也不是能閒得住的人,外面的活不能幹就在屋裡收拾,疊疊被子掃掃地,擦擦窗戶打掃打掃牆面,其實女人太過勤奮了也不好,這不葛玉青就上話了。
“我說你能不能消停會,老在我的面前晃來晃去的,我的頭都暈了。”
“俺娘說了,做爲女人天生就是打掃房子的命,要是家裡都打掃不好,還能把自己的男人打理好嗎?”馬冬梅一邊幹著活一邊如是說道。葛玉青最討厭也最頭疼的就是馬冬梅口中的那個“俺娘論”。
“你娘都說啥了,你給我說說。”葛玉青把報紙往身邊的茶幾上一放,只等待著馬冬梅的陳述,難得今天有這個雅緻,不防趁著這個雅緻把她娘說得話全部聽完,省得以後她再拿這些話煩他!
“俺娘說了好多話呢,比如,俺娘說,這男人不能太懶,太懶的男人只會坐吃山空,俺娘還說男人也不能太勤奮,太勤奮了會朝三暮四,俺娘說了男人得會哄女人,不會哄女人的男人不能要,太死板。當然太會哄女人的男人也不能要,花言巧語只會欺騙感情。”說這些的時候馬冬梅已經停下手裡的活,她得把她娘說得話想全了再說,因爲她娘說了,說話的時候不能三心二意,更不能把關鍵詞漏掉,不然會惹出亂子。
“你娘只告訴了你怎麼跟男人打交道,卻沒告訴你要怎樣服侍男人嗎?”葛玉青淡淡地說道。
“怎麼沒有,俺娘說了,女人得會做飯,把飯做得好吃了才能看住自己的男人,俺娘說了,男人生來就是偷腥的貓,要想不讓他偷腥,就得讓家裡腥味十足,要不就讓他一直在家聞這腥味,這樣就可以把他的鼻子刺激到沒有嗅覺,讓他出去也聞不到腥味!”馬冬梅一臉認真的樣子說道。
這下葛玉青樂了,他沒有想到這個死去的丈母孃會有這麼多的經驗,只是他很好奇,怎麼樣才能讓家裡到處充滿腥味呢,又如何做到腥味十足呢。
“你倒說說看,你這腥味在哪?”
馬冬梅翻個白眼撇了一下嘴說道:“俺娘說了專治你們男人的方法不能外泄,不然就失靈了,這就好比是把老鼠夾的位置告訴了老鼠,拉粑粑的時候帶著狗一樣,要是統統告訴你了,還不得讓你們上天啊。”
葛玉青正端著盤子意猶未盡地吃著棗,一聽馬冬梅的這番話,把他噁心的差一點把吃下去的棗吐出來,立時他一臉厭惡地說道:“馬冬梅,你敢不敢再噁心點,你倒是說說看,你娘她是不是成精了,這好話孬話都被她說了去,還能不能留點活得餘地給我們。”
馬冬梅一臉嫌棄的樣子說道:“怎麼說話呢,俺娘那叫羽化成仙,說不定她現在正在天上看你呢,要是聽到你這麼說她,她一下就把你帶走。”
葛玉青一臉神經兮兮地樣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一通後,緊張地說道:“你可別亂說話,我又不欠你娘什麼東西,她來找我幹啥?這大白天的,她要真來了,我還不得嚇死?”
馬冬梅瞅著葛玉青這副熊樣不禁一樂,說道:“看你那慫樣,我還以爲你的膽子有多大呢,要不是你下面褲襠裡的兩個蛋扯著,你還不得早上天啦!男人膽小可不好,沒有陽剛之氣,震不住家裡的妖魔鬼怪,家裡人會長年生病的。俺娘可說了,男人的膽子也不能太大了,要不然會把家裡的財神爺得罪,到時候家裡就會窮得連鍋都揭不開。”
“你這是迷信,世上哪有什麼妖魔鬼怪,分明是自己嚇唬自己。”葛玉青回駁她一句,不過葛玉青心中還是有個問題想要問問馬冬梅,她娘如此的追求完美,那她到底嫁給了怎樣的一個男人呢,又是什麼樣的男人才能入她的法眼呢,只可惜葛玉青沒見過那個男人,不然跟他學上兩招說不定足以迷倒千萬少女了。
“你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是不是你娘口中那麼完美的男人?”
“切,纔不是呢,雖然我也不記得我爹長什麼模樣,但從俺娘口中描述,他也不是那麼透靈的人,俺娘說她有心幫爹,可爹就是一灘爛泥,怎麼也扶不上牆。有一次俺娘和俺哥兩個人好不容易纔把他扶到牆頭上去,結果因爲他膽小,從牆上摔了下來,還是頭朝地,就那麼死了。”
聽了馬冬梅這詞不達意的敘述,葛玉青纔算明白,原來這個具有如此挑剔眼光的丈母孃親手把自己的丈夫弄死的,想想也怪難爲他這個老丈人的,只是爲了練練膽量就把命搭進去了,實在有些冤。
不過話又說回來,與其那麼受折磨的活著,倒不如輝煌的死掉,不然,這生不如死的活著得多遭罪。
葛玉青還想再問馬冬梅幾個問題,不料這回馬冬梅倒先開了口道:“你們男人是不是隻想著享樂卻從來不顧我們女人的想法?”
葛玉青一愣,說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看看你,不在家的時候吧,成天在外東奔西跑,在家的時候呢,也不幫我幹活,就知道東扯西扯,也沒點正形。”馬冬梅略帶些委屈的說道。
“誰說的?”葛玉青不服氣地問道。
馬冬梅回答的更是乾脆,她直截了當地說道:“俺娘說的!”
葛玉青本來一聽這話很是來氣,只是他的眼睛中的餘光不經意間瞥到馬冬梅短袖衣口處,馬冬梅正舉著手用抹布擦牆上的蜘蛛網,這衣服的袖子較短,通過這袖口葛玉青看到了馬冬梅那兩坨掩蓋在衣服下的大饅頭,雖說長年的粗活讓馬冬梅的手變得粗糙,但怎麼說她也是一個女人,裡面的皮膚還是水嫩水嫩的,這下可算是挑起了葛玉青的性趣,他招呼著馬冬梅,讓馬冬梅先下來等會再幹活。
馬冬梅不解地看向葛玉青,說道:“怎麼了,你有事?”
葛玉青不懷好意地呵呵一笑,說道:“廢話,沒事我叫你幹嘛,趕緊過來。”
馬冬梅雖不知是啥事,但還是很聽話的把抹布往一邊一放,走向葛玉青,沒辦法,她娘說了,只要家裡的男人叫了,她就得趕緊過去,不然男人一生氣,女人準得捱打!
葛玉青冷不防的一把將馬冬梅擁進懷裡,順勢把她壓倒在牀上,馬冬梅這才明白過來葛玉青把她叫過來的目的。
馬冬梅有些急,連忙說道:“先把門關上,萬一來人了可咋辦?”
葛玉青管不了那麼多,他一邊解著馬冬梅的衣服一邊火急火燎的說道:“誰會閒的沒事幹下這麼大的雨還來家裡玩,再說了,我跟我老婆在家裡幹這事還怕別人看見嗎?”
聽了葛玉青的話,馬冬梅的心也稍稍安了下來,既然在自己家跟自己男人做這事,也沒啥見不得人的事,難得有這麼一次激情,馬冬梅索性兩眼一閉,默默等待接受葛玉青送給她的溫暖。
無奈,人算不如天算,這閒的蛋疼的人終究還是來了,不僅來了,還直接開口大罵道:“葛玉青,你個混蛋,你他孃的趕緊給老子滾出來!”